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轩W
卧房之内的时钟铃声响起,7点这本应该是新郎官出门迎亲的时间, 但此刻, 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生息。
此刻外面惊雷阵阵,闪电熠熠, 一闪一闪的白光不断映照在这通红的喜堂内,此刻的喜堂之内再无半点喜气。
“远儿,远儿。”
林夫人看着眼前被红绫缠得死死的儿子, 眼前一黑, 直接晕了过去。。
“少夫人,少夫人,当初害你的人不是我啊,有头债有主,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啊。”
屋子内有林家的下人还有林家夫人身旁的仆妇都已经跪在地上哐哐磕头,生怕被那女鬼选中的下一个死人就是自己。
林家老爷此刻颓然地坐在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刻的林家老爷早已不复原本的镇定, 一番惊变之下, 直接打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人无所适从,根本来不及反应,可他此刻内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林家老爷颤颤歪歪的看着洛萤:“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你能够看到鬼,你一定能够救救我儿子,远儿还没有死,远儿还没有死!对吧,对吧?”
他直接冲到了洛萤的身前来,一把抓住洛萤的手,跪在她的身前,“洛姑娘,你一定能救救我儿子,你一定可以的吧,他现在还没有死,一定没有死。”
“诸葛亮古有诸葛孔明尚且能够七星灯续命,你神通广大,远儿也一定可以的吧。”
他满怀祈求地看向洛萤,却见洛萤摇了摇头。
林家老爷绝望地转向那上吊的红绫方向,他跪下来哐哐地磕头。
“婉儿,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远儿远儿,他只是有些不懂事啊!”
“婉儿,这一切都是公爹没有做到答应你爹的承诺,,你要杀就杀我,要夺我就夺我的命,为什么要远儿的命?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才二十几岁啊。他是我林家仅剩的儿子,是我林家唯一的子孙。”
看着林家老爷在这不停不停的磕头,那附身在林家少爷身上的女鬼婉儿,此刻正掩口笑着不停。
洛萤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人死而复生哪有那般的容易,他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当铺小老板吧,早就说过自己不懂神仙道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看起来婉儿倒是对其他人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向,她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晕过去的林家夫人和跪地求饶的林家老爷与屋内的林家仆人们,似乎在看一场闹剧,看了一场好戏。
当然这对洛萤与身边的两位掌柜也是一样,眼前这一幕可不就是一场闹剧?一场好戏?
只不过这场戏并非是在戏台之上表演,也并非是在戏院影院之中,而是真真切切的上演在了眼前,并死了一个人。
听着林家老爷那不断讨饶的求饶声,儿子林远不过是二十几岁,只是有些不懂事的孩子,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害了他?要用自己的命来一命换一命。
洛萤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有些话术,当真是千百年来都不变,二十几岁在父母看来也是巨婴,只是有些不懂事而已。
因为不懂事他就可以风流,浪荡,可以肆意的玩弄感情,可以将自己的发妻弃之于不顾,弃如敝履,肆意凌辱,打着新式文化的大旗来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所谓的追求真爱罗曼蒂克,不过是贪恋年轻的美色,贪恋年轻的身体,贪恋年轻的新鲜,而家里的妻子早已如明日黄花一般,看厌了。
所谓的自由恋爱,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借着新文化新风潮的大旗,反封建反陈规陋习,好像自己就站在了制高点上,自己永远无错一般。
两家婚姻永结同心之好,于当下时代而言,这从来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情爱。
所谓门当户对,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家庭,与两个人都是要永远承担的责任。
追求自由恋爱,新式婚姻没有错,可林远若是真爱那位穿洋装学洋文,可以和他一起罗曼蒂克,能够懂得对方真正需求,互诉情衷的爱人,如果他真爱她,就应当处理好这一切。
他要抛却自己那陈旧的腐朽的封建包办的婚姻,可以啊,没什么不可以,可结发夫妻,三载婚姻,婉儿于他而言早已成为责任。
“林远他不懂事,他还是个孩子,公爹您可曾记得,婉儿尚且要比明远小两岁,林远他还是个孩子,婉儿就不是孩子了吗?”
婉儿声声控诉,林远他是有爹有娘的孩子,可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啊。
亲爹过世之后被看着自己长大的林伯伯接进了家门,和林远完婚。
婉儿曾以为,她没了亲爹亲娘,可还有公公婆婆。
可后来的一切告诉她,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林远有两位同窗,一个名叫袁志飞,一个名叫荀安昌。”
“那袁志飞家中妻子乃是十岁便成婚的童养媳,大了他五岁,大字不识一个,袁志飞与林远同年国中毕业,乃是那男子中学的优秀毕业生代表,毕业之时发表代表讲话。”
“我曾听林远说,国中内爱慕这位袁同学之人不少,可袁同学向来直接拒绝,对着所有人说他早已成婚,今生唯妻子一人。”
“林远说他是个大傻子,有女同学思慕递来情书,甚至还要主动欲要招赘袁同学和自家女儿一并送予西洋求学的。可袁同学全都拒绝,不为所动,带着他的妻子儿女一并去了津南工作。”
“那个荀安昌同学,家中妻子乃是大家闺秀,裹小脚,读古文,通诗词歌赋,却半分不理解西洋之文。荀同学曾与林远提及,与妻子无话可说。”
“荀同学心中尚有仰慕之女同学,但始终不曾表露半分。待到国中毕业,荀同学与家中发妻和离,在《公报》上登了离婚启示,给了妻子嫁妆,婚后的房子铺子银子,甚至荀家认了这位曾经的少奶奶做干女儿,保她日后一生无忧。彻底处理好之后他才表达了对女同学的思慕,追求那自由婚姻。”
婉儿的语气里夹杂着羡慕与向往。
“婉儿羡慕她们,这两位嫂嫂都嫁了个好男人,这两位同学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担得起自己的责任。”
“所谓的新式婚姻,自由恋爱,从来不是借口。你们不过是欺负我一介孤女,扫地出门罢了。可林远只会打着那所谓西洋的大旗,林家,当真是无耻又可笑。”
婉儿呵呵冷笑着,
“若是只将婉儿扫地出门,婉儿感念林家三年照应也不会此刻化为厉鬼再回来,可你们偏偏要我的命啊。”
“公爹,我父临死前给你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足以抵了我这三年在林家的一切。”
“一命换一命,林家要了我的命,今日,我也要了他林远的命,永不相欠!”
