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因为种种考虑,沈流哲这门婚事订得急,成亲之日与订亲之日,不过只隔了短短五月。
可时间虽然紧张,也不能委屈了未过门的儿媳,沈母回京之后,先是马不停蹄地照顾了沈浓绮生产,然后又抽出时间来,与永顺伯爵府将成亲前的礼数做足,更别提还要置办聘礼、修葺宅院、打点亲眷……简直忙得头脚倒悬。
幸好在沈母这通操持之下,卫国公府在迎亲这一日焕然一新,红色的绸缎与灯笼,将府中里外装点得喜意盎然。
卫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极其热闹。
虽然太子改姓的懿旨已下,朝中对卫国公府颇有微词,可到底鲜少有人敢在明面上与沈嵘呛声,上帖子弹劾是一回事儿,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但凡收了卫国公府请帖的,也都尽数驱了车架,来到了卫国公府内恭贺。
在此事上,卫国公府与顺国公府也难得站在了统一战线,以往虽政见相左,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但好歹冰融消散了些,再加上经过沈流哲万般死皮赖脸地上周府求教学问,如今也算得上是顺国公府周公诚的亲传弟子,所以顺国公府这次也备了份厚礼前来。
沈浓绮作为沈流哲的亲姐,自然不能缺席,也出了皇宫,前来卫国公府观礼。思及太子还小,这次并未带他,而是留了弄琴与乳母在景阳宫中照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两个字话毕,旷阔的厅堂中立即扬起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在这热火朝天的喧闹氛围下,沈流哲与江映芙双双被送入了洞房之中。
礼毕之后,便是要吃席,可沈浓绮身份贵重,众人因着她的皇后身份,也不好放肆开来嬉闹,沈浓绮便正好寻了个借口,提前先走了一步。
她在府中脱下隆重贵气的衣装,换了身低调素色的衣裳,拐出了卫国公府鲜少有人出没的东南角侧门,门口处早已停驻了辆马车。
这车架并不符合卫国公府华丽富贵的风格,架身没有雕花,用来装饰的帷幔上一根金线也无,只在平凡无华中,透出来些古朴大气。
车架旁静侯着个穿了靛青常服的男人,身型被衣带勾勒得修长,生得剑眉星眸,俊逸不凡,但是迎风站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瞧见他的瞬间,沈浓绮的唇角便往上扬了扬,“这位公子可是在等人?”
周沛胥笑着答道,“正是。”
“在等何人呢?”
周沛胥眸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在等在下的妻子。”
第76章
妻子。
这两个字让沈浓绮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些。
她又笑问,“公子的妻子生得好看么?”
周沛胥眼中俱是暖意,柔声道,“仪态万方,绝世倾城。”
身为皇后,围绕在沈浓绮身周最多的,便是或真心或假意的夸奖。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再去辨别到底哪些话是阿谀奉承,哪些话是真心夸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笑而过罢了。毕竟听得多了,便也麻了。
已经鲜少有夸奖,能让她如此心花怒放了。
短短八个字而已,远比那些动辄几千上万字,连篇累牍的折子,让她受用得多。
他愿投桃,她亦愿报李。
沈浓绮抬了抬下巴,一脸自豪,笑眼弯弯道,“这便巧了,奴家的夫君,也尤其俊美无涛,英俊潇洒。”
说罢,沈浓绮掏出来个如意纹镶金线的红色丝绸小囊袋,递了上去,“给。”
“宴上的喜糖,我尝着味道不错,便也想让胥哥哥也尝尝,沾沾喜气。”
寻常百姓人家摆宴,大多只会在席面上摆些瓜子儿花生,若是富裕些的,大多再上些瓜果,卫国公府这等勋贵豪门却不一样,席面上不仅有许多珍稀的西域贡果,美酒陈酿,就连这不起眼的小小喜糖,都是命御厨特意研制出来的,味道自不必说,可精巧就精巧在,就连沈浓绮递过来的装喜糖的金线红绸袋,少说也要好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嚼用。
周沛胥抬手接过,浅浅笑道,“最近的喜事太多,若再多来几桩,我恐消受不来。”
谁说不是呢?
