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浅酌
如果不着急的话,桑洱其实可以和江折容慢慢耗下去。一直拖着时间,等到他身体衰颓的时候,才瞅准时机,把妖丹给他。
问题是,她不知道那个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而且,如果江折夜寻到了此处,事情恐怕会出现变数——至少,有江折夜在,她应该没法把妖丹给江折容了。
既然短期之内无法脱身,也看不到未来的预告,也许,她应该试着改变方针,让江折容以为她心防软化,借此博取他的信任。这样一来,说不定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出去走走,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于是,这天晚上,在吃饭的时候,桑洱含了一口肉,嚼着嚼着,忽然提了个要求:“江折容,我要沐浴。但你买的皂角味道我不喜欢。”
这几天,桑洱被亲得生气就不说话,平常也不说喜好,给什么就接什么。今天竟主动提出了要求,似乎有敞开心扉的趋势。
江折容怔了下,那一瞬,仿佛有一丝意外和喜悦跃上了他眼底。他放下筷子,耐心地询问了她想要什么。
翌日中午,江折容就把桑洱要的东西买来了。
桑洱蹲在地上,一件件地拆开他买来的东西时,江折容就站在她身边,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还罕见地有一点儿紧张。
仿佛一个外出打猎养家,让妻子检查战利品的人。
桑洱抬眼,发现了他的变化,心脏微动。当晚,她又故技重施,提出自己中午想吃炒黑瓜子。
江折容同样应允了。第二天中午,一袋还带着热意、香喷喷的炒黑瓜子,就放到了桑洱面前。
一连试了几次,桑洱终于确定,江折容很喜欢她问他要东西。不管她的要求有多刁钻,江折容也将这视作对他的依赖。
仿佛在玩一个黑白色的水上平衡球,让明面接触空气和阳光,阴暗的那一面,就会深藏在水底。如果给江折容足够的希望和安全感,让他觉得她正在慢慢接受他,有了细水长流的长远期盼,江折容就会温和而稳定,不会露出第一天时那种咄咄逼人、仿佛要吃了她的状态。
比起欲求,他似乎更重视桑洱对他的感情。
摸索出这一点后,桑洱心中终于有底了。
这天傍晚,桑洱第一次提出了想去外面走走。
为了让江折容同意,桑洱还刻意打起了回忆感情牌,托着腮,抱怨道:“我都快闷死了,以前在沙丘城的时候,住在你房间里,我也没试过那么长时间不出门的。”
果然,听她提当年的事,江折容的神色微微一柔。
桑洱本以为他会犹豫一阵子。不料,江折容很快就同意了。
来了快半个月,桑洱终于第一次踏出了房门。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这是一座位于山上的别院,所以,平时才会那么安静,听不到人声。
傍晚时分,薄雾轻绕,湿润了山林。院墙中的花花草草,都蔫了吧唧的。
这院子显然是废用了一段时间又临时收拾出来的,也不知道江折容是怎么找到这个旮旯的。房间完好,外面的院墙却坑坑洼洼的,有砖块脱落,隔墙可以望见遥远的山脉轮廓。当然,外面是罩了一层结界的。
吹了一会儿晚风,桑洱舒服多了,活动了一下脖子,目光掠过了围墙的缺口,忽然眯了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觉得……那雾中山脉的形状走向,有点眼熟。
“桑桑,你可以在院子里随便转转,当心路面不平。”江折容右手牵着她的手,左手搂着她的背,带着桑洱,来到院子中央:“但切记,不要摸墙外面的空气,那里是设了结界的。我去做饭了。”
“知道了。”
等江折容一走,桑洱就走到了刚才的围墙缺口处。
围墙有点高。将妖力灌注在足下,倒是可以把自己托举起来,不过,自从戴了这个金镯子,桑洱就被压制得很厉害,想了想,还是决定省点妖力。刚好角落有个花盆,她搬了过来,倒扣在地,站了上去。
天色已暗。不过,凭着记忆,桑洱还是认出了远方那座山脉的轮廓,是行止山的北峰。
江折容藏她的地方,居然离行止山那么近,中间只隔了一道深长的幽谷。
桑洱皱眉。
江折容并不知道她之前住在行止山,也不知道他的兄长是在行止山受伤的
所以,他带她来这里,很可能只是巧合。
毕竟,这个地方离云中只有几天路程,又地广人稀,藏起两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系统:“在原文里,江折夜不想让弟弟知道他吃的是你的妖丹,所以,他将你带到了偏僻的地方去挖丹,弄干净血迹了才回家的。他选的地方,就是这座院子。”
桑洱:“原来如此!”
系统的话,在无意间解答了她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原主被掏走妖丹后,按理说,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撑着带了血窟窿的残躯,从云中一直逃到行止山,见伶舟最后一面,是很困难的。正常来说,她应该半路上就没了。
但如果挖丹的地方就是行止山附近,想回去就容易多了。
一切都是殊途同归。
原文里,哥哥在这里对她动手。被蒙在鼓里的弟弟留在云中。
剧情偏移后,兄弟换了过来,成了弟弟带她来这里,哥哥被留在云中。
这么说的话,她的妖丹,也一定就是在这里交给江折容的。
正推演着未来的事,脚下那个花盆,忽然传来了“咯”的一声。一道本来就有的小裂缝,突然扩大,随后裂开。
桑洱:“!”
