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但陈嬷嬷却只摇了摇头,“娘娘放心,小少爷一切都好,近来乖顺得很。”
乖顺一词,出现在了沈流哲身上,沈浓绮只觉得愈发怪异。
她又问,“没有与人斗殴?伤人性命?”
“没有。”
她愈感迷惑,“没有酒池肉林?骄奢淫逸?”
“没有。”
“啊?那便是日夜喝花酒了?同那群纨绔子弟去走马斗鸡了?”
瞧着她这般放心不下,陈嬷嬷只笑了笑,“娘娘您就放心吧,小少爷近来是真的乖顺得很,日日闷在府中看书,偶尔甚至还捧着书本去对面周府,向周老先生求教呢,虽说第一次周老先生觉得他是个纨绔,只觉得他在拿做学问开玩笑,可是在小少爷的契而不舍之下,终于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眼下小少爷与周府已经熟稔到可以来去无阻,不需拜帖的地步了。”
沈浓绮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话倒真不像是在沈流哲身上会发生的事儿,又问了一句,“这是真的么?”
陈嬷嬷点头如捣蒜,“真的!千真万确!娘娘也不要觉得小少爷不长进,皇帝对娘娘的所作所为,诸人都瞧在眼里,小少爷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总是进益了不少,瞧着倒不像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了,娘娘还是要对小少爷有信心才好。”
这番话倒让逼问的沈浓绮有几分难为情,“本宫对他……倒也没有那么没信心,只不过,这么久以来,他真的一件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
陈嬷嬷讪笑几声,“这……倒是也算不上出格的事儿,不过是有好几个晚上,小少爷看书看得烦闷至极,竟然跳入那几个交好纨绔家中,腾然掀了被子,将那几个少爷拎小鸡似的抓进了卫国公府,还命侍卫们将他们关在笼中了……”
“这还不算出格?”
“小少爷抓他们来倒也不是要害他们,而是觉得自己一人看书太过烦闷了,心中郁结实在无处可以发泄,觉得独苦不如众苦,想要多寻几个人陪他一同看书罢了,他倒是也没有厚此薄彼,就连带自己也进了笼子,据说,要背完一本书,才能换个大点儿的笼子,看完了四书五经,才能出笼子回家呢。”
陈嬷嬷话音刚落,屋中的婢女们都笑成了一团,沈浓绮也噗嗤一笑,点头道,“这倒是像他干出来的事儿。只是那些纨绔家中竟也不恼?”
“一晚上都不见人,定然是恼的,伯爵府的主母生怕她那宝贝嫡子出了什么意外,据说人在卫国公府,差点就要提刀闯进卫国公府了,谁知进了府中查探后,遥遥便听见了声如洪钟的读书声,她差点就要留下泪来,说他家孩子自小顽劣,这般大声念书还是头次听见,又见那几个哥儿虽然被关在笼子里,可吃穿不愁,雨淋不着日晒不着,还有流水的补品往里头送,隔壁旁人请都请不去的顺国公府一代文坛大家周老先生,兴起时还会对着笼子授课时,那伯爵府的主母不仅不领孩子回去了,还问还收不收人呢!”
随着这好些话说完,屋中早已充满了欢声笑语,沈浓绮笑道,“这倒也是,那些子弟在外头不仅沾花惹草,就没有一个让父母省心的,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约束他们的言行,若能让他们沾染些诗书,读懂些道理也是好的。”
“所以,娘娘就莫要为小少爷担心了,他这般大的人了,自从上次被打了板子之后又去祠堂跪了半夜,如今做事情是知道轻重的,饶是行事荒诞也些没什么,不伤人,不闹事已是哦弥陀佛了。”
沈浓绮听了这些话,心中也生了些唏嘘,少年总是要成长的,以往卫国公府的担子都落在父兄身上,今后若是沈流哲能长进些,也能稍稍分担一些,父亲如今年纪已经大了,不必从前骁勇,若是能回京颐养天年,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她正这么想着,宫人便来回禀,“娘娘,小少爷如今人就在宫外求见呢。”
说曹操曹操到。
沈流哲阔步踏门而入,衣装与以前比,倒是没那般华丽了,但也是深色常服上绣满了金线宝石,缀着玛瑙的腰带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背虽然还略薄,但是肩宽非常,已非常有些成年男子的气概。
只是他好像不甚开心,一脸煞气地踏入房内,搅翻了方才热闹的气氛,宫婢们观其神色,只自觉退了出去。
沈浓绮许久没见这幼弟了,想起重生前他有为自己受尽了刑罚,瞧着总是觉得可亲的,走上前笑道,“这又是谁惹着你了?可是在笼里背书背不过别人?才来我这景阳宫撒气?”
