作者:桑家静
公子沧月不知因何心底竟有一丝恶趣味的满足,他嘴角笑意浅浅一掠,不经意却惊艳一片春光:“陈三你且考虑一日,明日入夜前若想明白,便可前去衙丞处报。”
第34章 主公越国公子甚貌美
留下陈贾一等尚来不及缓神,楚沧月衣袂翩飞上车,沧月军便拔地扬长离去。
马车上,孙鞅苦笑感叹一声:“这陈氏姑子,倒是与其父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陈孛乃真学识,只惜为保命终日浑噩度日,至于陈氏姑子……莫非印象深刻是指那一身邋遢样?”车窗旁骑马并行的勋翟不解呲哒道。
孙鞅赏了他一眼:“是那双眼睛……由始至终,它不曾为任何人动容过。”
勋翟探进头不信:“即使对着公主?”
公子沧月将佛珠绕于腕间,闻言,仰颜朝天莞尔一笑,玉颜冷煞一破,便似清泉涤过一般美得震人。
“包括我。”
另一厢,令人将陈贾等人捆绑塞口后,陈白起于陈孛面前一一将其罪行诏白,并令众仆役大声回彻一遍后,不待陈孛错愕回神,便风厉雷行重杖五十生死不论地给处置掉了,转眼便听到了系统传来的好消息。
系统:公子沧月对你好感度10
她轻抿起嘴角,婉婉一笑。
入夜前,姬韫终于采了一篓子的药草归来,还来不及放下蒌子便被陈白起给拉走,说是要一同审查越国战犯。
陈家堡是一种时兴防卫性建筑,也称坞壁,乃豪强聚族户而居,故此类建筑之外观颇似城堡。
四周常环以深沟高墙,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另建塔台高楼,大型的坞堡复式建筑可相当一座村落。
堡门辟于南墙正中,入口有庭院,院中建有厅堂及楼屋,而四层楼屋则分左堂、中堂、右堂,置于北面有猪圈、厨房、马既,内附田圃、田庄池塘等,如同一个小型浓缩的避世村落,虽然目前很多设施与建筑被荒置一旁。
由于遭遇佃户暴动,陈家堡的主楼屋损坏得厉害,三堂中的右堂跟中堂都有较大面积的倒塌,暂时无余人手修缉拾掇,所以陈白起带着巨游巡一圈记录好损伤程度,便暂时叫人将还算齐整的左堂收拾出来,搬入。
坞堡左堂厅,灯罩四翊,晕黄柔和寂静的光线溢满整个堂室。
越国的一群被锁拷着奴隶一个个深深埋首,双掌暗中搓摩,凄冷惶惶地跪在地面。
劳累伤心一整日,陈孛掖着泪巾被陈白起早哄去房歇息了,一堂主位上只有陈白起与姬韫两人并排坐着。
陈白起早前特地盥洗过一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直裾绣罗月白色单衣,缘边用两种颜色的彩条纹锦镶沿,宜家宜室,较之前的流逸旷灧,此时的她面容皎白而闲适温婉。
她起身,身形因软薄质地单衣勾勒得更为娇弱纤美,负着手脚步轻缓,围绕着越国奴隶就近观察了一遍,老实说,她还真眼拙没认出哪一位大神是姒三世子。
而系统这一次并没有标注姓名。
楚国与越国离得近,偶尔倒是有些片末字语传过来,越国盛产美人是常识,但据闻这姒三公子容颜过盛近似妖,赵王怕爱子遭鬼神觊觎窃了去,是以令其常年戴着一种铜漆面具,是以甚少知其容貌。
要说脸就算了,在其它方面她亦看不出什么端倪,这只能说明,他伪装得太成功了!
她坐回,暇然端起一杯清茶轻磕瓷面:“姒三公子,陈三因你而得罪了赵国,事到如今你连露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堂室内忽卷一阵风,烛火闪烁摇曳,一片静默,除了害怕惊慌地切切牙错声,无人应答。
姬韫闻言错愕不已,倏地一下起身。
“姐、姐夫?”
