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此话一出,黑铁骑这边反应倒不大,因为其根本原因并非施不施舍口粮给他们,而是这事的决定权一开始便不在他们手中。
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觉得再在这里与这群难民为这种小事争执纯粹浪费时间,有陈白起这个佛系少年挡着,他们估计是无法靠强硬手段将这些难民撵跑,既然如此……
他正准备说话便被陈白起先一步打断。
她道:“据我估计依你们的脚力要走出这句芒山至少需要三日,而离句芒山最近的城镇则需再多五日,一共大约八日,不知这位姑子可曾细算过,你们一两百人这八日中共需要接济多少粮食?”
那女子一愣,诧异地看向陈白起,眉眼还算沉静。
“再者,我们队伍车马紧骤,日夜趋前,与你们的行程完全不可契合,你们打算还粮,不知是打算让我们配合你们的脚力慢慢而行,还是你们配合我们的速度,日夜不停轴?”
等陈白起这一番话讲完,不仅是那女子脸色变了,其它一开始还觉得女子讲的话还挺有根骨的人都一下懵了。
是啊,首先这一两百人的口粮便不是一个小数,若第一日给了,那第二日给是不给,若还给,这整整八日这群流民得要多少粮食才能填得饱肚子,而对方哪怕粮食富足,可毕竟也是有这么多人要养,哪可能饿了自己人先救济他们这些人呢?
二来,对方有车有马,而他们这群难民早已体虚步泛,哪里能跟得上他们行进的速度,若他们真借了人家粮食,难不成为了等他们还这些粮食还得耽误行程等他们这一路?
总归一想,都知道这是一个十分不妥又不现实的问题。
场面一度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可算出来了?”陈白起放低了声音,态度温和道。
虽然一下被逼入穷巷,但那女子的心理素质却是绝佳的,她一下便收拾好情绪,面露歉意道:“方才是我想错了,我愿意舍弃掉我的那一份,只给那些生病的老弱提供一些救命的食物,不用太多,我们还能走的人便再坚持一下……”
她虽大公无私,可其它正直壮年的流民却不满了,叫喊着凭什么让他们让给一些不相干的人之类的。
这群流民并非一个团体,这其中有至江东那边战乱时逃出来的,也有在家乡混不下去跑出来的,也有遇上灾难搬迁的,总之什么地方的人混到了一块儿来,谈不上团结更谈不是礼让。
陈白起见那女子皱眉地看着这种情形,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陈白起一眼。
她难看地笑了一声,道:“郎君好口才,芸娘甘拜下风。”
可不是嘛,她随便几句话便堵得她哑口无言,理不直气亦不壮,她不知道那少年有没有觉得她眼下既想贪人家便宜又不想折了自身傲骨,反正她的一句“可算出来了?”的反问令她感觉到几分羞耻。
叮——
姓名:郸芸娘
年龄:十七
国籍:?
由于那女子自报了姓名,个人资料便显示了她的姓名与年龄,至于是哪一国人却没有显示,想要她更多资料这还需要继续接触才行。
陈白起眸转深思,在想刚才是不是说得“严厉”了,万一这姑子以后对她退避三尺她又该如何与她接触?
“既然诸位对于芸娘的提议不认可,那此事便由大伙自行做主吧。”她垂下眼平静道。
很明显现在这种情况芸娘也知她拿捏不住这些人了,因为她并没有为他们所有人争取到该有的利益,但她尽力了,这少年比她见过的任何大人物都要难对付。
于是她识趣地转身回去,由他们闹去吧,她将草垫上的人艰难地推起,想将他拖离这混乱的战局。
“芸姑子……”
“芸姑子,你这……”
流民脸色难看地看着她,见她如此干净利索地要走,都欲言又止。
对于这些人郸芸娘视若无睹。
而这时陈白起见郸芸娘转身便走,倒对这个女子有几分颀赏,该出头是不退缩,该断尾是够决断,许多追随她的身影而去,但陈白起下一秒却在看到她搀扶起来的那个人时忍不住瞳仁一紧。
她一直风轻云淡的表情终于绷开了一丝裂纹。
婆娑与透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几步冲上去,就着芸娘扶人的姿势将人给翻过来。
“你干什么?”郸芸娘回头一愣。
陈白起如今已将那人的脸完全看清,她眸心颤动,极缓慢才挪开视线,她看着芸娘的眼睛,目光内波诡翻滚的云雾,有着令人摸不透的压迫感。
如今的陈白起与之前的那个风度翩然、谈笑风生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她便一柄随便会插入敌人腹中的剑,透着寒光。
“他为何会在这里?”
芸娘心惊,有些被吓到了,她难抑狂跳的心脏,她抿了抿唇角:“你在说什么?他是我的人。”
陈白起目光冽冷而雪亮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这个郸芸娘是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是在装傻,这事都暂且不提。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芸娘半是疑半是惊地看了一眼陈白起,心中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她的样子好像是认得黑子。
可黑子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这是认错了?还是真的是黑子以前的熟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主公,失而复得的阴谋(二
郸芸娘犹豫了一下,方避重就轻道:“之前我们一行人在林子里遇上一头獠牙(野猪),黑子为保护我所以受了些伤,再加上这几日赶路淋了雨,又没吃上一顿饱饭,所以这一倒下,便一直昏昏沉沉地没醒过来……”
一想起黑子的病情,郸芸娘便愁眉难展。
陈白起听得下颌一紧,她目光像颤抖的露水一样划过昏迷之人,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手得紧。
她不再耽搁,扭转过头,朝黑暗处沉声喊道:“姚粒,过来帮我一把。”
这时一道健壮挺拔的身影小跑地赶了过来,他一袭蓝紫色军甲覆身,英姿勃发。
见到陈白起,他跪地:“大人。”
陈白起估计了一下他的身量,道:“你再找个人来,帮我将人一块儿抬进马车。”
姚粒大抵看出来大谏大人打算要救人,可心底却不解大人为何对这人的态度跟之前那名被马踢妇人完全不同,那妇人的救治是有条不紊,而如今大人好似……在紧张?
