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必须查看此人是何身份,尔等下去,将人捞上来!”领头者下令。
“喏!”
两名懂凫水的杀手一跃跳入河水之中,其它人则在岸边接应,当他们慢慢游进正准备伸手捞人时,却不知何处射来一只飞箭,飞箭并没有对准杀手,而是直直射入那具尸体。
杀手觉身后风声骤紧,便下意识松手避开,而那一箭恰好将飘浮的人射翻了过来。
杀手们四处张望,却一时难察暗箭从何而来,再一回头,却惊觉之前那个被箭射穿的并非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个穿着与先前逃跑之人一模一样衣服的“稻草人”。
它乃用稻草所扎,四肢与头与真人皆十分相似,穿上衣物与鞋,头上还绑上蓑帽,远远瞧着便像极了一个人。
“是假人。”下水的杀手惊呼。
“等等,他身上是什么?”
翻过来的稻草人身上分明还绑着许多奇怪的布包,鼓鼓囊囊,这时,又是一箭射来。
暗中人的箭术十分了得,精准且迅猛,完全不给杀手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将稻草人身上绑着的布包给射破,当即扑粉飘出,布包内的粉块也一并掉了出来,当即天上下的雨、湖中的水一浸泡到粉块,便“咕噜咕噜”地开始冒烟。
“这是什么?!”
“是毒烟!”
有人慌乱地喊叫着。
杀手们当即退开远离岸边,这时又是一箭射出,但这次箭上却绑了东西,当箭刺中树干时,那绑着的东西便飘散开来,却是一种粉沫,奇的是这种粉沫一沾上人身,再遇上雨水便如火烧一般灼烫着他们的衣物,杀手们惊吓不已,拍灭不行时,便有人慌跄地跳落了水。
“射!”
暗处,一道清悦余音袅袅的女声骤然响起,本被这一遭变故折腾得手忙脚乱的杀手们都怔呆了。
但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回过神,只见暗处飞来的箭若叩珠,接连不暇,几瞬便放倒在湖中的一大批人。
湖中腾起的烟雾令杀手们辨不清敌方位置,但早在暗处等待多时,早就摸清一切的人却箭无虚发,箭箭命中目标。
“走!”
眼看身边倒下的同伴越来越多,部分果敢的杀手撕掉沾粉的衣服,便飞速退高处奔去,一来可以伺机观察敌人的方位,二来高处视野更开阔一些,可避开湖中冒起的白烟。
然而陈白起一开始便没打算给他们留任何退处,只见高墙处,一道利落昂直的身影早就等候多时,只要有人靠近,他便一条长鞭如灵蛇出洞,翻飞抽打,不容一人过。
此时杀手们如何不知自己中了敌人的陷阱,只怕杀人不成反被猎杀。
跌落地面的杀手刚站起来,便听到巷口内传来清脆的铃声,岑岑响起,似游丝缠耳,无孔不入,杀手们听到这铃声,一开始神色恍忽,尔后呆若木鸡,最终头痛欲裂。
但这种痛苦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因为转瞬他们便被割了喉,逐一倒下。
眼见从西街被引出的杀手已解决得差不多了,陈白起与后卿才穿着蓑衣步出巷子,透澈的雨水渐渐染红,浸流过他们的鞋底。
雨打芭蕉,风亦飘飘,雨亦潇潇。
“看来你的计谋十分奏效。”后卿道。
陈白起道:“他们仗着人多太大意了,若非如此,这个计划还不容易成功。”
“方才那些白色粉块,你讲是石灰?”
