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子金三
二皇子开口:“父皇,儿臣之前离的远,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儿臣愚钝,父皇恕罪。”
见状,四皇子也跟着解释,大意与二皇子差不多。
剩下的皇子落后一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奉元帝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心头苦笑,对秦择道:“夫子,此事”
秦择歉意颔首:“太子宽恕则个,臣此时有重要问题问六殿下。”
一句话把太子堵了回去。
六皇子被秦择步步紧逼,他也恼了:“是本殿把小十踹下水的又怎样?”
父皇摆明了不喜欢小十,他就是欺负人又如何?
六皇子破罐破摔,“秦夫子何必如此,小十又没事,大不了回头本殿送些东西赔罪就是了。”
“说到底,这都是天家家事,秦夫子讲学是不假,可还插手这些事,是不是有越矩之嫌。”
“秦夫子还记得臣子本分吗?”
六皇子跟秦择之间有旧怨,平时被秦择压着,这会儿不管不顾都爆发了。
众人听的眉心直跳,奉元帝这会儿都没去看秦择脸色。莫名发怵。
事实上,秦择脸色的确好不到哪里去,面如寒霜,目光如刀。
“敢问六皇子说完了吗?”
六皇子说完就怂了,强撑道:“暂时说完了。”
秦择:“既然六皇子说完了,那么接下来轮到臣说了。”秦择对奉元帝行了一礼,掷地有声:“臣当然记得臣的本分。”
“臣为侍讲学士,为皇上讲经史,更为皇子师,为皇子讲学。”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秦择侧身直视六皇子:“臣此生,自问仰无愧天,下不愧地,奉行君子守则,不贪,不争,不妒,不怠,做到了身教。为师,臣广览群书,将所学倾嚢授予,做到了言传。”
“不论为臣为师,吾对得起日月良心。”
六皇子不自在的别过脸,他、他也不是那个意思。
六皇子之前派人查过秦择,就是想抓此人把柄,结果秦择出乎他意料。
对于秦择的为人,六皇子还是服气的。就是那脾气也太臭了。
奉元帝想说两句,把这事带过去。
此时秦择又道:“天家从无家事,天家小小的变化,影响的是整个宗朝。更遑论”
秦择倏地厉喝:“十皇子分明是被六皇子命人踹下湖水中。伤人在前,已是心恶。否认在后,更是知错不改。甚至裹挟他人替你圆谎。身为宗朝皇子,当今皇上的儿子,你本该心怀天下,怜悯百姓。可你一样都没做到。”
“教不严,师之惰,六皇子有错,师者亦有错。”秦择一撩下摆,朝奉元帝跪下,“臣有罪,恳请皇上处罚。”
事情变化太快,别说其他人,六皇子这个当事人都傻了。
他觉得秦择是不是有毛病。对方不是要收拾他吗,怎么还请罪了。
奉元帝打圆场:“爱卿啊,此事与你无关。”
秦择:“非也。臣为皇子讲学一日,皇子们叫臣一声夫子,臣便要担一日责。若他日,臣无能再任事,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但如今,臣在其位,任其职,担其责。君以诚待吾,吾万死不辞。”
一番话慷慨激昂,说的奉元帝心里又酸又涩又涨,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他不是颇有才干,奉元帝给自己的定位也是守成之君。平时对官员们都挺好的。
而秦择跟大部分官员又不一样。
奉元帝其实是有些敬重他,总觉得秦择好像五六十岁一样了。但对方不过而立之年,比他还小呢。
秦择固执请罪,奉元帝拗不过他,命人打了他十个板子。不过奉元帝扫了大内侍一眼。
大内侍明白,这是让底下人留情。弄个皮外伤就可以了。
秦择这位夫子都处理了,罪魁祸首六皇子更跑不掉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当奉元帝提出要杖打六皇子二十大板的时候,对方居然没闹。
其他皇子被罚抄一遍论语,又呵斥几句就让人退下了。
奉元帝看着单独留下的十皇子,心情有点复杂。刚要说什么,内侍通报:秦大人求见。
奉元帝问:“秦大人上药了否?”