姚粒顺势看了一眼那昏迷中的高大男子,第一眼便觉古怪,总感觉哪里不协调。
他闭着眼,额发遮挡住了鬓角,透过很浅淡的火光隐约可以看见他肤色较深,厚唇绀紫,没有眉毛,凸起的眉骨上有两道旧疤伤痕。
姚粒一眼瞥之便收回视线,没有多问,立即应声道:“大人不必了,属下一人足矣。”
虽然这高大男子体积比他壮,可他这一把力气也不是白练的。
他转过身,双手托后,将人靠压在背上,掂了掂重量,他暗道这份量不轻啊,一咬牙便一鼓气地撑站了起来。
陈白起在旁扶着,以免昏迷的人仰摔倒地。
芸娘见他们一言两语便决定了“黑子”的归属,顿时拎着裙摆站起身,她张臂拦在他们身前:“你们要将黑子带去哪里?”
黑子?
陈白起看了她一眼,心潮汹涌,暗暗攥紧拳头。
什么黑子、白子的,这是她的巨!
考虑到目前巨的情况不明,这个郸芸娘是唯一知情的,陈白起便忍着烦燥,耐性道:“他这种情况不能在外吹风,你若不放心,便与我一道过去。”
郸芸娘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迈步,但却被她理智地滞止住了。
她站在陈白起对面,问道:“我们与你走了,那这剩下的人呢,大人打算怎么办?”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送佛送到西的意味?
陈白起闻言神色微凉,姚粒停下脚步看向她。
方才在一旁搞不清楚状况的婆娑小眼神一直在陈白起与巨身上流连,暗自猜测这人是陈白起的谁,见她要将人带走,他正想上前打听,却听到这郸芸娘的话,顿感厌烦。
敢情救一个人还得搭上一串才够意思?
其实郸芸娘也只是想试探一下陈白起的态度,因为她对黑子的态度的确令人侧目。
这时,偃息了一会儿的流民别的不懂,但却看到了那个少年贵族打算将芸姑子一道的病汉带走医治,好像一下看到了希望,纷纷扑倒在陈白起跟前,跪地磕头。
“求求你,大人菩萨心肠,也好心帮帮我们吧……”
“对啊对啊,我孩子也难受着,大人能不能救救我家孩子,他都好几日没吃过一口了。”
“呜呜……大人,施舍几口吃的吧,我们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安静的场面一下便闹了起来,七嘴八舌,有人想伸手拉她的衣摆,陈白起退后了一步。
很明显流民们觉得硬的办法不行便想来软的。
总归瞧着这少年面嫩良善,也许之前只是口硬心软,这不一看到病人便急忙救治。
“放肆!”
透厉声一喝,当即黑骑兵发动,铁甬与甲片摩擦的咔咔声响,吁——高高扬起的马蹄悬压在众人头上,那密匝而下的阴影令人胆颤心惊,看样子下一秒便会进行一场屠杀。
“啊——”
众人被黑骑兵那睨下的寒眸注视着,顿时吓得屁股尿流,立即手脚并用爬跑着起身。
慢一点的都会被马蹄踏成肉泥,众人心有余悸地后怕着。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仁慈,若再不走,那便统统留下来吧。”透取出一支羽箭搁于手背,目光映衬着箭矢的寒光,熠熠生辉。
流民被唬得脸色难看,双股打颤,掂量了一下敌我的强弱,虽知道对方起了杀心,但最终还是不愿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陈白起挥手让姚粒将人先带走,她盯了一眼欲步又止的郸芸娘,道:“今日我失而复得,心情不错,我可以私人赠送一些粮食给你们。”
她的声音清清凉凉,如恰到好处的一抹清风令众人平静了下来。
“你当真?”郸芸娘眼神复杂地看了陈白起一眼。
看来黑子对于这少年而言估计便是那份“失而复得”吧。
婆娑与透倏地转过头,一个瞪她,一个拿你个白痴的眼神瞪她。
“你、你肯给我们送粮?”有人大喜过望。
有人惊喜结巴:“谢、谢谢……”
之前还苦哈哈的流民这一下便沸腾了起来,全围着陈白起用热切的眼神看着。
对于众人投来的各色眼神,陈白起没什么表情,她道:“不过今日天色太晚了,我等准备歇着了,明早你们再来。”
“明日?你莫不会骗我等……”
“我又何必骗人呢?”
流民一听,虽心急燎火,恨不得立即啃上两口,可他们也知道事情若真的闹急了自己也讨不了好,哪可能不答应,纷纷点头如捣蒜。
可他们不敢走远了,生怕这队人跑了,便在他们营地周围轮留守着。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