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内里风起云涌,表面上周王朝世子的城府足以令他表现得风清云淡,他拦下了两人之间的一场即将上演的“兄妹相残”,也不似之前拿出“谢郢衣”来威胁“陈芮”时的咄咄逼人,他刻意挡在阴森鬼翳的白马子啻的身前,与“陈芮”面对面交涉。
他面具下一双深邃无铸的眸子明暗转铎,乍看明了,却穿透不了那刻意展露的假象,他连表情都可以收放自如,无奈妥协道:“好吧,我也不想与你打得两败俱伤,这样,我们今日只当休战,我绝不动谢郢衣一根毫毛,我已将他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若能在明日日落之前找到他,或许他便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你的身边,可若超过时限,只怕他的安危……就很难说了。”
“是以……”他有些替古人忧愁道:“时间紧迫,陈太傅只当要抓紧时间啊。”
他善意劝说的最后一句,就跟魔鬼的礼物一样,外表包裹得再好看,内里全都是“心怀鬼胎”的毒汁。
安全的地方?
若当真“安全”,又岂会有时间的限制。
果然不容小觑的心机啊,事先便安排好了牵绊她的退路,他想要全身而退,那她若再进一步,他只怕就会狗急跳墙了吧。
陈白起眸光闪烁一瞬,在她看似在“举棋不定”犹豫时,那头早与周王朝世子有了打算的巫马重羽却片刻没有松缓,他将黑伞抵柄一扬,飞起的黑伞像飘落的蒲公英一样在空中旋转,一股股黑气从中飞出,从它的伞芯内飘出的黑气化成了数百个鬼头张牙舞爪地冲向陈白起。
她颦眉,不慌不忙地张开巫力为盾一挡,咚咚咚,不断的撞击的力道让薄如蝉翼的透明盾受到一阵又一阵的震动,但即使如此,它却始终突破不了那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防线。
虽然巫马重羽的暗巫术对陈白起耐何不得,但却相当于也被黑气困住了手脚,她察觉到巫马重羽布落的雾界开始快速运转起来,那笼罩在四周的黑雾渐渐浓郁起来,像是透明世界被换成了磨砂,它们变成了浓雾将可视范围愈发逼近,五十尺以外的景物都成了虚影,那站在她前方的几人慢慢化成了水墨画中那一道浅显的颜色,触水即化。
站在中间位置的世子在她的面前摘下那张普通得令人不屑一顾的面具,在模糊不清的视野内,他那立挺的五官轮廓若隐若现,但始终看不清楚具体容貌。
“陈芮,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在他们即将消失之际,北戎首领扎尕那慌乱焦急地冲入迷雾中,他一身污血狼狈,头盔歪斜,很明显是费了很大劲才冲出包围,他看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只能乱转张望着大吼大叫:“世子——世子——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北戎你们联盟,如今有难,你为何见死不救——?”
“世子——”
陈白起耳朵一动,听到北戎首领那奔溃气急的怒吼,现在倒还真不意外这两人有一腿了,只怕对于秦国近期来的一系列内忧外患都与周王朝世子脱不了干系,只看这哪哪儿都有他存在的痕迹便知。
他布了多大一张网啊,以往断层的线索随着阴阳宗巫马重羽出现时,她就洄溯到当初赢稷之死,只怕在那之前,再早之前,他们就开始布局这一切了,目的便是吞并下秦国这一匹即将瘦死的骆驼,若非她阴差阳错搅和进这一趟浑水之中,秦国与小乖如今的命运焉知会如何。
“——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我扎尕那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一声胜过一声,讲的是别扭的中原话,浓雾并不阻隔声音,基本上附近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败军之犬,生来何欢,死亦何惜?呵……扎尕那,自求多福吧。”
轻蔑又残忍的笑声中,周朝世子却连眼神都没有多关注他一下。
这几人如同来时那般,去时亦是转瞬无影踪可觅。
只是……他们一并带走了巨!
