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她之前跟姬韫与妙月他们讲的那个“战神”的故事,他那一战成名所用的计策便是“示弱”,一次一次的战败,明面上是一溃千里难成气候,但实则最后他却靠着这种战术,绝地反胜。
故意的示弱与败退,不过只是为了麻痹敌人的警觉性,利用对方膨胀的自信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谓骄兵必败便是这个道理。
而要示弱,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便是南月与妙月先前迟疑的原因。
不过最后,到底是好胜心战胜了害怕,他们都答应了。
而光这样做,很明显还不够稳妥,因为哪怕莫成失去了爪牙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撼动得了的猛虎,于是陈白起还需步下另一个局,便是再度削弱他的五感。
观察到周边的环境,陈白起便有了一个主意,她先让妙月遮住了莫成的“眼”,再以水雾汽模糊他的感应,最后……
陈白起一挥袖袍,她的脚底下便蹿出一阵浓雾,浓雾根据她的意念变成白色,它们与水雾汽相融,令周围的视野便为狭窄,几乎成了山林中晨雾缭绕,更为难以辨认事物。
这此施展的“邪巫之力”有着一定的削弱功能,然后陈白起再让“傀儡兽二号”去偷袭莫成,发动技能吸血,再加上,她先前故意让姬韫妙月将人引至雪山峰旁的悬崖边上。
这时的莫成,视线被遮,感知被屏蔽,再加上一度程度的“削弱”,这产生一切的时间很短,也很急促,完全不给莫成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陈白起一环接一环的算计,便是等待最佳时机。
周围的浓雾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却并不包括陈白起,她利用系统地图一下便找到了雾中的莫成,然后直接一个冲力便将他给推下了悬崖。
当然,若凭她本身的力量是完全偷袭不动莫成的,可是她还有力大无穷的“麒麟臂”。
只见一身黑衣的莫成感觉到动静时,便见一道蓝色身影从雾中呈现出难窥全貌的身影,然后一只虚化于她身后的、一条庞大而恐怖的手臂高高举起,带来了极大的煞气与风力,只觉天动地摇,呼吸窒息,哪怕是莫成也觉自己经受不住,他只来得及双手挡于身前,便整个人气血涌汹,被一掌拍退至悬崖边上。
莫成一怔,双瞳几近狰大,而陈白起则赶在他摔落悬崖前一刻,一手捉紧了他的手臂。
莫成面前的皂纱此时因风力而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他那一双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显得阴暗了的闪耀着的幽碧色的眼睛。
因为那乍露的异瞳色,陈白起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收拾起来全部情绪,麒麟瞳开启,便是趁着他心守失神的那一瞬,完全控制住了他。
——
另一边,这接踵而来的连环计,既迅速又猛烈,别说莫成事先想不到,其实连姬韫与妙月、甚至于南月都没有想到过。
他们只知道计划的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则由陈白起单独执行,自然没有与他们透露。
因此,在一片白雾茫茫之中,不仅莫成不见了(陈白起拿邪巫之力将人藏起来了),连“陈焕仙”也忽然不见了踪影。
妙月一回头,只觉天地一片大雾茫茫时,惊怔在当场,她本以为“陈焕仙”是打算让他们打破雪峰来传移莫成的注意力,最后他们再通过迷雾再进行全面偷袭。
本以为他们这次胜算足够了,毕竟一切的进展都十分顺利,而莫成也如“陈焕仙”当初所料到了最后开始产生了烦燥情绪,这表示他们的撩拨有了初步成效,最后他们要做的只需要趁其不备,即可窃取一丝机会。
……却不料,在一转身的瞬间,却失了莫成的踪影!
说好的偷袭呢?人都不见了,怎么偷!
妙月一落地面,便气极败坏的拂开眼前的重重雾气,她奔走了几步,左右环顾,却是气得直跺脚。
“人呢,人去哪里了?!”
