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陈焕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果然已焕然一新了。”
这一笑,如青莲于雪池中绽放,迷煞人也。
陈白起得沛南山长当众一番赞扬,便略感“羞涩”垂眸,随之一笑。
沛南山长视线移至她的腿时,笑容却转淡了,心中叹息一声。
周围人看着他们的目光是一阵一阵地在变,这时,只听一道懒洋慢腔的声音至不远处楼阁的空中飘下。
“陈焕仙,你这样随随便便就答应了沛南山长留在樾麓书院,莫不是忘了与本君的约定?”
系统:孟尝君对你愤怒值10
陈白起倏地绷紧背脊,顺势抬头。
便见二楼一人撩珠帘布出,一身疏发狂颜,风流不羁的孟尝君正朝她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眼神似鹰般锐利逼迫。
陈白起赶紧行礼,四周围的士子一惊,识得之人都赶紧弯腰行礼,只见登高台处一片黑压压的脑袋。
陈白起心底疑惑,这“罪恶值候选主公”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面?
她答道:“焕仙不敢,只是目前凭焕仙一小儿之能,尚不足以留在孟尝君身边侍奉。”
“常拿自身能力不足来拒绝他人,倒是一个好用的借口。”孟尝君转过头,像是对身边的袁平说话,口语却是不咸不淡,意有所指。
而陈白起从中听出一种危险的口吻。
她在心中掀桌——她运气怎么这么衰,她本想安安份份地求学上路,怎么偏在半途上惹上这样一号人物了!
她本意打算先在樾麓书院里镀好金,再出去找一名上好佳主公辅助他一统战国。
可问题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个身戴罪恶值的主公恶霸当众跑来跟山长抢人!
无奈眼下,她人小卑微,面对大人物的招揽,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系统:孟尝君对你愤怒值5
陈白起猛地抬头,却见孟尝君一脸冷冷地盯着她。
喂!她究竟又做什么了天怒人怨之事,他这愤怒值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在涨!
她考虑一下怎么了!
陈白起深感这反派BOSS的心胸狭窄不是她能够扛得住的,她便略感为难地瞥向沛南山长,指望着他此刻能够帮口一二,省得她被直接抢入孟尝君的府中。
沛南山长倒没有想到陈焕仙跟孟尝君有故,毕竟一个是一穷二白穷途末路之人,一个身高权重家财万千之人,因不明其事,便没有插嘴两人之事,可见“陈焕仙”一脸为难地面对孟尝君的咄咄逼人时,他终于开口道:“孟尝君门客三千,且个个技艺不凡,想来自不会勉强一初出茅庐之小儿。”
孟尝君挑眉,朝沛南山长道:“沛南山长此言差矣,所谓千金难买心中好,正巧这陈焕仙入了本君的眼,本君只觉不收揽入府,怕大为可惜。”
这时,阴氏郎君隔着珠帘出声,其清越悦耳的声音尤其惹人注目:“据闻孟尝君食的是珍馐佳肴,饮的是玉露琼浆,历来凡事只求最好,又何需去为难一行走不便之人。”
“呵,难得阴氏郎君也爱好管闲事了,先前本君便有些奇怪,这陈焕仙的出场乐器如此奇特,如今回想一下,不正是阴氏的埙器吗?不知,这陈焕仙与你阴氏可是有关?”
阴氏朗君顿了一下,方道:“并无关系。”
“既无关系,本君便好奇,阴氏朗君何以如此关心他?”孟尝君夸大口气疑道。
阴氏朗君默了。
他总不能当众说,他引她为知已,见她一脸为难欲推恶霸强抢,便想帮她出头吧。
棋间正室,正在下棋的两人听到楼外的争执声,赢溭两指夹棋,修长俊眉扬起,目光冷漠讥笑:“只闻女郎能引起丈夫之间的争风吃醋,大相争斗,不料这一瘸腿士子亦值得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与之对棋之人直起背脊,轻揉了揉额心,不一会儿眉心便揉出了一抹梅瓣红印,他精神不济,轻柔道:“绝世人才与绝色美人相等,都占个绝字,因难觅而难得,自是争相恐后。”
赢溭不以为然,下面那个瘸腿小儿尚担不上一个绝世人才的称号,他抬眸,观对方一脸疲惫之色,便敛容正色道:“相伯先生可是久坐难受了?”