陈白撤下手,同时情绪不稳之际直接击溃了雾界,恢复了清晰的视界,她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紧了紧拳头。
良久,她收起了面上的一切情绪,那寡淡浓烈的一切神色好似都被她抹去了,只余下一张冷静到无情的脸。
“会再见的,一切都还未完……”
她低声呢喃自语着。
叮——
系统:主线任务——击退进犯的北戎军,或许你该亲自领兵为将去郫县驱赶走那些野心勃勃的北戎军,而不是安排好一切让下属去完成任务,你选择——接受/拒绝?
系统:恭喜人物完成主线任务——击退进犯的北戎军。
叮——
系统:华夏九州之战国争霸正式开启,请人物完成麒麟择主任务,并在十年内辅助主公达成最终统一天下霸业。
——
北戎军的阴谋与野心彻底失败早在陈白起的意料之中,她对于败军之将的心历路程不感兴趣,她要求活抓扎尕那不为别的打算,只想从他口中得知巨的情报。
然而,最终她并未如愿,因为扎尕那在被俘的那一刻,便吞金自杀了。
死得很是蹊跷,神使鬼差。
毕竟在他自杀之前,他还暴怒反抗,意图挣扎逃跑,他口中嚷嚷着不甘就这样被人耍得团团转,他要复仇,他绝不会放过周王朝世子,但下一秒,他全身似过电一般,凶戾慌惶的眼神蓦然有几分呆滞,然后在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不知打哪儿快速摸出一块赤金咽入喉中。
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寻死的决心简直刻不容缓。
人死了,也无从查明蹊跷之处。
只是当所有人看到得知此消息之后,面无表情但周身气压快将四周空气都抽空的统帅时,都心惊肉跳的低下头盯着脚尖,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声了,生怕惊扰了她。
陈白起盯着扎尕那的尸体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便让人将尸首处理了。
接下来,她有条不紊地交待完战后事务,便领着巫族嫡系一众撤离了战场。
当陈白起不期而至地出现在双子面前时,他们略有些惊讶,但双子向来擅于察言观色,显然已察觉出圣主阴藏下的情绪不佳。
是以,不待圣主开口询问,便先一步禀上她曾派巫堂主吩咐交待下来的事。
关于谢少主被囚的方位。
朝晖道:“朝西。”
这是大体方位。
昆吾道:“山峻路绝踪,石林气高浮,岂无云路分,相望不应迷,梧桐百鸟不栖,止避凤凰也。”
这是所在位置。
双人同时又道:“祸、福难料。”
这是此行卜卦结论。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主公,前尘往事(一)
函谷关一路朝西面走,雨过淅沥的黄土泥石路,渭河分支下潺潺小溪越涧白带飞石溅沫,草绿盎盎,盘树雀鸣茂密,一路摆动路盘走来,东绕西转,上攀下山,车马不便,仅靠着两条腿人力迈动,累得双子是难得脱了一身“高人”的神秘面皮,腿软面青,两眼下垂。
天命族的人向来身体根基要比常人更孱弱些,这或许也是应了那一句话,所有命运赠予的礼物,背后都有明码标价,他们以爻算来推测人命运休咎,甚至还拥有改命的逆天之术,这是上天赋予他们的一种血脉力量,然而哪怕习就了巫术法,却也只能当一名思想上高大的智者,身强体壮的标识向来不会在他们的身上出现过。
巫族中,大部分分支族都存在这种“偏课”情形,但这并非后天造成,而是先天因素,像巫长庭这般既习了巫武体术,辅修了一部分巫术的人,较为鲜少。
当然,像陈白起这种两门皆可全精的更是独一无二。
她转眼,若桃瓣状的眸子清潾潾地打量了一下四处环境,野树白花荡涤瑕秽,白溪秀丽,云雾缭绕,很有意境唯美的一个地方,风吹来幽谷旖旎的清香,让人有一种从心灵到身体都升华了的错觉。
陈白起伸出手,衣袖沿着细腻的手腕滑到了肘弯,她指尖一定,便捻住一片白色花瓣,指尖的粉,与它相映衬,却不知哪一处更娇嫩。
……需要的时候,却始终没有触发血脉预知的能力,看来想凭“作弊”来寻人,终究是空想了。
陈白起在心中无不轻嘲地想。
“这里会是姬发所说的那个位置?”巫长庭在旁也是细致观察。
姬发,就是周王朝世子,他故意用谢少主来牵制圣主的行动,他是笃定他们找不到人?还是说,这又是他的另一个针对圣主的阴谋?
