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庞稽调集了队伍,这次七干将来了四人,加上勋翟一起,他们与这狡猾又狠恶的北漠黑骑交战了二起,一胜、一平,北漠黑骑能纵横嚣张于北漠数十年,除了本事够大、装备够齐整外,那是既能战,又擅逃。
这一路上,还懂在中途给他们设置各种障碍拖延,若个体士兵的身体素质北漠黑骑自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他们却是敌不过便玩起了游击,打算以时间来耗损他们的精力,毕竟他们都是有正务在身,哪可能跟这群四海为家亦可,杀到哪里便占地为王的土匪败类一样。
吴阿道:“逃了这么久,害老子追得都瘦了,这一次爷爷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逃走了!”
“鹰犬之辈,逃得再远依旧得死。”
他们带来的三组兵力,有枪兵、骑兵与刀兵,都是擅长越野高强度体力作战的兵种。
陈白起看着双方的队伍分析,黑骑兵目前冲杀的约有几百来人,勋翟这边相当,但骑兵单骑作战能力自然要高于普通士兵,看起来兵种方面勋翟这方略逊一筹,然而领兵作战不光是靠士兵拼杀,还需要将领指挥才能够发挥其最终优势。
黑骑兵的头领是一个中年男子,头戴黑盔,有一条红色长长的羽翎坠在脑后,他手持一柄大三米大刀,眯眼愤愤不平道:“勋将军,你们别逼人太甚!我们北漠黑骑一向不犯楚境,与尔等无怨无仇,尔等却不依不饶!“
勋翟冷眼相待:“怪只怪你们作孽太深,天要收尔等性命!
”
黑骑头领两排牙交错得咯吱作响,深吸一口气,忍辱负重道:“若我等若承诺不再出山,尔等能否放我等一条生活?”
勋翟的表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不、可、能!”
为了主公,他们必死!
“血煞黑骑,北漠中最强大的盗贼团,你们曾洗劫了一整座城池的无辜之人,血染了整条河水,如今又屠害了一城,放尔等离去,如何对得起这死去的亡灵?”
哈哈哈哈哈……
知道已无任务宛转的余地了,黑骑头领忽地狂笑起来,像一下撕破了伪装。
“既是如此,那便看看鹿死谁手吧!”他道:“虽然我佩服勋将军乃楚国一大干将,建功无数,可咱们盗贼也有盗贼的本事,你既不让我等有活路,那就看看是谁的血流得多!”
第821章 主公,留在我身边(三)
勋翟这边的刀兵扔掉了手举的火把,从后背扯过金属圆盾挡在了身前,两翼是楚骑兵,枪兵则在骑兵跟刀兵之后,三方兵力组成一组凸型,那洒一地的火光像红色的染料给他们披靡了一层铁血光泽,如同秋色中火红的枫林。前锋刀兵列阵形成一字排开,整齐步伐如同山岳挡海向前从容不迫地推进。
北漠黑骑统一的长柄砍刀竖下,刀尖立地,高头大马冲疾而上,恍如是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双方军队排山倒海地相撞了,刀与盾交错锵锵,投枪呼啸飞掠,双方皆以死志相博这一战,自然是不留余力的凶猛,勋翟一马当先,他骑术精湛,人马合一,力挑黑骑头领,一人用枪,这是一柄银白身红缨长枪,枪长一丈三,他舞动起来有万夫难敌之势,一人用长刀,刀不足枪长,对战时有一寸长一寸险。
黑骑头领连连败退,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他身旁的人挺身帮他挡下几击,却皆受了重伤倒地。
黑骑兵这边的势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有了败迹,因为光是庞稽等人便是以一敌十,于是黑骑兵察觉到不妙,黑骑头领与几人合力挡下了勋翟,便一跃而下,然后跟早有计划似的,拿刀砍向了战马的屁股,突然的攻击惊痛的战马,疯狂的战马一下像发怒的狮子一般朝着勋翟他们奔跑过去。
勋翟脸色一变,这些战马皆套了马盔跟马甲,冲击力可想而知。
由于北漠黑骑是统一的骑兵队,是以他们在战马身上耗费的财资是难以估计的,但现在他们却轻易地舍弃了它们,只为了保下自己的性命。
勋翟对这群人的品性尤其痛恨厌恶。
他皱起挺俊的眉毛,握枪驭马避闪,他认为黑骑兵如今使出这样的蠢招根本就是黔驴技穷,他立即大喝队伍避开来,而那百来匹疯马一下便冲出城门,先前躲在城门口的城民见疯马冲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慌乱之际左躲右闪,竟又全数返回了城中。
“没了马,你们觉得还能够逃得了?”勋翟冷嗤一声。
他一掌撑起跃至半空再落地,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疾步冲上去,身姿飒爽,正打算拿下黑骑头领的首级好让这场战斗落下帷幕,然而却看到黑骑头领两眼黑沉,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忽然心下一突,脚下越来越慢,最后停下,蓦地回头——
却见跟随他而冲的士兵后面,那些原本应该选择一处安全地方避难的城民竟不知何时摸了上来,他们此时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惧、苍白与愤怒,全都狰狞冷沉着一张脸,从袖中、衣中、背上取出各类尖锐的兵器,然后向着一无所知的楚军冲上去。
勋翟脸色大变,平地一声惊吼:“后方,戒备!”