短短三个月之内,皇子出生、改姓为周、册封太子、被封圣父……无论是哪一件事儿,都值得开心好一阵了儿。
周沛胥从未觉得他的人生,像现在这般顺利过,这个孩子的出生,好像自带了一种福气,能令所有事儿都否极泰来。
沈浓绮笑了笑,“这就消受不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胥哥哥,咱们今后,只会越变越好的。”
周沛胥解开手中的金线红绸袋,从里头倒出颗小糖豆来放入嘴中,他仔细品味了番,然后笑道,“嗯,盼着今后的日子,能同这喜糖一般甜。”
二人话罢相视一笑,这才一前一后踩着踏凳,步上了车架。
这车架外观虽然平平无奇,内里实则另有乾坤,坐垫软枕一样俱全,甚至还有茶果点心,解闷用的玩意儿……无一不是精品。
待他二人坐稳,车夫便扬鞭抽在了马臀上,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秋末的凉风穿过了车窗前的帷幔,将沈浓绮额间的碎发吹的纷乱,她顺着帷幔翻飞舞动的缝隙,朝车架外热闹非凡的世界望去。京城还是那个京城,一切都未变,是她还未出嫁时的鲜活模样,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不知道为何,宫外的空气都要更新鲜些。
她此时只觉得惬意,圈住了身旁男人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胥哥哥,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去哪儿呀?莫不是想将我拐了去?你晓不晓得,强拐皇后该当何罪?若是让我弟弟知道了,他只怕连洞房花烛夜也不过了,专程来追剿你这黑心的贼人。”
言语是狠辣的,语调却是甜蜜的。
周沛胥笑了笑,牵住她的指尖,“拐了就拐了,他现在赶来也来不及了,你不如今后就安心跟着我罢。”
随着二人相处的时间越多,对彼此也越来越熟悉,逐渐找到了最舒适的相处模式,几句你来我往的笑言下来,颇有些夫妻间的情趣。
玩笑归玩笑,周沛胥还是同她解释道,“今日带你去个京郊小镇,因为那儿不甚繁华,所以京城的权贵们鲜少踏足,胜就胜在景色别致,民风淳朴,也有另一番别致之处。”
今日沈流哲成亲,特意挑了个休沐之日,此时全京城的官员都在卫国公府中吃筵席,正是两个人出离京城透气的好时机。
沈浓绮上次出宫还是去九安山春狩,所以自坐在车架上起就甚为期待,可今时不同与往日,饶是再欢喜,心中也还有个挂念。
她有些不安问道,“会不会很远呀?今天晚上能赶回宫么?稷儿还那么小,睡醒了若是瞧不见我,只怕会哭闹…”
周沛胥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是有些距离,可往返也只不过两个时辰,放心,今晚定将你全须全尾送回宫中。”
过了不多会儿,随着车夫“吁”的一声,车架稳稳停了下来。
沈浓绮掀起车帘走了出来,将指尖搭在周沛胥的手臂上,踩着踏凳下了车。
为了不引人注目,沈浓绮还是戴上了及腰的帽帏,轻透细软的白纱笼罩着她的身姿,愈发添了几分清纯之余,亦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她抬眼望去,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拔地而起的山陵高耸如云,它们并不十分陡峭,更像是稻谷仓堆起的谷丘,圆润而又宽阔,远近错落地矗立着,在山间朦胧的水雾气中,宛若人间仙境。
城镇就在狭窄的山脚下依河流而建,炊烟袅袅,烟火气十足。
沈浓绮眼眸微阔,惊叹出声道,“好美啊……”
周沛胥将她的反应瞧在眼里,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浓绮心中有些感动,或许是因为她见惯了繁花似锦的富贵,见惯了每逢佳节礼期朝臣命妇们变着花样往景阳宫送的礼,所以她很少对财物有惊喜之感了……旁人或许没有瞧出来,但是周沛胥却敏锐得察觉到了,所以他一般不送她什么贵重的礼物,有时只是顺手摘下一朵鲜花,又或者给她顺带个喜欢吃的糕点…她常被这样朴实无华的细节所打动。
想必这仙境一样的地方,也是他费尽周章寻来的。
车架颠簸了一路,可沈浓绮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激动异常,疲惫瞬间消散不见,如小鸟飞入丛林般,踏着欢快的脚步,走入了镇上的集市当中。
周沛胥立马跟了上去,最终还嘱咐道,“慢些,当心脚下。”
村镇偏远,却并没有很冷清,常有外乡的货郎商贩驻停此地,所以对于这两个乍然出现的外乡人,百姓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反而热情地朝他们兜售起本地的货品来。
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两个外乡人对那些金啊玉啊的,并不感兴趣,反而更关心那些寻常百姓家的织品、绣品,甚至有些材料用得并不太好,这二人也并不在意,只要造型别致,便能获得他们的青睐,出手也比其他驻停过的商贩要大方。
沈浓绮在这处摊前逛逛,在那处摊前停停,在纠结不下时,还会问问周沛胥的意见,就这么挑挑拣拣了小半日的时间,买了不少京城中没有的稀奇玩意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也逐渐从朝山那头隐落,二人也终于将这世外桃源乡镇的主街逛到了尽头。
沈浓绮正在个卖糕点的摊前驻足,她卖了好几样点心,最后还想要买几块冬瓜糕,却被周沛胥拦住了。
“你最近的身子还需好好修养,这冬瓜糕乃寒凉之物,多吃无益,还是莫要买了。”
沈浓绮缩回了伸出去的手,撅嘴道,“就一块,一块也不行么?正好回去路上垫垫肚子嘛,好不好?”
