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浅酌
根据过往的经验,桑洱有点担心,这件事若是被推迟了,会引发蝴蝶效应,对未来一系列剧情,都产生不可控制的影响。
裴渡惯会察言观色,很快就发现了桑洱有心事,而且,她的心事,似乎和他这次接下的捉妖任务有关。
说来也是奇怪,刚认识时,裴渡对她还是相当不屑的。什么秘密都藏着,不想让桑洱知道太多自己的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情况开始改变。在她面前,裴渡越来越藏不住真实的心情,喜怒哀乐,事无巨细,都想与她分享。
递出去的情绪,总能被妥善安放,总能得到回应。所以,他开始上瘾,乐此不疲。
后来,进化到连头晕发热,被鱼骨头刺到,窗台上飘来一片漂亮的黄叶,上街买个水果……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裴渡都开始主动报备了。
然后,眨着眼,等着她的反应。
不管是多无聊的事,她都会回应,哪怕只是随口“嗯嗯”两声。
很奇异的是,比起故作郑重的洗耳恭听,这种日常生活化的小敷衍,更让裴渡感到高兴和安心——仿佛两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所以,她对他要说什么废话,都了然于心。
像是一只飞在缥缈云雾上的风筝,时不时地,就想拽一下身下的线,看有没有回应。以确定自己还连接在主人手里,以确定自己还有归处。
这一次,裴渡也没打算忍住不问。
在出发前,他就将桑洱堵在房间里,直截了当地问她最近在烦恼什么。
桑洱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这次出去大半个月,应该是赶不上生日那天回来了。”
裴渡一愣。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
也是。每一年,秦桑栀都会为他庆祝生日,比他本人还重视这个日子。
不安与疑虑都消散了,裴渡的心情好了起来,探身,亲了亲她的嘴唇,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迟了也不要紧啊,我又不是非要在正日庆祝。迟几天就迟几天呗。”
桑洱心说我有没有命活到那天都是未知之数。但是,对着这双明亮的眼,桑洱的心还是软了下,点头,认真答应道:“好,等你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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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离开后,桑洱身边少了个老是粘着她的人,清冷了不少。
闲了两天,桑洱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叶泰河的邀请信。
叶泰河在信中说,他师门所在的仙山,秋色连绵,漫山金黄,已经来到了风光最美的时节,邀请桑洱和裴渡过去游玩。
裴渡至少还有十天才回来,与其坐在泸曲干等,还不如出去旅游。桑洱考虑了一下,就提笔回了信。
本来桑洱只想自己去。但忠叔得知她此行不是去捉妖,而是去探望友人之后,就游说她带个小侍女一起去,在路上照应她,夜里还可以给她掖被子。
桑洱有点无奈,心说真遇到了危险,也不知道是谁照应谁。
不过,忠叔也是一番好意。桑洱最后还是带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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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泰河的师门所在地,为华恩山。山下小城同名,叫华恩城。
泸曲华恩之间的陆路有群山阻隔,要过去,得绕个大圈。走水路更快,缺点是无法直达华恩,上了岸必须换马匹。
桑洱的时间不多了,决定走更省时的水路。
秋高气爽的时节,乘船顺风又顺水。两天后,桑洱就带着小侍女抵达了华恩城。
晨曦中,一幅安定祥和、车水马龙的小城画卷,在前方铺展开来。叶泰河的师门在修仙界寂寂无名。但看得出来,对于这一方水土,还是镇守得很好的。
叶泰河一早在就约定的客栈门口等着了。一瞧见桑洱,他就热情地招了招手,朝她跑来:“秦姑娘,好久不见了!”
桑洱调侃:“也没多久啊,青雷谷的时候,不是才见过么?”
叶泰河嘿嘿一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惜这次裴兄外出了,没跟着一起来。”
叶泰河本来打算让桑洱借宿在自己的师门里。但他的师门有宵禁规矩,外客也须遵守。桑洱觉得还是住山下更自在,于是婉拒了叶泰河,在客栈落了脚。
叶泰河尽了一把地主之谊,带了桑洱上山赏黄叶,在华恩城到处观赏,去各种景点打卡。白日里,桑洱就乐呵呵地跟着他到处参观。
到了晚上,桑洱就在客栈里编织红绳,穿起了她订给裴渡的玉。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被修仙世界的妖魔鬼怪文化耳濡目染了几年,桑洱已经被改造成了小迷信。红绳缀玉,俗套是俗套了些,关键是寓意够好。
一眨眼,数日就过去了。
今天,是桑洱在华恩城待的最后一日。叶泰河颇为不舍。见桑洱去意已决,就说最后一天了,他要带她去城南一家老字号里搓一顿好的:“你要是不尝尝那里的东西,肯定会后悔。”
“那个啥,叶兄。”桑洱回想了一下:“我来了华恩城几天,‘不尝尝就后悔’这六个字,已经听你说了不下五十遍了。”
“……”叶泰河勉强道:“有吗?”
桑洱用力点头:“有。”
叶泰河强调:“那这次会是最最最后悔的。”
桑洱笑着说了声好。
叶泰河说的老字号在城南。这一带是平民集聚地,大街小巷,烟火气息甚浓。路两旁还有许多商铺和小摊贩。
路过一家饰品铺,桑洱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了一颗圆滚滚的小金珠上:“这是老虎吗?”
