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白茶
只能说当初的方法有利有弊,现在也不能指责当年把两个麻烦的城合一起有多不好。
毕竟不是谁都有长远规划的。
当初能做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虽然现在让朝廷应该很头疼才对。
纪彬来到兴华府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的路好烂。
不仅是路差,人也更穷点。
像春安城里,就算是乞丐也不能衣衫不整地在街上乱跑,城里的慈幼堂并非摆设。
就算后来有钱点的邑伊县,王知县也是让捕快们时常巡逻,找到这种容易闹事的乞丐,就带回去问问情况,若是有惹事的嫌疑,那就给赶出去。
旁的不说,这样一来整个城镇的治安立刻上升很多。
可这里的乞丐搭帮结伙,目光似乎盯着每一个人的钱袋,特别是外来人的身后,总有这种街溜子一样的人跟着。
似乎看准他们是肥羊一般。
纪彬柴力还好些,他们两个中,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纪彬又是个身量高大的青年人,嘴角带笑,但目光凌厉。
那些地痞乞丐观察了他们两个一会悻悻离开。
可那些看起来目光不坚定,还有体弱的,可就麻烦了。
进到兴华府人个个捂好钱袋,明显早就听说过这里的名声。
纪彬无奈,想要找酒楼的时候,也是一群人围上来,想要生拉硬拽。
还好柴力来过一次,直接把人推走,算是去了本地治安最好的酒楼,这个酒楼不允许乞丐地痞在附近转悠,已然成为酒楼优势,也不得不说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纪彬柴力分住两个屋,但已经到这了,也该商量商量怎么救人。
柴力想的是,直接买通当地的小吏,让谢阁老假死,他们给接走。
但这么一说,纪彬笑道:“虽说在盐场里用的是编号,但谢阁老这种身份若是死了,肯定会查下去。”
“等编号一对应人,消息定然要传回汴京。”
毕竟这是谢阁老,不是普通人。
就算现在他身边没有什么人,就算他在受难,可他要是出事,汴京上下都会知道。
虽然知道的时候也要半个月后吧,可肯定还是有人关心的。
柴力皱眉,目光看向东家。
东家这样聪明,肯定能想到好办法。
他一点都不会怀疑。
纪彬笑:“若是死的不是谢阁老呢?若死的只是个在上面眼里无关紧要的人呢?”
这个方法纪彬早就想好了,在来的路上又加紧完善。
首先盐场里所有人都是用编号,一个盐场上千人,肯定有跟谢阁老身高体型年龄相似的人。
若是先把两人交换编号,等身份替换之后,谢阁老再用顶替的那个人身份假死。
根据柴力所讲,盐场每日都会死人,所以这不是什么大事,等小吏查过死的人身份普通,更不会深查。
这样一来在外人眼中,谢阁老的编号还在盐场做事,更有他每日行动轨迹。
真正的谢阁老已经被他们接走。
至于顶替谢阁老那个人,根本不用担心他泄密,毕竟谢阁老现在做的活计轻松,把他从重活中换下来自然是好事。
若是这人再有家人,纪彬自然也会帮他安置好家里人。
等到上面派人来查,估计谢阁老跟太子也已经联系上,这个人的安全也不是问题。
虽然其中还有很多细节等待完善。
但一手偷梁换柱,暗度陈仓,已经是最优解。
既不会惊动太多人,让上面知道谢阁老还活着就行。
又能把真正的人救走。
纪彬说完这个计划时候,柴力立刻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只是不管选合适的人,还是打点小吏,找回尸体,不仅要花销银两,还要亲自去做。
东家可真是个大好人。
纪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好人卡了,他只是在认真思量哪里还有疏漏。
第二天一早,纪彬跟柴力已经出发去盐场。
之前柴力是偷偷混进来,但纪彬却拿了伪造的名帖,化名尹文,以谈生意的名义进来。
来就来,肯定要光明正大啊。
只有正常过来,才能记住守卫时间,巡逻时间,还有盐场的换防。
没错盐场也是要换防的,毕竟要监督盐工们不能逃跑,监督他们干活,盐场的兵士还不少。