相伯泛白嘴唇一弯,虚弱一笑:“连一盘棋都难撑下,倒是让殿下笑话了。”
“先生随我从秦赴齐,一路上奔波劳累,是溭之不是。”赢溭面露歉意
。
相伯摇头,指尖轻点棋面:“某这都不过是一些小毛病,殿下毋须自责,眼下齐这一步棋下好了,接下来方可行大事。”
赢溭颔首,他沉眉道:“先生觉得这孟尝君可交之?”
“孟尝君此人野心勃勃,得知殿下在此,想来不久后,便会派人来邀殿下会面。”相伯笃定道。
赢溭道:“这孟尝君欲取齐王而代之,与这样的人合作,吾等岂不是与虎谋皮?”
“不急,棋是一步一步下,局亦是一步一步布,再凶猛的虎亦惧英勇的猎手。”相伯弯唇一笑,虽一副病容青白,但仍旧是俊秀无双。
第324章 主公,我难道是变异了吗
登高台铸巅越野山峰,山灍凌寒呼啸,立于高处背凉腿僵,莫非为了维持一惯士人风范,估计在这登高台上的一大半人都得凭风动而打摆子。
陈白起斯文地吸了吸鼻子,她觉得再这样僵持捱下去估计这破病身躯得染风寒不可,她清眸右一眼观察性情温和宽仁的沛南山长,左一眼飘去上方翳翳珠帘后方那腼腆矜持的阴氏郎君,心中长叹,这两个读儒学的正人君子,只怕不会是这个读法学五行缺德的孟尝君的对手啊。
她漆黑眸子微闪,整装亟待,正欲自食其力开呛,却突闻后方一道少年春亮微寒的声音逐渐朝她这方靠近。
“素闻孟尝君喜收门客,府上已笼络门客三千,人才济济,还真令宣好生羡慕啊。”
姜宣鼻嗤一声,朝上方遥遥一礼下。
陈白起转头,只见一道身姿如谢庭咏雪之态的翩雅少年登台而至,他旁若无人般站在陈白起面前,身材挺拔昂立似青乔木,神色清泠而骄贵,一瞬间,两名出色少年并立而站,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似一对绝代双骄现世。
孟尝君一开始闻声而熟悉,一见姜宣的面,他便摆摆袖矮下肩身不羁地靠在栏杆上,视线倏地眯起,他盯凝他片刻,方直起身来,嘴边挂着似笑非笑,他扭了扭脖子,方双手交合,领着身边的随扈向施施然他行了一礼。
“这道是谁,原来是公子宣啊,倒是田文眼拙方才竟没有瞧见。”
听这口气傲慢而随性,却是半分没有对姜宣应有的尊重,他敢对姜宣放肆,不过是因为公子宣手上既无实权亦无私兵,孟尝君可连齐威君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姜宣这一黄毛小儿。
底下士子一听公子宣在此,再次纷纷行礼跪拜。
姜宣挥手令其免礼,对这些人的存在如过眼浮云,他心中对孟尝君恼恨,但却不得不按耐住性子来应对他,他虽稚嫩,却也并非莽撞粗汉。
“宣得父王应允游历原县私府三月,与陈焕仙一见如故,引之为好友知已,此番留于樾麓书院便颀与之作伴,望孟尝君能成人之美。”
姜宣自知自己并没有跟孟尝君叫板的实力,他只能委婉地给陈白起推脱找说辞。
孟尝君一听这一向在齐宫见到他便绕路掉头的姜宣,如今竟为了这陈焕仙而敢立在他的对面,孟尝君心思转念,不由得将阴冷似蛇而深沉的视线移至陈白起的身上,但一瞬,又融化成一片无垠海洋般蔚蓝莫辨。
他还真有本事啊,不过一趟樾麓雅集登高,他便能够笼络了如此多人心。
一个阴氏郎君、一个姜宣、一个沛南山长……
孟尝君不知想到什么,那雍容大气的面容卸下阴冷,徒然笑了。
他掖手,似十分赞同地轻点头道:“好,既然公子宣如此说了,那本君也自不好再与你抢人,区区三月……本君还等得起。”
这话令许多人意外,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后来舌辨强夺,最后竟潇洒放手。
这孟尝君究竟在想什么?