“嗯,它的特性便是遇水产生大量的热,如同沸水会冒烟一般,若条件合适量够大,甚至能爆炸。”
“何为爆炸?”后卿没听过这个词。
陈白起想了想,便道:“便是一种将力量压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然而当它再困不住时,便会以一种更激烈的方式反弹出来。”
后卿若有所思,虽还是有些词汇听着陌生懵懂,但她话中的大体含义他却是懂了。
两人正在谈话之际,变故徒生,不知何时他们头顶忽拉扯一声长鸣。
陈白起一惊,抬头一看,愕然发现他们头顶之上竟悬着一白一黑的两枚玉环,这两枚玉环交合之时,竟会自
动撞击相扣,发出一声声长鸣。
她迅速与神色同样的后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意外。
“等你们很久了。”
雨中传来一道粗嘎低沉的嗓音,这道嗓音辨识度极高,一则是因为太难听了,二则是因为太突兀了。
陈白起与后卿默契地收回眼中的神色,一同转身,只见墙角芭蕉树下站着一个阴沉高大的男子,他一身肌肉贲张,十分壮硕浑厚,他在雨中不避不躲,任雨水淋湿岿然不动。
他缓缓抬目,目光麻木冰冷,面上的那一条蛟龙纹身十分显眼。
“十城城主蛰雷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一挥臂,一柄尖头似鲨鱼般、锯轮齿粗大的绞刀从其身后祭出,那刀长足有他身量那般高,刀面厚重,舞动之间,风气刮得他周围的雨势骤急,扑乱砸飞,一股冷空气从其脚底扑散开来,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后卿挥袖挡开那砸飞过来的雨水珠,将陈白起挡于身后。
他弯了弯瑰色的唇,玲珑琥珀眸藏千机,淡淡道:“阴阳环,看来阴阳家的吴长鸠也在这吧。”
阴阳环乃阴阳家吴长鸠的贴身器物,器不离身,阴阳环既然在此处,这表示吴长鸠便在这附近。
“哈哈哈哈……果然是名动九洲的鬼谷后卿啊,竟知这阴阳环乃咱的名器啊。”
被他点破,一道干瘦、从头遮罩到脚的身影慢吞吞地从后方踱出,他举着伞,掂着脚尖,行走间左避右闪,像是怕被沾湿了水的毛老鼠一般。
“什么是阴阳环?”
陈白起颦眉低声问后卿。
“一会儿再与你解释。”后卿偏过头安抚了她一声,便微敛眸色,伸手将悬于他们头顶的“阴阳环”摘下。
他并非徒手而摘,因为这“阴阳环”是不能用寻常之法触碰的,他懂其法,便于掌手扣有一盘,盘有七孔,孔中吐丝将其“阴阳环”缠绕困住,令其无法叩合发声。
那吴长鸠见后卿如此能耐,连“阴阳环”的作用来历都一清二楚,心下怵然,一抬头,顾不得再多,反手一抓。
“阴阳环”乃吴长鸠所有物,受他召唤,“阴阳环”便强行至后卿手中脱离,后卿亦没做其它干涉,因此“阴阳环”最终还是回到了吴长鸠手上。
吴长鸠低头一看,只见掌中的“阴阳环”上已有裂纹,明显无法再行施法,他面上表情一扭曲,后牙槽一紧。
“你……好啊,我这边还没动手,你倒是先跟我们宣战了,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攥紧“阴阳环”,气笑了。
后卿失笑,他面上笑容和煦淡雅,一如往常,但眼神却似雪山之岭,冰封千里:“今日之事不是你与我们不客气,而是我们与你们无法善了。”
这时,透、婆娑与姚粒解决完杀手,站落至陈白起与后卿身后,一同冷目对视着对方。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主公,破局(二)
吴长鸠将“阴阳环”揣入袖兜,双手插兜袍内,桀桀怪笑道:“年轻人啊,讲话便是口气大,咱倒想看看,你打算如何与咱不善了。”
“卿一直想见识一下传说中阴阳家的阴阳术,如今既有机会,自当亲身一试。”后卿推了推头上的斗笠,雨水哗哗从他翘边的帽檐下垂滴如珠如帘,令那双墨眸如千机玲珑般覆上一层淡霭水汽。
吴长鸠将湿透的帷帽朝下拉扯,遮挡住了眼鼻,只露出一张削薄,像刀子一样细长的嘴。
他勾起嘴角,下颌拉扯,肌肉扭曲,显得阴惨惨地丑陋。
“后生可畏啊,既然你如此有兴致,那咱也来请教请教鬼谷的奇门遁甲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面容平静恰是寻常交谈,但无形之中却已是刀光剑影。
陈白起轻拉了一下后卿的衣袖,低声附上道:“何必与他等硬拼,我们……”
后卿转过头,微笑地静静凝视着她,让陈白起本来要说的后话便落回了喉腔内,她回视着他,试探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后卿眸中一柔,道:“方才你问我阴阳环是何物,我现在便告诉你,其实它便是一样可锁定人的神、气、魂来寻找确切位置的神器,当它被施以千光术时,它便能从任何藏匿处寻找到锁定之人,所以即便我们想逃,亦是避不开的。”
陈白起闻言怔了一下,然后颦眉疑道:“可……方才那阴阳环不是被你毁了吗?”