纪彬目的是在盐场转两天,有他跟柴力记换防巡逻时间,应该能摸得差不多。
纪彬的名帖写的也简单,反正兴华府各处都能买到假的户籍假的名帖。
这里他是个准备贩盐的货商,想买好盐但又没钱,还容易被骗那种。
而且他只要几百斤的盐,这数量也太少了,所以官员随便找了个小吏带他去转转,不准他随便乱跑。
买盐就买盐,还看什么看,这些小货郎们就是事多。
可这人银子给到位了,那就看呗。
其实这个时代的海盐大多粗糙,可依旧是暴利,就纪彬家的黄米酒都比不上晒盐卖盐的利润。
明明抱着这么大的宝藏,可兴华府的百姓还是很穷,到底是谁把这钱赚了,那就非常明显了吧。
纪彬过来,为的自然不是买盐,所以在盐场里看来看去。
跟着他的小吏原本很不耐烦,但在纪彬的钞能力下,此时已经随意纪彬走动。
纪彬客气道:“官爷买些酒吃,让您陪着我们走,实在是愧疚。”
小吏掂量下手里的一两银子,笑眯眯道:“都是为公家干活,应该的。”
走了上一个上午。
纪彬看到的景象太惨了,无数的盐工赤裸上身,翻晒盐水,动作是不难的,但很累,稍不留神还有监工抽鞭子。
沾了盐水的鞭子打在人身上,疼得让人神经都麻木。
纪彬瞧着,总觉得这里不光有犯人,好似还有普通百姓,因为大多犯人肩膀都有流放的烙印,又或者穿着囚服。
可百姓们明显不同。
但这百姓,似乎又不是自己愿意过来。
毕竟每日搬几百斤的盐,动辄都是一顿打,一天一顿饭。
谁能愿意过来?
给钱?
纪彬笑了,以盐场官员跟小吏们的行事作风,这像给钱的样子吗,不要钱就是好事。
有个同宣老爹差不多年纪的老汉,身上肋骨可见,嘴巴因为长时间接触不到淡水发裂带着干涸的血迹。
纪彬忽然想到,这些可能不是普通百姓?
而是灶户,这个称呼大家可能很陌生,但这是比所谓的士农工商还要低一等的人户,也就是煮盐户,因为户籍限制,他们不能迁徙,不能随意走动,更没有自己的户籍通关文书。
因为祖辈是煮盐的,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要继续煮盐。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南军国很多郡府里已经废除灶户,让他们归于流民,若是自己开荒种地两年那可以归于农户。
可兴华府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纪彬装作随意道:“这是灶户吗,还真是辛苦。”
小吏点头:“对啊,什么辛苦,就是懒得跟猪一样。你这姓尹的货郎可不要乱讲。”
语气里的嘲讽简直藏不住。
朝廷下令废除灶户已经有几年时间,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禁民不禁,竟然是常事。
至于这里的灶户们,可能都不知道灶户已经被废除了。
毕竟他们世代都在盐场里生活,接触不到外面的信息,就算接触了又怎么样。
他们信吗?
他们懂什么是废除,什么是禁止吗。
他们连迁徙的权利都没有,又怎么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汴京下的命令。
纪彬笑笑,眼神扫过这些盐工们,最后目光放在一个被打落牙齿的老人身上,这人衣服穿的整齐,干活的动作很别扭,一看就不是经常做事的人。
纪彬随口道:“这个人不会干活吧。”
小吏也不知道这人是谁,随口嘟囔:“话怎么那么多。”
纪彬确实问的过于多了。
等走一圈回来,已经到了中午,在纪彬盛情邀请下,盐场三四个小吏都被请到附近的酒楼吃饭。
等聊的高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纪彬柴力则在收集信息。
一连两天的时间,心里终于有数了。
不光是小吏们的习惯他们到处走走,还有后来拉过来的守卫们也习惯了。
在他们看来,尹文就是想问清楚盐价,拿个好价格,又或者买到上等盐才这么做的。
毕竟以前也有货郎这么讨好人。
可纪彬得到的有用信息是,这一千多人的大盐场里,竟然只有四个人识字,其中两个年轻人,两个年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