然而,一切还是为时已晚,当楚军停下,朝后望时,他们已经冲到了枪兵与刀兵的身后,在他们毫无防备与茫然惊措的时候,鲜血喷涌,一具具鲜活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勋翟喉中如赌湿水的绵花,眼睛一下红了,他咬牙切齿,一柄一丈三尺的金属长枪直接挥掷过去,落地时,地面粉碎性地炸开,海荡而起的庞大气流将那些偷袭暗杀的“城民”都撞退了十数米。
由于骑兵速度较快,所以被杀大部分都是落单的刀兵跟长枪兵,吴阿一回头,见此一幕,当场怒发冲冠,冲了上去:“尔等忘恩负义的畜牲,受死!”
他朝一个惊怔的人冲上去便是一板斧拍去,当场一颗脑袋开了花,血溅三尺。
而此时的楚军后方大面积受创,那些人眼看时机不再,便也不蛮战,直接冲回黑骑兵汇合,等他们一离开,剩下那些站在原地、像傻了一样的真正的城民。
他们双腿发软,面无人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才那一幕也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些人……那些人怎么会帮黑骑兵?!
“滚——你们通通给老子滚——”
楚军现在已经完全不再信任这些从城中逃生的城民了,也不会再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
因为一时的轻信让他们竟付出了这样惨重的代价,哪怕这剩下的人之中有很多是无辜与不知情的,那又如何?
“尔等若再不离开,就别怪俺手下无情!”庞稽怒张着一张朝余下懵逼的城民怒吼道。
他们浑身一抖,两眼发直,当真是害怕极了,真是一群弱小又可怜的人,出了这种事,可谓是里外不是人,哪怕想喊冤喊委屈,却连声音都不敢再吱一声,毕竟那些人一直混在他们之中……而他们却蠢得一无所知,最终连累了别人。
到头来,只有一些还控制不住情绪的孩子哭了出来,其它人当真怕他们会在暴怒之际将自己砍了泄愤,便软着两条腿小跑起来,拼命将自己当成无害又可怜的虫子,畏缩紧张地朝着城墙角贴边走去……
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陈白起也有想到黑骑兵竟是如此卑鄙而险恶,竟然在一开始便设下了这样大一个局,只为了等待这一刻。
如今想来,他们当初煞有介事地“屠城”一是为了对满城的城民造成威慑,让他们慌乱地四处逃蹿,在将人员全数打散后再将熟悉跟不熟悉的人趋赶一起,在这过程之中将他们的人扮成城民趁乱混入其中,便能不被其它人轻易发现。
难道她觉得他们的行事风格总有相悖之处,原来他们一直在酝酿这样一个歹毒的大阴谋。
至于为何不杀光所有城民,全数换成伪装过的黑骑兵,恐怕也是因为以防万一,想着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不容易被发现,还有便是想着万一被发现可以挟持城民当作人质以交换自身安全。
他们一直守着这群真假混杂的城民,等楚军来了之后,他们才演了这一出“大戏”,虽说真正的城民是无辜的,但也被迫成了一群帮凶。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你们替他们这些愚蠢又无能的人出头,却被狠狠地阴了一把,哈哈哈……”黑骑头领看着损失惨重的楚军笑得张狂无比。
他身边一下汇集了众多人群,如今黑骑兵在人数上便占了绝对的优势。
勋翟沉默着表情,如白杨一样俊挺的背脊笔直,他一言不发地拔出了长枪,庞稽他们围笼过来,如同山岳俯瞰之势,他遥遥地注视着他们,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不妨试试,即便你机关算尽,尔等今日亦难逃吾一这枪!”