第二百零一章 主公,侠士无双(四)
姬韫也走了过来,既然眼睛看不见,他便闭目感应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却只觉他的意识好像一下便被困于一片软绵又虚无的空气当中,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倏地睁开了眼,心中越想越不安,便大声喊着“焕仙——陈焕仙——”然后越过妙月,直接冲入了那片寒意渗人的浓雾当中。
而正巧赶过来的南月远远地便听到了姬韫的喊声,他以为焕仙是出了什么事情,眼看姬韫一直冲下浓雾当中,他眼睛一红,也不管不顾地随之冲了进去。
而一直站在原处被忽略得十分彻底的妙月怔仲不已,她像入神一样看着姬韫消失的背影,嘴角苦涩,眼神既哀怨又略带复杂,最后她狠狠一咬唇,也捏紧手中的“七花火云扇”,随他们冲进那一片谲白雾当中。
——
而另外一头,陈白起先是用“麒麟臂”将莫成身前的罡气给击破碎,然后又将人给重新拽了回来,她探手一伸,便紧紧地抓住了莫成头上的帷帽边橼。
她眼神十分犀利,正准备一鼓作气将其揭开,但她万万没想到,动作刚做到一半时,那本因被她“困住”的莫成竟有了动静。
下一刻,她的手遽地被莫成的大掌攥住了,陈白起表情微变。
陈白起知道,“麒麟瞳”其实有弊端,一则她身上的麒麟血脉不过解封过半,能够动用的麒麟血脉力量有限,二则面对一个各方面都强大她许多的人,她麒麟瞳的控制力便会相对减弱,因此她才会步步为营,制造了那么多能够削弱莫成力量的环节,可惜……她本以为她能够争取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可如今看来,彼此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还是不行。
怎么办?陈白起感觉那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好像烙铁一样滚烫生痛,她第一次遇上这样棘手的情况。
“摄魂术~?”
莫成摇摇晃晃着脖颈,似醒非醒地半睁开了眼,风吹起他近在咫尺的帷帽一角,那幽绿的眼瞳有着一种混沌、阴恻恻的寒光。
除此之外,他额角青筋跳动,唇色绀紫,呼吸也略为滞涩,很明显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太好。
这很正常,他虽强性破除了陈白起的幻境控制,可也为之付出了代价。
此时的莫成,承受着来自于精神上的积压与冲击,他的视线是模糊扭曲的,像双重幻影折叠,横竖不成左右难立,他的头痛欲裂,眼白处布满了红血丝。
而陈白起一听到“摄魂术”这三个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股邪火不知从哪里蹿升上心头。
她想起当初的飞狐统领也因为“摄魂术”,然后第二格对她各种下狠手,而如今这个莫成听他的语气好似对这个“摄魂术”亦并无好感,他们倒是一个二个在这“摄魂术”栽了跟头,然后都将这倒霉事算在她的头上,她表示这黑锅她不背!
陈白起心中戾气一生,她手上被擒制住了,她便将头仰后,然后一个用力前顶,便狠狠地撞上了莫成的头额骨。
“砰”地一声,本就头晕眼花的莫成直接被撞了个脑袋后仰,眼前顿时一圈金星围绕,连站都险些站不稳。
“嘶——”
陈白起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然这一下后她也是两眼一阵发晕,额青发肿,可她却是早有心理准备,趁着这个空档期间,她手遽如闪电将其帷帽一把揭开。
当那顶皂纱帷帽终于落入陈白起手中时,她忽然感觉到头也不晕了,人也顿时清爽了。
“你、胆、子、够、肥、的、啊!”
一道咬牙切齿、还隐约带着痛苦气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陈白起警觉地抓紧到手的帷帽,步步后退。
只见莫成一手拿剑杵地稳住摇晃的身影,一边拿手试探性地抚了抚已经红肿起来的额头,一双如同蒙上一层雾翳的翠眸努力对焦地射向她。
陈白起顿时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猎人牢牢锁定于枪下的猎物,无处可逃。
先前的莫成一直像玩一出游戏一样轻松而逗弄地戏耍着他们,可那时他周身带来的无形压迫已令人觉得压抑,那此刻他因被激怒而飙升的气势便更令人胆颤心惊了。
陈白起这副身躯虽不过是一介普通人,但她的血脉乃上古麒麟神兽,自不惧一介凡人的气势辗压,她看着莫成,只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你……”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莫成忽然听到了动静,之前明明他感应四周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忽然一下又好像他的五感又恢复了。
实则是陈白起撤了“邪巫之力”,而周围的雾气也渐渐消弥了开来。
莫成晃了晃头,努力集中精神,似在顾及又或者在衡量思索着什么,他看了一眼陈白起手中那顶不久前还属于他的帷帽,然后,他从腰间扯出一条白色纱布蒙在了眼睛上。
陈白起看他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转身便欲走,却发现莫成不知何时已移位至她的背后。
不得不说,莫成的武功的确称得上“神鬼莫测”了,至少到目前为止,陈白起没有见过谁的武功比他更高。
“你方才直视我……你看见了什么?”莫成由于眼睛被白纱布蒙着,所以陈白起看不见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