若说他是因为姜宣之故,许多人都不相信,但又的确是因为姜宣出面此事才了结的,所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尝君不理会底下的纷说纭纭,他深深地看了陈白起一眼后,便嘴噙笑意,利落转身走了。
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珠帘后,他慵懒带笑的声音传来:“呵呵!陈焕仙,你说一块璞石将其打磨擦拭干净后,会不会就会变成一件人人都想争夺的宝石呢,那时候……它会是最好的吗?”
陈白起闻言,面色深沉,却是静立不动。
系统:孟尝君对你好感度10
看来,姜宣也只是给她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时间,这孟尝君最后一席话则表明,他只是暂时松手,对她却并未放手。
这孟尝君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凡事得不到便想抢,抢不到便越惦记。
这下好了,她这块骨头算是彻底被狗给盯上了。
那么接下来,她估计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是埋了素节去顺了那孟尝君的意,跟着他手下那一群鸡鸣狗盗之辈混算了,二是找一个连孟尝君都会忌讳三分的人投靠求庇护,那时候他便会自动放弃她这块没啥肉的骨头。
……可问题是,齐国这片土地孟堂君基本上已经算是一手遮天,她找谁投靠都不好使,莫非她还得扩张……寻主地界?
见“陈焕仙”自孟尝君走后便久久没有反应,姜宣便轻推了她一下。
“你怎么了?”他看着她,眼底有着关心。
陈白起慢吞吞地看向他:“我这算是被烙上孟尝君的田字印了吗?”
姜宣表情一滞,被她这种略带哀怨的眼神给煞了一下,他垂下睫,抿住嘴唇严肃道:“我会尽量想办法,不是还有三个月……”
陈白起却不指望公子宣能够为了自己与这猛虎一般的孟尝君对抗了,她道:“方才谢宣出口相助了。”
姜宣见陈白起不欲再重提孟尝君一事,便吐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方才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
陈白起但笑不语。
这时,见两人暂告一段落,沛南山长则微笑如风向着姜宣行了一礼。
“见过公子宣。”
姜宣略有些受宠若惊,他立即向着沛南回一礼:“山长莫与宣如此客气。”
沛南山长舒眉含笑,扫了一眼陈白起,又看向姜宣:“不日收到齐王的信涵交待,只疑道你不曾上山,却原来在一众士子中啊。”
姜宣不好意思一笑,收起了一身的桀骜不驯,恭敬道:“宣顽劣,令师长切莫报上,如此欺瞒山长是宣的不是。”
“能凭一已之力上登高台,公子宣自当是才华出众,何谈不是。”沛南山长温言道。
虽说沛南山长一直温言细语,但姜宣总感觉这压力成倍锐增,简直快扛不住了。
这时陈白起忙上前救场,她道:“方才多谢山长替焕仙说话,另外,焕仙想向那阴氏郎君当面致谢。”
沛南山长顺声看向陈白起,目光若高山流水,虽清澈流萤污垢,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
“他暂会留在这樾麓书院一段日子,毋须着急。”
陈白起一愣,半晌方道:“山长是说,这……楼上的人都会暂时留下?”
沛南山长颔首:“嗯。”
陈白起黑眸愈深,这样说来后卿也会暂时留在樾麓书院,只是……亦不知道他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有句俗话叫无利不贪早,说得便是后卿这种人,还有种人去哪儿哪便是血雨腥风,说得也是后卿这种人。
所以说,跟这种人待在同一片地界上,陈白起深感忧虑啊。
这一次登高台散会之后,凡得了好成绩的人皆可留在樾麓书院得名师指点深造,当然,你不愿意再寒窗苦读数十载,亦可荣归故里去,樾麓书院从不强求士子意愿,算是比较民主化。
而陈白起因腿伤之故,暂时无法下山去,只能托姜宣找人下山去一趟青葭村给小牧儿带个口信,莫让他一人在家中忧心,待她腿伤好些,便下山接他。
姜宣自是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