后卿回瞥了一眼吴长鸠,眸中淡冷:“那阴阳环虽裂了开来,但到底不曾彻底毁掉,却还是能够使用,只是时限不长了罢。”
陈白起这下全听明白了,因为那“阴阳环”的缘故,即便他们不应这一战,想办法藏匿起来那也是无用的,因为对方早就掌探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你有几成把握?”陈白起瞧着那吴长鸠便不像一个善茬,再加上她之前在同时阴阳家的人手中吃过一个暗亏,自然更谨慎一些。
后卿眸转流波,熙熙和和,似五月春光,他道:“你与他们三人一块,那十城的城主雷蛰只需缠斗,胜负亦无妨,切莫要伤着自己,等着我。”
陈白起见他只是叮嘱,却不正面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她又想着他这人机智近妖,定是有法子来制衡战胜那个猥琐老头吴长鸠,她这边还是安心地对付那个十城的城主,省得他忙完那头又得跑来这头救场。
陈白起想通后,便对他郑重道:“你也一样。”
说完,她也不啰嗦直接迈步走向刺客盟十城城主雷蛰,而后卿回味完她对他的关怀殷切的甘甜之后,便望着她纤瘦挺拔的背影笑了笑。
“相国……”
透与婆娑走向后卿,声带询问。
“替我好好地保护她。”后卿收起笑,斜眸瞥向他们,眸中幽静晦暗,似能吞没人的魂魄:“你们该知道,她对我的意义。”
透与婆娑在他的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警告,顿时震怔当场了半晌。
尔后,两人回神,方慌忙地低下头,异口同声道:“喏。”
站在不远处的姚粒自然也听到了这主仆三人的对话,他有些奇怪跟莫名地看着赵国相国,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神秘出现、自称“猎人”的小姑子,心下是万分惊奇,百般疑惑。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姚粒心底十分好奇,但眼下也并非思索这种“题外话”的时候,他的目的是出城,既然那小姑子出现的理由是为帮他们,他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地前去襄助。
陈白起在前,透、婆娑与姚粒则在她身旁,四人并站成一条线。
“你们?”
雷蛰掀了掀眼皮,藐视地扫了一眼陈白起、透、婆娑与姚粒四人,拉扯起嘴角,像具风干的僵尸在做表情。
陈白起用一根手指支起头上有些垂落遮挡视野的斗笠,回以同样的眼神,力求被他清晰地收入眼底。
“不服,来战啊。”她扬了扬下颌。
透道:“一介江湖蛮夫,何敢言勇?”
婆娑讥笑道:“傻大个,正是你爷爷我们几人。”
姚粒没讲话,但那张清俊的面容却布满肃冷战意。
“呵,你们可知江湖人送了我一个外号?”雷蛰正如一尊雕塑般凛立于雨中,当他说话时,身形一动,像震抖下身躯覆盖的那一层泥浆,身上被浸湿的雨水一下便沸腾起来,成汽化雾消散开来。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响身,他又扭转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手上的绞鲨刀便“砰”地一下支在地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他甩了甩手臂,刀尖便在地面划拉出戈戈的刺耳响声。
“我叫……”他抬眸,瞳仁如冰凝缩成一点,五官被一股煞气给生生地拉扯开来,像猎杀时的野狼,浓烈的杀意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
“狂兽!”
语音未落,他便如一道残影冲破雨幕,空气像滞停了,雨水也悬坠于半空不动,但他的呼吸仿佛一瞬间便拉扯至他们的面前。
陈白起是没有武功的,自然条件反射都得慢一拍,她虽反应不及,而姚粒却在第一时间将她拉扯开来,而透则早早便搭上弓雷电闪鸣般迅射出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