红黄银蓝绣线之间,串着一颗雕刻精美的纯金小老虎。
叶泰河点头:“这工艺还挺精致。”
桑洱心里微动。
记得在三年前,裴渡喜欢上了一个小老虎的钱袋。
但在最后,桑洱背着他,悄悄把那只小老虎送给了谢持风。
虽说裴渡不知道这回事,也没有问过那只小老虎的下落。但是……这对他来说,始终是不公平的。
桑洱轻轻摸了摸这颗小金珠,抬头,对掌柜说:“这个我要了,再选一颗一样的,帮我包起来吧。”
掌柜殷勤地应了一声,将东西装入了丝绸小包里。
叶泰河只当桑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也没有深想。
快到正午了,他们抵达了叶泰河所说的老字号。此处果然名不虚传,食客颇多。好不容易,他们才等到了一张露天的桌子。
点菜时,叶泰河那架势,好像要把菜单上的全部东西都点一遍给桑洱尝。
桑洱看得嘴角抽搐,赶紧按住了他:“好了好了,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只有三个肚子,哪里吃得完啊。”
叶泰河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片刻后,菜肴就端上来了。桑洱低头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里的面条筋道十足,焖肉入味多汁,果然好吃。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叶泰河把一碟小菜也放到她面前,推介道:“也尝尝这个。”
桑洱点头,隔着白色的蒸汽,忽然瞥见街对面,有个蓬头垢面、发丝花白的女人,正蹲在一个蒸馒头的摊子前。馒头摊的老板似乎被她盯得受不了,递了几个馒头过去。
女人拿了吃的,就慢吞吞地走了。
叶泰河顺着桑洱的目光看去,就了然道:“哦,那是闫姑,也是我们这边的名人了。”
“名人?”
“嗯,她姓闫,所有家人都不在了,只留了她一人在世上。她就疯了。”叶泰河摇了摇头,叹道:“有人可怜她孤寡一人,就想收留她在食肆里做帮工,擦擦桌子算算账什么的。但闫姑不领情,陌生人靠近她,还会被她吐一口唾沫星子。久而久之,就没人管她了。也是一个可怜人。”
桑洱望着闫姑的背影:“原来是这样。”
这位闫姑,应该不是普通NPC。因为,在她出现时,裴渡的进度条突然有了变化,减了20点。
闫姑和主线剧情,会有什么关系呢?
当着叶泰河的面,桑洱没有说什么。等入夜后,和他挥别后,桑洱独自回到了城南一带,希望能找到闫姑,找了一圈却无果。
路过中午的面馆,它还没打烊,桑洱闻着面的香气,馋虫竟又被勾动了,就打算吃个夜宵再回去。
热乎乎的一碗面很快上了桌。桑洱拎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吹了吹热气,忽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
一抬头,桑洱就看见了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妇人,赤着双脚,蹲在桌子前。她肤色黝黑,面容沾了不少油腻腻的污垢,枯槁的银发乱糟糟地捆成一束。正是中午出现过的闫姑。
桑洱:“!”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得先稳住闫姑,才能知道进度条怎么回事,桑洱小心地放下了筷子,用最温和的声音说:“你是不是饿了呀?”
闫姑不语,警惕地看着她。
桑洱回头,招了招手,打算让掌柜多加一碗面。谁知,在她侧开眼的一刹,闫姑冷不丁地扑上来,将她桌子上的钱袋一夺,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桑洱:“?!”
卧槽,叶泰河不是说闫姑只问人要东西吃的吗?怎么还抢钱呢?
桑洱一拍桌,站了起来:“站住!”
这一带屋舍低矮,狭路曲折。闫姑显然很熟悉环境,没穿鞋也跑得飞快。好在,桑洱带了佩剑,御剑追得很快,眼珠子看着闫姑进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颇为简陋,围墙倒了半边,里头疏于打扫,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馊味。恐怕正常人都不会想靠近这里。
平房的门虚掩着,透露出了一线昏光。
这是什么地方?
桑洱收剑落地,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就走上前去,用剑鞘轻轻地推开了门。
闯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房间。角落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
桑洱一眼便看出来,此人状况极差。胡子拉碴,脸色蜡黄,眼白与唇色都泛着灰。可看外在,又没有明显的伤势。恐怕是内耗所致。
床头的碗里,放了半个吃剩的馒头。正是中午时,闫姑带回来的食物。
听见开门的响声,中年男人动了动,浑浊的眼球慢慢地定在了桑洱的面上,忽然,身体一震,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悲痛于他面上交织:“小……小姐?”
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叫自己,桑洱愣住了。
这人怎么会这样叫她,难不成,他是秦家的人?
中年男子胸口起伏,激动地道:“小姐,是我,我是秦啸虎啊!”
秦啸虎?
即使知道了名字,桑洱也依然觉得很陌生。
好在,很快,补充说明的原文就加载了出来,告诉桑洱——这是董邵离身边的一个高手的名字。
奇怪,董邵离被刺杀的那一天晚上,他身边的高手,应该也都为了保护他而死在裴渡手中了。
秦啸虎怎么会活着,还出现在华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