到底是还是个少年,似被戳中要害般,下巴抬起立马倨傲反驳道,“谁背书背不过?我现在的笼子可是最大的!”
说完需是觉得自己暴露了本性,赶忙想起要事,紧张从她身上扫射一番,关切问到,“阿姐可有受伤?”
虽见沈浓绮摇了摇头,但沈流哲见她还是一脸病容,便阴沉着脸道,“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你莫非还要为那狗皇帝遮掩?!我都听说了!他竟因一己之私,而将你推入虎口?!”
眼见他这副罗刹样,沈浓绮太担心他又要闹出什么事情,若是一时间言语不和,他一个箭步冲出,提刀去同刘元基拼命估计也不是不可能。
沈浓绮赶忙安抚道,“你瞧我这不是没事儿么?你也说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众人都知道他薄情寡义,好在我福大命大,再加上首辅在旁协助,我才没有命丧黄泉,你很该为我高兴才是。”
沈浓绮眼见他眼底虽然还有郁色,可身周的煞气已经消散了不少,不禁试探问道,“你这次入宫,不是去找刘元基算账的吧?额,你若去真去,现在龙鳞卫恐也不会让你近身,不如还是……”
沈流哲打断她的话语,略带烦闷又有些无可奈何道,“阿姐莫非当我这些时日的书都是白看的么?我如今也知,凡事应以大局为重!”
凡事应已大局为重。
天知道沈浓绮听见这句话时,心中的感受有多复杂,眼前的少年,终于有了全局的概念。
沈流哲不仅道出了这句话,还瞧出了她额上的虚汗,忙将她扶到贵妃椅上,“阿姐生病了,又才颠簸回宫,我本是不该来打搅的,可又实在是气不过,方才是我声粗了,你现在快快坐下说话。”
不仅懂大局了,还知道体贴,如今稚气虽然还未尽退,还能看出那股子年少轻狂的气盛嚣张,但到底收敛了许多,少年完全成长起来需要时间,但是沈浓绮已经依稀看到了曙光。
沈流哲扶她坐下,又给她到了一碗茶水,才喘了声粗气道,“阿姐,那狗皇帝现如今是愈发嚣张了,之前还想着借我卫国公府的势,万事还知道收敛,现如今大难当头,竟径直将你推入虎口?莫非他就没想过,这般行事传到我卫国公府耳中,他那皇位是不是还能做得稳?!”
沈浓绮缓缓喝了口茶,“生死关头,他只想着活命,哪儿还能顾得上那么多?”
“所以这狗皇帝已经不能留了!阿姐,这春狩一行乃私会外男的最佳时机!如何?阿姐你怀上孕了么?”
这惊天一问,险些让沈浓绮将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后茶水入肺,咳嗽个不停,小脸被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的。
沈流哲下意识去帮她拍肩膀,嘴中还念念有词,“哎呀你慢着喝!”
沈浓绮推来他伸过来的手,愠怒道,“本宫方才还觉得你有长进呢,如今看都是假的!什么怀孕不怀孕的?这是你该对本宫说的话么?咳咳……”
沈流哲却觉得这无甚要紧,甚至有几分焦急道,“阿姐,这都是什么紧急关头了,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你还在乎这些虚礼?!你听闻了么?那蒙古可汗没有死,方才传来线报,那蒙古可汗穿了一身精甲,周沛胥那一箭只伤了他胸口的皮肉,那可汗已经在掩护下回了蒙古大帐了!”
“你若是没怀上孕,那咱们卫国公府还得任那狗皇帝骑在头上说话,什么事情都不能撒开了手去做,万事都要等等等,哦,等晏朝内乱清了,边境贼寇死绝,那时我只怕已经被刘元基气得憋屈死了!”
“可你若是怀上孕了,那刘元基之前让你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我便一刀一剑全从他身上寻回来!不比他日日在咱们眼前舞强上百倍?”