周沛胥对她的撒娇素来没有什么抵抗力,只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傍晚寒凉,眼看就要入夜了,吃冬瓜糕愈发要伤脾肺,若是真想吃,就只能买一块,明日午后吃,如何?”
沈浓绮乖顺着看了点头,“好。”
眼前这对神仙眷侣,委实是羡煞旁人,卖糕点的妇人不禁笑道,“哎哟夫人,您相公真真是体贴细心,还晓得关照您的身子,不像我家那口子,不知冷也不知热的,从未关怀过我半句,今后我给女儿挑女婿呐,定要照着您相公这样的品貌去找!哈哈!”
乡里人淳朴,说起话来也直接,沈浓绮也乐得搭几句茬。
趁着妇人拣糕点的功夫,沈浓绮远远瞧见街尾处,正人头攒动着不知在围观些什么,不禁发问道,“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呀?”
妇人方才卖出了许多糕点,又得了份丰厚的赏金,心情正好,乐意奉答道,“他们都在排队,等着让雨生画画呢!”
为了满足眼前这对璧人的求知欲,妇人又笑着多说了几句,“我们乡下人想要得副画像不容易,先不说那些画画用的各类颜料,都是用贵得吓人的宝石磨出来的,我们实在买不起,再者说,城里手艺好的画师要价也贵呐,我们哪儿舍得去花那个钱?”
“好在咱们村里出了个雨生,他啊,是个神人!只用寻常的煤灰炭末,就能画出一副惟妙惟肖的黑白肖像画来,收费还便宜,所以很受咱们村里人的喜欢,最近名声传出去了,许多外乡人,也专门赶车来寻他画像呢!喏,眼看天都快黑了,还有这么多人没画完呢!若是老爷夫人耐得等,不如也去让雨生画一画,定能让您二位满意!”
说话间,糕点也已经打包捆好了,妇人将其递到了周沛胥手中。
乡野间的画师,就算再厉害,也比不得宫中画师的笔触精妙。
再说了,沈浓绮如今只能带着帽帏走动,连脸都不能露,更莫说要让画师将她的容貌画下来了。
可这么多人围观着画画,也算得上是稀奇场面了,沈浓绮不禁问道,“夫君,咱们去瞧瞧么?”
乍然听得这“夫君”二字,周沛胥有些许晃神,反应过来后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抬头望了眼已落的夕阳,道了句,“天色已晚,不如还是先往回赶路吧。”
这句话说完,又添了一句称呼,“夫人若还想来,下次再看也是一样的。”
沈浓绮这个在言中被着重强调的“夫人”,在帽帷后抿嘴偷笑了笑,牵过他的手,二人双双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周沛胥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心中却隐隐感受到召唤,回首朝那个在人群中被簇拥着的画师望去。
画师的背影在层层人影中隐隐闪现,看得并不太真切,可却还是能瞧见他坐在凳上的身姿尤其板正,仿佛他并不是在这么个穷乡僻壤作画,而是正坐在高堂庙宇之上,肆意挥洒着笔墨……
单就一个背影,便让周沛胥心中生出了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这忽如其来的感受,让他觉得有些无端,并未再细想,只是将她的指尖紧握了握,然后朝村口驻停的马车行去。
第77章
顺国公府。
周沛胥将沈浓绮妥帖送回皇宫后,才驱车回了府。
自从刘元基被囚禁在太和宫无法理事之后,周沛胥政务愈发繁忙,经常夜半时分才回府安歇,碰上战时要处理紧急军情,在宫中安寝歇息也是常事,看夜守门的下人早习以为常,只在他下车架时迎了上去,照例问道,“少爷吃过了么?可要命厨房备些膳食?”
沈浓绮在集市上买了不少民间吃食,周沛胥在回程的车架上就用了不少,倒也不觉得饿,摆了摆手道“不必”,然后往竹青院踏去。
走过斜径,穿过廊亭,却乍然瞥见东侧的院落中,在此时还灯火通明。
那是松阔堂,以前乃是兄长周修诚的院落。自从他去世之后,便空置了出来,除了下人们在固定时间去清扫打理,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院门一直紧闭,孤寂得很。
为何今夜乍然会有亮光出现?周沛胥脚底转了个弯,行至了松阔堂门口。
松阔堂里里外外的灯笼都被点上了,明亮如白昼。院中的景物摆饰,还如同往常并无二般,假山错落,流水潺潺,就连那颗长在院中的参天大树,都还和周沛胥记忆中一摸一样,只不过就算这些景致维持得再好,终究久无人居,少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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