内侍愣住:“还…还未。”
奉元帝斥道:“还不快去。”话落,奉元帝改口:“先让秦大人过来。”
秦择脸色苍白的行礼。
奉元帝让内侍搬了个凳子,不过秦择婉拒了。
“皇上,臣还有事禀报。”
十皇子小心看了他一眼,直觉对方要说的话跟他有关。
“十皇子落水后,臣将其带回偏殿清洗,意外发现十皇子身上多处伤痕。”
秦择拧眉:“有些是掐痕,有些是器物击打所致,甚至还有烫伤和针眼。”
奉元帝心头一震,猛的看向低着头,小小一团的十皇子。
殿内安静极了,良久,奉元帝叹道:“小十的确瘦弱。”
秦择拱手:“宫里流言不止,臣听闻过几次。”
奉元帝脸色有些微妙。毕竟不太光彩。
秦择道:“背主有罪,以性命罚之,便是恩怨全了。更何况稚子何辜。”顿了顿,秦择缓了语气:“且大丈夫行事,干脆利落,怎行那钝刀子磨肉之举。”
前半段还好,听到后半段,奉元帝老脸一红。他他没有。
秦择无视奉元帝神情,话锋一转:“今日臣虽恼六皇子胡闹,但若非六皇子胡来,臣未必能窥见十皇子身上伤痕,以小见大,才惊恐十皇子处境这般艰难。”
“不瞒皇上,臣有一子,时五岁,且有先天不足,臣家中清贫,只以肉沫蛋羹哺之,他看起来都比十皇子丰盈些。”
秦择语重心长道:“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十皇子身上还同样流着您的血。”
奉元帝半晌才吭哧道:“爱卿之意,朕…知晓了。”
秦择这才退下,离开前还说明日会准时进宫,不会耽误讲学。
奉元帝心道:你歇几日也未尝不可。
殿内没了旁人,奉元帝吩咐内侍取来伤药,去偏殿替十皇子上药。
奉元帝听着底下人回话,证实了十皇子身上有伤,奉元帝眉头紧蹙,隐现怒气。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大内侍低下头。
十皇子回到宫殿,小太监只打听到十皇子落水了,如今见十皇子换了身好衣裳回来,忍不住道:“殿下倒是因祸得福了。”
十皇子没理他。
小太监怒了,“殿下慢些,小的扶您。”
他嘴上说着恭敬话,却凶狠的撞了过去,十皇子躲避不及,摔了个结实,脑子都晕了。
小太监夸张道:“哎呀殿下,您小心些,没事吧。”
他狠狠按住十皇子的胳膊,把人强行拽起来。
十皇子顺从着。
小太监偷偷跟不远处的老太监对了眼色。
晚上时候,小太监又提了馊饭进来:“十殿下,您饿了吧,用晚膳了。”
“十殿下。”他加重了语气。
十皇子从漆黑的内室走了出来。小小的身子被微弱的烛光和黑暗分割,他垂着眼,碎发掩映。
小太监没察觉不对,又重复了一遍:“十殿下,小的好不容易给您讨来的饭食,快吃吧。”
之前还敢反抗,今日被其他皇子收拾了,看你还敢反抗。
十皇子坐下,鼻尖是作呕的馊味,他刚拿起筷子,外面闯来了一群人。
大内侍几步进屋,明亮的光把室内照亮,自然也看到了十皇子面前的馊饭。
大内侍被气笑了。
“好啊,一个个都反了,敢给堂堂皇子吃馊食。来人,给杂家把这刁奴拿下。”
十皇子低着头,仿佛吓坏了。
大内侍气的不轻,也想让十皇子出气。令人把老太监和小太监捆了在殿外杖毙。
惨叫声伴着板子加身的沉闷声传来,十皇子往内室跑。
大内侍以为吓到他了,厉喝:“聒噪。给杂家堵了他们嘴。”
老太监和小太监疼的青筋暴起。小太监眼神好,无意一撇,跟窗内的十皇子对了个正着。
对方冷冷看着他,没有情绪。他却吓的打了个哆嗦。但很快他就没空想其他了。
凌晨时候两人才断气,衣服皮肉都烂到了一堆,鲜血浸透了地面。
天边泛起鱼肚白,大内侍带着十皇子去了新宫殿。
本来是昨夜里就该走,但十皇子睡下了,大内侍就等了大半宿。
院里的一切已经处理,看不出分毫。十皇子扫了一眼昨夜染血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白,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大内侍还在道:“十殿下放心,新宫殿伺候的人,老奴都敲打过了,再不会有人对您不敬。”
“一应物什,内务府也遣人送了过去。”
“您昨夜没歇好,可要为您去东殿请半日假。”
十皇子终于有了反应,他轻声道:“不用了。现在一切太好了,像做梦一样。去东殿读书反而让我有两分真实感。”
大内侍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