厅中落针可闻,在沈流哲迫切需要答案的目光下,沈浓绮并没有说话。
她的思绪忽然就飘到了虎袭那晚,她将所有顾忌、忧虑都都倾吐而出,隐晦表达出想要个皇子的愿望,但从周沛胥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是没有想到过她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的,不仅下意识就拒绝了她,甚至觉得她的想法荒谬至极。
二人自此之后,心里好像都打上了个死结,自从沈浓绮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周沛胥或许是为了忙于政事,或许是为了避嫌,除了命人送给她些特色吃食,便再也没来见过她。
沈浓绮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却只觉得心中无比难受,心口像是被人拴住,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瞧着沈浓绮蓦然蹙起的眉尖,沈流哲心内了然,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行吧,那就是没有怀上。”
沈流哲不死心,又凑近了些问,“嘶……阿姐,是不是那些男子都入不了你的眼?额,需不需要我去帮你弄几个番邦胡族来?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按照我在京城的人脉,定然能给你寻出来个满意的!然后我就调他入宫做侍卫,守着你这景阳宫,如此一来,若是你什么时候需要了,随时……”
他自顾自说着,然后脑门就传来一阵巨疼。“阿姐!你做甚打我!莫非我说错了么?!”
沈浓绮抬手又赏了几个爆栗,“我看你还敢不敢信口胡诌!”
沈流哲捂着脑门离远了些,终于闭上了嘴巴,只皱着眉头表达着不满,沈浓绮蹙着眉头又道,“我的事情我会自己看着办,你少给我乱出主意!”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了解已是非常熟悉,沈流哲观其神色,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阿姐便是,有了人选?”
沈浓绮并未回答,只是眉蹙得更深了些,沈流哲了然,“若是阿姐心中确实有了人选,那我还需提醒阿姐一件事。”
沈浓绮见左右瞒不过他,权当是默认了,只问,“何事?”
“此男子一旦让阿姐成功受孕,诞下皇子,下一步,便是让他受死。”
沈流哲以往清澈的眉眼,此时充满了狠戾,说出来的话语更是让沈浓绮浑身发寒。
她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沈流哲只当那男子是个工具罢了,一旦受孕便可舍弃,毕竟此事私密至极,为了避免多年之后皇族血统混乱,再闹出来出滴血认父的戏码,做实了她晏朝皇后怀私生子一事,那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无论这皇子被教养的多么有礼有节,无论卫国公府为晏朝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无论沈浓绮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皇后形象有多么完美……哪怕权势擎天,在朝夕之间,也会瞬间崩塌。
所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卫国公府以外之人,都必须得死。
毕竟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张口。
沈浓绮面上如常态地先轰了沈流哲出宫,然后心中已是颓然不已。若是为了卫国公府能更好巩固皇权,那沈流哲口中之言便是最合适不过的。
景阳宫冬日里便是花香四溢,如今入了春之后,宫中更是繁花似锦。
沈浓绮悠悠躺在太妃椅上,椅旁有三两矮凳,上头放了各式坚果与水果,她感受着午后的日光洒在身上的温暖,遥遥望去,裙角被微风吹得高高胀起,宛如天仙。
经过车马劳顿,颠婆操劳,这几日沈浓绮实在是给自己放了大假,不仅宫务全权交给了女官,谢绝了所有命妇的拜帖,着实好好休养生息了一番,如今身子骨已是大好,自觉精神头都比在路上那几日好了不少。
她如今的日子便只盼着两点,一是刘元基莫要来叨扰,二是周沛胥快快给她答复。
但偏偏这两样之间的任何一样,都是由不得她选的。
沈浓绮干脆不想再去思考,权衡,算计,谋划,只朝嘴中又塞了颗葡萄,享受着当下的静谧与惬意。
只可惜这安宁的时光并没有享受多久,袖竹便快步上前,屈膝来报,“皇后娘娘,宫中出大事儿了!您快去看看吧!光天白日之下,淑嫔娘娘竟被人撞见与一侍卫私通!”
沈浓绮惊得手中葡萄掉落,腾然起身,“你说什么?!谁?谁私通?”
“整个后宫除了娘娘您还有谁?淑嫔娘娘!淑嫔娘娘与人私通!据说被人拿了个正着,眼下皇上听闻了此事震怒,正支了软轿往钟粹宫赶着去呢!”