虽然想过姬韫知道真相后肯定不平静,却不料他反应这么大,吓了陈白起一跳。
“你——”横目一扫,俯视着她愧疚虚虚笑的小脸,姬韫便觉一嘴气话卡住吐不出来了。
“姐夫,娇娘只是不忍越国方亡国又……罢了,权当我陈三救了一狼心狗肺之人,若以后赵国有任何的责难,我一力担当便是。”陈白起一身落寞,愁怨地垂下脸。
“陈三,你简直是胡闹了!此事,你认为凭你便能够担得起来?!”姬韫一拂袖,厉声道。
陈白起哑声,倔强地怔怔不语。
这时,赵国战奴中传出一道愧疚却如豁出去似的清亮声音。
“请不要再责怪恩人,赵国之祸,姒姜绝不会让一妇人替我承担下的!”
陈白起与姬韫同时转头,只见一人从熙熙战犯中拔身而起,他躯干昂昂,面容旷黑平扁,束着一条朝天辫子,穿着短衣布裤,乍看一眼似一个黑壮的普通农家汉,憨头憨脑。
她目光缓缓上下扫量他一番后,方笑道:“还真是……猜想不到啊。”
这样一个莽撞丑陋、四肢粗大如同干惯粗活之人,竟是传言中容颜过盛似妖的公子姜?
这样的人,莫说一国世子,即使说是一个普通良家子都无人愿相信。
“姒姜感谢恩人临危不弃。”
黑汉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神色与钟馗面容相左,朝陈三揖一礼。
陈三不避讳亦不托大,当即福身还之一礼。
“算不得恩人,只能算阴差阳错……”
姒姜见陈三的眼似黑渗的幽水流淌于他面容之上,心底雪亮,抱拳道:“不敢以鄙容相待,容姒姜整理一番再见,可否?”
陈三这才笑了:“莫敢不遵,巨,好生招待公子。”
待姒姜离去,陈白起摒退了底下的越国奴隶于门外,方含笑盈盈睇着姬韫:“姐夫果然七窍玲珑心,不用嘱咐,便能配合得很好。”
观其额头得意裎亮,姬韫忍住掸弹一下的冲动,乜她一眼:“你啊……你可知你究竟闯下一个多大的祸事?”
第35章 主公新契约了一美仆
方才作派,可不尽然配戏。
“我知道。”陈白起收起嬉笑,正经敛袖直身:“我知将有一场灭顶之灾将要覆顶……然,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姬韫暗暗咀嚼品味,只觉字句华美字章,意味深长。
不一会儿,巨带着姒姜一道回来。
明珠暗投,厅堂泻落的朦胧光线,将他堪堪踏入的容貌柔和得没了棱角。
魁梧壮汉的身躯不再,他穿上一套如巫傩祭礼一样禳红袍白的装束,胸前垂着银穗扣挂,身材颀长优美,这一身装束不是楚国南风,据闻越国贵公喜好装扮童子于春社供奉女娲娘娘一遭,以便求得丰绵子嗣与姻缘,是以越国衣饰有此偏好。
他走动间,袍内流逸似水的禳红似火,一头柔软蓬松的浅栗发丝,眸似琥珀浅糜,唇色较常人深,却与禳袍色泽相得宜彰,唇角一笑,便似春水层层荡漾开来。
陈白起愣了一下,姬韫亦片刻怔神。
倒不全为他那美惑近妖的容貌,更因其变化之大,完全迥异两人。
“你怎能将自己变成……”
“恩人好奇吗?其实姒姜可以教你,权当报答你的一番维护之恩。”他走近她,浅浅一笑,柔软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是一个擅长美色令人放下戒备之人啊,难怪其父令其一直戴着面具。
陈白起颀赏貌美之人,却不动心:“其实我更好奇越国区区一弹丸小国,何至于赵国此趟大举兴兵进犯,并契而不舍地追捕一逃匿世子?”