他长枪一扫,那凌厉的呼喝声撕裂的空气,脚下划出一道长长的深壑。
黑骑兵一众见此心悸了一下。
黑骑头领在勋翟森然的目光之下,脸上嚣张得意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他阴眯起眼睛:“你非要与我们拼个两败俱伤不可?”
“你娘娘个腿!今日不杀光你们这群狗子,俺们此恨难消!”吴阿破口大骂。
庞稽下颚绷紧,两眼瞪大如同两颗灯笼一样冒着火光:“废话少言,只管给爷爷们拿命来便是!”
勋翟此刻是默不吭声,仿佛是石作的雕塑般冷然,他于马上一跃而起,以俯冲之势,力劲注入缨枪化为流星,横空而来。
黑骑兵早对他们有所提防,立即反应过来,不敢托大,哪怕对一亦是几十人上前迎击,庞稽、吴阿等人亦快速加入了战局,铁捶被舞得虎虎生威,板斧如旋风入境,剑光平扫而出,顿时打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
——
而另一头,被风吹得火光摇曳的火把处,有一匹雪白的马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处,马上之人像被光亮遗忘的黑暗之所,依旧安静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有一个人影从城门口后方偷偷摸摸地试图靠近他。
陈白起本关注着双方战局,无意见扫了一眼那个仿佛被人刻意遗漏的方向,下一瞬,便定住了。
只见有一道不起眼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摸近马边,是一个拿布包着头发的妇人,她穿着一身最普通的服饰,模样不出众,看起来便是那种无害朴素的农家妇人,但她手上却紧紧地握着一把刀。
刀不是一个普通平民能够得到的东西。
所以她也是一个伪装成城民的人,她或许是黑骑兵的人,也或许是其它什么势力的暗子,她选在此时拿刀欺近马上之人,自是行暗杀之举。
陈白起眼看着,却没有动,她想……凭他的本事,应该不会察觉不到才对。
她一直等着,可他那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还不出手?难不成真要等对方一刀子捅过来,才出手拿下她?
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对方明显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即便抓拿住她也不可能审问出什么东西,在她确认任务失败那
一刻或许她就会自杀生亡,所以等待到最后一刻出手是毫无价值的。
陈白起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心底有些不安,她想到方才勋翟那边出现那大的变故,他却始终依旧没有出面,而勋翟在这过程之中,也并没有与他有过什么交流……
这不太对劲。
是他身上出了什么事吗?
她目光紧了一下,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
第822章 主公,留在我身边(四)
再等等……
或许他只是在守株待兔,她随便插手反而显得多管闲事。
陈白起再将收回脚步,自己对自己说道。
那妇人矮蹲贴着黑暗的墙角谨慎地靠近,她气息很稳,脚步也很轻,蹲下来后身形更为矮小不易察觉,在走到预算好的位置,她不再缚手缚脚,身影一张像一只灵活的燕子,几步蹬上墙体跃出一米多高,一甩飞刀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收割掉两名士兵的性命,当这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时,她眼底飞快掠过一道冰冷的杀意,手腕一收,掌中重新握住尖刀,高高举起刺向了他的背脊……
锵——
呃啊——
一声意外受惊的闷哼声徒然响起。
那个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刺客没有如预料之中那样插中目标,相反,她骨结粗大的手腕被一道力量直接给折断了,刀“哐当”一下掉落地面,她摔趴在地面,头上冷汗直冒,蓦地抬头——
只见清冷偏僻的一片黑夜之中,火苗打落的光无声映描出一道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的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轻烟,五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见其削弱的肩膀、盈盈一握的腰肢,却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护在了马上之人身后,她依风而立,看着她的目光如同黑渊深潭。
她一僵,手撑于地面,只觉那冰冷的温度好像一下浸入骨子里,她连忙蹬腿爬后。
刚掉转头想逃,却被一个大捶敲中了背,噗——一口血带着内脏榍块喷出,然后刺客就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了。
陈白起若有所感地回头,却见是孙河骑着马拼命赶回,手上只剩下一个大捶。
她的视线挪回,缓缓移向身后马上之人。
他……怎么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反应?
她站在马下,抬头朝上看去,火把的火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忽明忽亮,哪怕只剩惶惶微光,可她的视力却依旧远胜一般人,她隐约看到一块不平整的肌肤……
她瞳仁一紧,忍不住上前一步,这时,马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像石化的雕塑被风吹散了身上的古寂沉埃,极缓地偏过了头来。
陈白起下意识避开眼睛,一挥手,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