巫长庭朝双子那边看过去,那两人也是在焦头烂额地想方设法,他颦眉道:“可这附近都找遍了,但却找不到什么线索。”
陈白起也扫了一眼蹲在树根底下摆弄卜卦命盘的双子,对巫长庭道:“他说过,必须在日落前找到人,至少说明这个地方不是一成不变的。”
“什么地方,日落后就会变得危险?”巫长庭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
危险又是指什么?
是夜间出没在山林的凶猛野兽还是别的什么险恶陷阱?
“发散人先四处寻找,这个地方必然有其特殊性,或隐密,或有时差变化,或者是地底通道之类。“陈白起松开手,花瓣随风飘走。
“连鲲鹏的主仆契约感应都失灵了,这个地方绝不容易寻到。”
两人谈话期间,双子也是再耗神卜了一卦,卦相依旧含糊,只能找到大体位置,再多就不行了,毕竟这年代也没有什么gps精准定位。
这时,那缕缕骚动的风扬起一段清韵悠然的琴声,那曲调莫名熟悉得令人的心悸动,陈白起的神色放空一瞬,抬眸一看,只见流溪高崖处有一人正盘腿抚琴。
暖阳淡,风初停,洒落的旭黄光线勾勒出一道清雅如仙的身影,远处山花烂漫,一曲瑶筝写幽素,若再伴上一行翩翩白鹭,只怕是仙人下凡踏春分。
巫长庭立即变了神色,若非琴音弥扬,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到来。
双子也赶紧从摊坐的状态站了起来,抻了抻衣摆,扬首而望。
其它人在四处搜寻的人听到异样动静也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随时准备出手。
唯有陈白起眸色动了动,眸若清华明月,澄明颐和,她抬起手来:“不必过来,继续搜寻。”
“圣主?”他们看向她,有些犹疑不定。
“我认识他。”
扔下这么一句话,陈白起便轻盈似蝶地跃身而上,来到了抚琴之人的身后。
风带过一丝说不清的温软体香飘来,抚琴之人挺直的背脊抻伸了一下,手上不停,捻拨按挑,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一道幽兰白雪之曲袅袅入耳。
静静的颀赏了一会儿,陈白起嘴角吟笑才开口。
“你怎么来了?”
亲近温和的语气。
虽说这样问,但陈白起心底猜测估计是与谢郢衣的事有关。
念及当初分别时他的情况,陈白起又关切了一句:“身上的伤可好些?”
宽松兜帽下,一袭雅致如兰的长袍衣袂扬起一角,黑与白的色泽交叠翻滚,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心悸微动,他慢声道:“如果我说,谢郢衣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则只会将自己险入危险境地,你还要坚持救他吗?”
没有叙旧与回答,他直接道明来路。
陈白起面容上的笑意渐缓,沉默了片刻,没有犹豫。
“救。”
琴音嘎然而止。
“你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啊。”
那一声轻叹,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莫名让人心酸发涩。
陈白起垂下眼,想到他与那周王朝世子的关系,那纤密的眼睑因翳翳扫落的阴影而显得有几分平淡:“你不必为难,救他是我的事。”
他放下琴,起身,却是反问她:“你觉得,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冒险?”
尾音上扬得弧度有些大,倒像是增添了几分抑止不住的薄怒。
不想与他争辩这个,因为没有意义,但有一个问题搁在心里太久了,借此机会陈白起问道:“姐夫,当初你为何会与阿姐成婚?”
这个时候喊他姐夫,谁说没有几分服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