她语气狠厉,不由质疑。
紧闭的喜房大门陡然大开,狂风刮过,吹落了一地的红绫囍字,再看那林远身上的珍珠红绣鞋,已然悄然落地,踢踢踏踏,踢踢踏踏地直接走出了房门。
无人敢阻,无人敢拦。
偌大的喜房之内,喜床上象征着早生贵子的桂圆红枣莲子都已经散落到四面八方,床头的红绸挂得破破烂烂,地上跪着倒着吓到失控的林府人。
唯有那房梁上挂着一身喜服林远的红绫,艳丽如血。
喜房的大门此时已经打开,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去,只有洛萤拍了拍两位掌柜的肩膀,这一场大戏结束,他们也该走了。
林远一死神仙也救不得,正所谓一报还一报,如婉儿所说,用林远的一命来还她的一命,一饮一啄都是天定,逆天改命之事,从古至今哪有几个人能做到?
该看的也看完了,事情的过程也了解了。
林家的事儿,他们也管不了。
位于喜房门外的林家其他人,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之前那白日晴空落雷,闪电划过天空,天上没有半朵云,也压根没有下雨,着实是惊了不少人的眼球。
洛萤率先走出喜房的大门,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林家这一次,想要瞒住可并不容易了。
大喜之日,新郎被曾经的妻子化为女鬼前来索命,也不知日后会传出个多少版本的恩怨情仇。
两位掌柜跟在洛萤的身边,崔子铭小声询问:
“姑娘,咱们这就走了吗?”
洛萤扫了他一眼:“不走留在这也吃不上饭了,留在这干嘛?”
“再说,本来就是为了那双绣鞋来的,现在红绣鞋跑了,赶紧去找鞋,林家的事儿跟我们又没关系。”
洛萤大步迈出,走路带风。
婉儿和那双红绣鞋跑的倒是挺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双鞋看出了什么。
如今这林家,林远已死,别说洛萤压根帮不上什么,就算能帮上什么,她也不会去管。
林远若是没死,和和美美地娶了新妻子,过着新生活,那谁来给婉儿一个说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个理,洛萤始终都是认的。
婉儿被林家害死,她也只取了林家林远一条命,没有伤及其他人,她就更不会管了。
走出了林家的院子,门外的喜棚已经坍塌,似乎是婉儿夺门而出的阴风吹过,偌大林府都是一片狼藉。
洛萤带着两位掌柜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了常五爷,看着三人这么快就出来,常五爷很意外。
“几位,里头究竟是怎的了?这又是打雷,又是打闪,又是大风的,今儿个可真是邪了门,这婚也不知能不能办得成!”
常五爷的厨棚那一头还正准备着午宴的吃食呢,刚才那电闪雷鸣的,大风呼呼的,差点都给掀地上了。
看着这三人出来,莫不是里头的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
洛萤看了常五爷一眼,
“五爷,这婚怕是不成了。”
“但您家厨行准备的那宴席倒是能用上。”
常五爷有些懵,这婚都不成了,那他这宴席岂不是白费了?这位主儿咋还说宴席能用上呢?
洛萤淡淡地说着,“不过是喜宴变丧宴,喜堂变灵堂。”
此言一出,常五爷只觉得脊背发凉。
喜宴变丧宴,喜堂变灵堂。
那么......是谁死了?
眼见着三人已经走了出去,常五爷还呆立在原地,这一次林家的事儿,他压根就不该来!
这厨行出几十趟的口子,也遇不上一回这样的事儿,这算是什么事啊!
洛萤此刻走出了林家院落的大门,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两位掌柜松了口气。
他们俩就是跟过来看个热闹,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热闹这么大!
让人心一突一突地。
王小田长叹一声,“当初林家娶亲的时候,听老东家说过,娶的是林家故人之女,说是林家夫人以死相逼,这少爷才同意成婚的,后来听说少奶奶染了恶疾离世,周遭还感慨过红颜薄命,只是没想到啊......”
外人哪知这大宅门里的辛酸,谁又能想到林家会活生生地将儿媳逼死?吃人而不吐骨头啊!
新学思潮浓厚,如婉儿口中提及到的两个男同学,能妥善地处理好家中,承担起自己对婚姻的责任,可这样的,终究是少数。
多少人抛妻弃子,抛家舍业,追求所谓的真爱?
又有多少人在这个过程中被琐碎的柴米油盐难倒,这才知道,爱情与婚姻,从来都不只是表面上的风花雪月。
“当初听闻林家没有把少奶奶葬到祖坟,而是葬到了京城公墓,说是少奶奶的遗愿,那时候西风渐入,也流行起了这火葬之说,谁也不曾想过有问题。”
“现在看来,估计是林家压根不敢让婉儿葬进祖坟吧......”
王小田再叹一口气,婉儿无子,又在林家这一遭,火葬焚身,日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昨天白日里看那报纸,《大公报》之上的离婚启事,结婚启事多如牛毛,每日都有,一波接着一波,时下着学那新潮思想的年青人,似是把婚姻当了儿戏!”
“长此以往,不妙,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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