沈浓绮确认清楚之后,只觉得脚底发麻,差点就站不起身,好在身旁的弄琴一把将她扶住。
“取外衫,支凤鸾,快!”
在沈浓绮的不断催促之下,那座黄金灿灿的凤鸾如一阵风般穿过宫廊,沈浓绮早已顾不上端庄,坐在鸾上倾身上前,做好了随时准备下鸾的准备。沈浓绮的第一直觉是,这私通乃是误传。
于淑韵?她那般柔弱无骨,与世无争的模样,她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私通?!
可惜无论这是不是误传,沈浓绮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刘元基一步。
待她到时,钟粹宫门外已流出了潺潺鲜血,与朱红的宫门连成了一片。
她夺门而入,便瞧见于淑韵正发髻鬓乱,散了神没了骨头似的低着头,跪在钟粹宫主殿前的空地上,身周躺倒了七八个宫女,向来是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宫女。
而刘元基,正拄着拐杖高高站在阶上,正摔了手中滴血的长剑,从太监总管手中躲过条长鞭。
只见他额头青筋暴起,眉头竖立,通红的眼中尽是疯狂,他用尽全力,挥鞭朝于淑韵的脸上挥去,嘴中气愤叫嚣着,“你这淫娃荡妇!竟敢给朕戴绿帽!”
于淑韵丝毫不躲,清丽的面庞上瞬间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面颊滴答流在了跪着的青砖之上……
第54章
钟粹宫中,除了刘元基气得跳脚的谩骂声飘荡在空中,所有人都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阵暴怒会波及自身。
刘元基跛着脚在阶上大骂出声,唾沫飞溅,“你这个贱人,不过是身上有几分才名,才在帝后大婚时,被先帝钦点随嫁入了皇宫,不然依着你父亲那六品芝麻官,以你这资质,也堪配朕?也堪配入皇宫?!”
刘元基越说越觉得不忿,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屈辱,“嫁进来安分守己好好服侍朕便也罢了,可朕偶尔兴起来钟粹宫,你是如何对朕的?!不是要同朕下棋,就是要与朕品诗?朕若是想要下棋品诗,不知道去找那些老儒官生么?还要你在朕面前多嘴多舌?这么一说朕倒是明白过来了……”
“朕说怎么让你解个衣裳,跳个艳舞就这么难,原来你这贱人,是在外头同别的男人苟且,搔首弄姿给旁人看啊!”
这话说得露骨,全然不像是从一国之君嘴里说出来的,倒露出了副街头浪荡子买笑的无耻模样,刘元基越说越气急,看着于淑韵愈发觉得面目可憎,抬手挥鞭准备再朝于淑韵脸上挥去……
“住手!”
宫门处传来一声清鸣之声,叫停了刘元基挥鞭的动作。
刘元基抬眼望去,只见沈浓绮穿着冕服,在宫人的簇拥之下,面带冷色而来。
因虎袭之后,刘元基与沈浓绮便再没见过面,刘元基也心知那日将她推入虎口的举止不妥,心虚得不敢去景阳宫见她,若是正常情况下相见,刘元基免不得还得低下头颅,在她面前温言解释几句……
但因气愤连杀了几人之后,愤怒已淹没了刘元基的意识和理智,眼下莫要说是让他亏心的皇后来了,恐哪怕是先帝再生,刘元基亦不会给半分情面。
刘元基不仅没有冷静下来,甚至执着鞭子朝沈浓绮破口大骂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架势!真不亏是中宫之主,万民之母?!可这就是你给朕管的后宫?你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协理六宫的?!”
“你日日在后宫中,却连宫妃与人私通这么大的事儿,你都瞧不出来么?!”
面对这样的殃及池鱼的指责,沈浓绮道也并未急着分辨,只是面带寒光,缓缓踏上了台阶,与刘元基共同立在了阶上。
她凤眸带着威势,缓缓绕着宫中扫视了一圈,冷声道,“皇上口口声声说淑嫔与人私通,但话说捉奸见双,臣妾却只见淑嫔这一个,那奸夫又在何处?又到底是谁撞见了她们私通?”
刘元基冷哼几声,“怎么?莫非皇后还认为是朕冤枉了淑嫔不成?!来人,将实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皇后,也好让皇后看看这贱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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