在猝不及防之下,桑洱失了重,身体猛然前倾,立即用手抵住了墙。哪知道,这墙比花盆还不结实,砖块只是虚虚地搭着的,一下子被她推散了几块。桑洱的手心擦到外面的结界,一刹那间,仿佛有雷电打在肌肤上,传递到了全身。
桑洱倒抽了一口气,立即退了两步,就被闻讯而来的江折容接住了。
……
回到房间里,桑洱蔫了吧唧地坐在床上。
“我说过墙外面也有结界的,桑桑,你为什么不听话呢?”江折容平静地俯视着她,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触碰结界,话语间,倒也没有很大火气。
桑洱:“……”
江折容是以为她要逃跑吧?
唉,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爬高一点,看看远处那座山是不是行止山,才会不小心摸到结界的。
桑洱选择了不吭声。
江折容在她前面蹲下,抓住她的手,展平了五指,蹙眉,端详着上面的红痕:“得涂点药。”
膏药的质地很黏腻,即便有体温,也很难推开,薄薄一层,冰冰冷冷的,但疼意果然减轻了几分。
望着这片白皙肌肤上的伤痕,江折容忽然垂下头,在她的手心印下了一个吻。
桑洱吃惊,连忙缩手,但被他扣住了。
不止是手心,这温柔又绵热的吻,沿着她的指尖,一寸寸地往上爬。手背,手腕,最后到了她的手肘处,终于因为桑洱挣扎得太厉害,而停了下来。
第112章
咻咻的灼热鼻息拂在桑洱的肌肤上。江折容一松手,她就立刻缩回了手,有点恼火地将袖子捊了下来。
江折容的嘴唇很软,明明是双生子,吻却比江折夜的温热几分。已经离开了她的皮肤,痒痒的滋味儿却还残留着,仿佛有爬虫在朝上爬。
江折容蹲在她面前,衣服下摆铺开在地,缓了缓气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忽然开了口:“对了,桑桑,上次和你说的婚事,我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婚事?
桑洱微一激灵,腰猛地坐直了。
不是吧,这么快?
桑洱监测不了江折容的妖丹是否有衰颓迹象,不过,她现在还摘不下腕部的金镯子,这玩意儿又是江折容强加在她身上的。这证明他的力量肯定还在她之上。
难道要等和江折容成亲以后,挖妖丹的剧情才会来吗?
可这段日子,江折容的蠢蠢欲动,桑洱已经感受到了。婚礼是一道礼俗防线。礼成以后,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就不能指望江折容一直吃素,还停留在仅仅是亲她的层面了。
系统:“宿主,不必想太多,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桑洱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挖妖丹的剧情会先于洞房到来?”
系统:“不错。”
桑洱:“……”那么说来,这场婚礼,岂不是她的又一个便当催熟按钮?
江折容只以为桑洱在走神,伸出手,握住了她那只搭在膝上的手,微笑了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桑桑,你的婚服,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
这种偏僻的荒郊,山下也没有很繁华的大城,桑洱本以为江折容准备的婚服就是很普通的那种。
结果,三日后,江折容运了三个沉重的大木箱进来。
桑洱蹲在箱子前,一开盖子,就惊呆了。
三个木箱,装的全是新娘的婚衣。大袖长衫,披帛……一层接一层地披叠起来,才是一件完整的曳地婚服,还有一顶华丽的珠冠,缀着翡玉,绣满珠钉。其繁丽程度,简直可以媲美观宁宗那位逃婚的商小姐穿的嫁衣了。
可人家那是倾一宗之力去举办一场盛事。江折容只有一个人,还是家底已经不那么丰厚的时候了,他哪来那么多钱和时间去准备的啊?
看到桑洱有点瞠目结舌的模样,江折容抿了抿唇:“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倒不是不喜欢……”桑洱摇头,有点儿稀罕地摸了摸那层红绸,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衣服一定很贵吧。”
江折容一愣,随即,居然噗嗤笑了一声,依稀有了几分他三年前的模样。
江折容很舍得给桑洱的婚服花钱,他自己的婚衣就简洁多了。
大概是不想夜长梦多,婚事有点仓促地定在了后天,就在这座院子里举办。
最后两天,江折容买来了红烛、正红的囍字剪纸、红绸,亲手布置行礼的门厅。除此之外,他还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的月老庙里,搬来了一尊月老像。
桑洱:“……”
原本稍显简陋和阴暗的大厅,在江折容这一番用心的布置下,短短两日,就变了一副模样,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没有宴请长辈宾客,只有他们两个。也因为没有仆人,桑洱必须自己来穿那套复杂的婚服,弄了半天,汗都出来了,才把衣带都绑好。末了,又磕磕碰碰地戴上了那顶镶嵌着宝蓝翠玉的珠冠。
昨天晚上下了雨,为了让她走动方便,江折容去了清扫院子里的碎枝和树叶,还没回来。
桑洱揉了揉发酸的后脖子,这珠冠美则美矣,却太沉了。但又戴又脱,有点麻烦,她就摸到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将脖子靠在椅背上,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不知不觉,她就歇着了。
迷蒙间,有一些断续而零碎的画面,浮进了她的脑海中。
仿佛是一场虚幻的梦,包含了许多藏在暗面、她不曾知晓的江家双子的经历。
在这些电影似的画面中,她看到了江家刚败落的时候,江折夜咬着牙,背着满身血污的江折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路上;看见他们在大雨中,登上了前往云中的一叶飘摇小船;看见了面容憔悴的江折夜端着一碗药,推开房门。日光洒落的方向,是阴暗逼仄的屋子一角,床上躺着一个披着发、白着脸、形销骨立的少年……
桑洱的眼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