姬韫不喜姒三这般轻佻,微微蹙眉。
“哦,这个嘛……”姒姜语含曼曼,久久不吐,反倒偏侧过脸,朝外一挥手。
只见门口匍匐的一众越国奴隶中跳出七人,至胸间取出利器,一阵刀光剑影后,便杀掉了余下全部人,继而跪拜于姒姜身后。
陈白起再观杀人场面,倒不似从前那般色变,她冷冷地睨着姒姜,等他解释。
“我活着之事,不能够让更多人知道。”他无辜地瞅着她:“所以……可否请姐夫暂退一下,我与恩人再详谈呢?”
“我不是你姐夫。”姬韫冷声道。
陈白起看了姬韫一眼:“我承诺过姐夫,不会瞒着他。”
若说姬韫的反驳于姒姜不轻不重,然陈白起的站边却令他嘴角的笑意一凝,他眼神古怪在两人身上勾一转方收回。
“既然恩人于姒姜有恩,那姒姜自不能隐瞒,实则一切的起因皆因……”他令死士在外戒备,便从袖兜中取出一样东西正经递交给陈白起。
陈白起摸着接过,是一张折叠皱巴巴的麂皮,她折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四方圆锥,经纬分明,标示累累。
“系统检测到A级‘鲁班机械图’残章,是否储存于包裹,是/否?”
“这是鲁班机械图?”不等姒姜解惑,陈白起已先一步惊讶地道出谜底。
姒姜面露惊喜,殷切地握住她的双手:“恩人懂得机关术?”
“公子姜,放庄重点。”姬韫攥过陈白起纤白手腕扯于身后,盯凝着姒姜,墨眸覆了一层似的生冷。
要说姐夫严肃起来便像一个食古不化的夫子,忒震摄人,姒姜见双手倏忽落空,被人厉斥德行,只得讪讪一笑。
他暗咂一下嘴——这哪是什么姐夫,分明就是一唯恐女儿被登徒子轻薄的严父嘛。
陈白起自然是看不懂如此复杂的机械图纸,但有系统一番详细说明,她也不算懵懂无知。
“我不懂机关术。”陈白起摇头,眸色深深,却并未多作解释。
鲁班被视为技艺高超的工匠的化身,手工技艺出神入化,更被土木工匠尊为祖师,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发明家,他流传下来的机械图纸被各国当权者趋之若鸷,不惜兴兵抢夺也算合理。
“这只是一篇『魂』木马的机械图纸残章,据闻还另有三篇章,越国国微势弱,缺乏拥有高超技术的工匠师……”姒姜倒也不失望,他盯着图纸舔了舔唇角:“但若这份图纸有人能将其制造出来,其威力无穷绝不亚于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姒姜因脑中妄图描绘的画面而激动,面飘桃粉,肤似琼脂。
“看来你对这份图纸知之甚详啊。”陈白起听他言之凿凿,虽心动却也牢稳住心神,因此品出一份不一样的意味。
“略懂罢了。”姒姜谦虚地笑了笑。
陈白起垂视着手中麂皮:“如此重大秘密,公子倒是舍得拿出来分享啊。”
姒姜含情脉脉地凝注着她,诚意拳拳:“姒姜如今已身无长物,唯恐慢怠恩人,思来想去,只有将它赠予恩人,以偿恩情。”
那厢姬韫闻言面容不豫,先一步截下陈白起的应话:“鲁班机械图此乃墨家巨子不传之技图,早年失窃因此清剿掉潜伏于古焚镇的五百七国细作,墨者早已散布诸国四处寻觅,你又是从何处获之?”
姒姜面容一僵,讶异地瞪着姬韫——他如何得知此事?
“这……”
姬韫嘴角浮起一丝温凉的讥意:“墨子此趟服应诏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连强悍的诸王周侯亦不愿与墨者正面牵扯,你可知……若份图纸在她手中被人知道,将会引来如何的滔天大祸?”
姒姜不笑了,那幽美水涟的面容倏地沉默下来,他仰视着姬韫,多了几分高位者特有的雍奢威严:“姒某绝非想害恩人。”
陈白起怔忡,她倒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一段渊缘在其中。
本救下一个姒姜便已狠狠得罪了赵国,如今看来,加上这一份来历不明的鲁班机械图纸,恐怕连墨家都一并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