但她没有忽略方才失去了帷帽的莫成,选择用一条布巾将眼睛蒙上了。
他的眼睛……好像的确与一般人不同,她知道九州中的人纯正的华夏人是不会有一双绿眸,除非……他身上混有蛮夷的血统。
前后想通,陈白起平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似觉得这样的说话不太容易取信于他,她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墨辨与钜子令,其它与我关无干系,我亦不感兴趣。”
莫成勾起了薄唇,他五官较一般人立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这一笑令他的脸十分吸引人:“你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说,否则……”
陈白起点头,先一步打断他的威胁之语:“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莫成一顿,他默然地站在陈白起面前,忽然想到她方才看到他那一双鬼瞳时,眼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反而一心只想着夺下他的帷帽,就像……像一头死倔的小牛一样。
而这时,正好有大批人赶了过来,约十来个人,当他们看到莫成与“陈焕仙”对立而站时,他们的表情都惊讶了一下。
好像没看明白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有人眼尖,在看到陈白起手上抓着的那一顶皂纱帷帽时,他的眼神一下便直了。
“帷、帷帽……”
这一声像被人掐住喉咙叫出来的尖叫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
然后,他们都齐刷刷地将视线射向陈白起的手上。
下一秒,全部人的表情都呆滞住了。
陈白起转过身举起了手中的帷帽,白玉般的额心处虽泛起了红肿,可仍令人无法忽略她那一身圆润而又不腻耳的灼灼其华。
“这、这不可能……”有人像梦呓般喊道。
这时的莫成,偏头看了一眼陈白起,蒙纱下的眼睛无法视物,可他“看”的方向的确是朝她。
“第三题,墨辨胜,而钜子令得主——陈焕仙。”莫成亲自宣布了结果。
这时,原本质疑、震惊与愤怒的人一下都缄默失声,连得胜的墨辨一方都露出了一种虚幻茫然的神色。
陈白起没想到莫成竟会这样讲,之前她一直以为他并不认可她的取胜方式,或者因为她的某些逾越行为惹恼了他,他就算不落井下石也绝不会承认她的胜利。
可是她想错了,他亲口宣布了,在她或许要进行一场舌辨争执之战前,他先一步奠定了她的胜利。
姬韫也在人群当中,他面无表情,但神色却异常苍白,他寡淡空洞地看了前方的陈白起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陈白起看见了姬韫,她半垂眼帘,眸光黯了黯,脚尖动了一下便滞止了,她现在去找他能做什么?
安慰?他或许并不需要。
道歉?他或许也并不需要。
她想,虽然这一次是她赢了,可到底是依仗他的相助,她欠了他的,所以她会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赢得“钜子令”,到那时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想办法去帮助他。
而与此同时,反射弧过长的南月、成义还有七木等一批年轻弟子在听到莫成宣布墨辨为胜利者时,他们简直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乐疯的表情却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他们从后方越过众
人,上冲而上便将陈白起给围住,他们想抱住她,想将她抬起来扔高庆祝,更想大声呐喊尖叫。
可是鉴于陈白起这副脆弱易碎的身躯的缘故,他们不敢太热情,只能压抑着快充血爆炸的喜悦,嘴里扒拉扒拉地讲个不停。
“焕仙,焕仙,我是不是在做梦了,啊?你、你真的赢了?!”南月鼻翼扩张激动地问道。
陈白起见他先前被莫成拍飞后爬了起来,估计不曾好生整理过自己,头上乱发飞起,脸上也一道道脏兮兮地,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陈白起伸手将南月头上那根不顺的翘呆毛给抚顺,笑凝着他:“不,是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哈……这几日,没错,便是这几日,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过得十分虚幻,我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焕仙是真的吗?我真的没想到……我们墨辨赢了,是真的吗?”南月得陈白起亲口的承认,他都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成义也难得笑得像一个孩子似的,咧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他见南月两眼发光地直发问,便也幼稚地拿手掐了他的脸颊一下,问:“痛不痛?”
南月嘶了嘶牙,点头。
“痛!”
成义拍了他的头一下:“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陈、陈焕仙,你真厉害。”这时七木也腼腆地朝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