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241章

作者:云上浅酌 标签: 时代奇缘 穿越重生

  仿佛一张拼图里的四个空缺,恰能被迟宵填上。

  藉由万物新生的时机,四个人格,就这样在四具躯壳里生根落地了。

  在实验室中活得毫无尊严的实验品,终于可以摆脱过去,感受阳光与空气,堂堂正正地作为人类长大了。

  淡蓝光球道:“那会儿,我曾打算追上去,把他们捞回来,带回地球,可是,这四个人格是同源而生的,我不能光带走一个,留下另外三个……”

  桑洱脱口而出:“我知道了,因为迟宵的意识已经裂成了四个,就算带回地球了,你也很难找到四个和他相吻合的身体,所以你放弃了?”

  “这倒不是主要原因。虽然迟宵分裂成了四个,但本源不改,通过编织、修复,还是可以黏合回一个身体里的。我放弃的原因,是你。”淡蓝光球环绕桑洱,飞了一圈,光波絮絮地抖动着:“我们前进的速度已经比平时慢了,如果我掉头去追他们,我担心你会受不了。既然迟宵已经有了归宿,我决定优先保你,以你为重。”

  把桑洱送回地球后,由于有些愧疚自己没把迟宵也带回来,淡蓝光球修复了她的外伤,还决定将她的记忆也往前推几秒,使其停留在看见异常天象之前。

  忘记异时空的经历,也忘了那个和她一起回来的少年。

  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继续过平凡的生活。

  岂料,十年后,时空穿梭的副作用,还是波及到了桑洱。

  原因不仅是时空隧道对她的辐射,超出了淡蓝光球的预想,还因为,迟宵在逃逸的前一秒,仍与她紧紧相拥着,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刻,迟宵的每一个人格,都带走了她的一小片意识碎片。从而,造成了桑洱意识的微量缺损。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隐患在十年后,姗姗来迟地爆发了。

  如果想拿回健康,就必须寻找迟宵的四个人格,通过和他们进行感情交流,来修复意识。

  前因后果逐渐明了,桑洱皱眉道:“所以,你发现我十年后还是病死了,为了将功赎罪,就求助了你公会里的系统,让我来到这个世界,通过做任务来修复健康?”

  淡蓝的光球上下弹跳了数次。

  若它是人类,这个动作,便是在点头。

  “宿主,一般来说,每个世界只会安排一个系统。在这个买股文世界里,有且仅有的唯一系统,是属于正牌女主的。正牌女主的人选也一早定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系统,接过了话头,说:“你是临时安插进来的穿越者,我只能在剩余的角色里,挑选和这四个人格有感情交流的角色让你附身。所以,真不是我故意折腾你,让你当舔狗炮灰的。”

  但是,人的感情,可以撼动一切不利的条件。

  桑洱与迟宵相遇的地方,是一个压抑又不正常的实验室。他们未有足够的空间,来更深一步地发展。

  来到了这个仙魔世界,终于有了一片丰沃的土壤,让感情自由生长。

  按照这个世界的原剧情,周旋在四个男主之间的另有其人。但拿着一手烂牌的桑洱,却稀里糊涂地引发了蝴蝶效应,改变了整个故事的轨迹。

  原剧情变得面目全非,原定的女主也直接不来了。

  或许,这是在从旁佐证,灵魂层面的吸引不可阻挡。如果他们注定会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只会是桑洱,而无关她以什么身份出场。

  系统:“宿主,这一路你都做得很棒,辛苦了。现在,时空隧道即将开始加载,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桑洱的表情略微凝固了,秀气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弓弦。

  她用兢兢业业打工人的心态,走进了这个前途未卜的任务里。为了激励自己,她不止一次幻想过任务完成的情景——自己应该会是一个扬眉吐气、终于摆脱了加班压榨的打工人,可以洒脱地摆摆手,毫不留恋地离开这里。

  但当愿望成真的这一刻真的来临了,原来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激动和喜悦,冲不淡惆怅和伤感。心脏仿佛置在了烈火的烹炙中,被撕扯得隐隐生疼。她捏紧了拳头,脱口而出:“等一下,系统,我还想再和他们说几句话,可以吗?”

  系统在虚空中端详着她的面容,声音好像也比平时温和了几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当然可以。”

  “不过,得抓紧一点,时间不多了。”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空气里唯一的光源,彻底暗了下去。

  ……

  在朦胧间,桑洱听见了鸟雀柔嫩的啾鸣声。

  春色千里。馥郁的杏花清芳教人昏沉的神思,也为之一醒。

  桑洱睁目,发现自己坐在了一棵树下,身上还穿着昭阳宗的弟子服,略微有点错愕。一转头,她就发现自己身边有一个人。

  青年穿着一身和她如出一辙的衣裳,衣襟干净平整。黑马尾曳在了身后。有细碎的杏花瓣砸在上面。一柄仙气凌然的银色长剑,压着他衣摆的一角。

  随着桑洱的苏醒,他那鸦羽般的长睫,也缓慢地颤动了一下,上掀。

  墨色瞳底映照出了桑洱的模样,谢持风的目光骤然定住了,仿佛有些恍神。忽然间,他晃了一晃,就上前半步,倾身拥住了她。

  猝不及防地,桑洱陷入了一片染了降真香气的熟悉的胸膛中。眼角莫名地有了酸胀的烫意,但她吸了口气,忍住了,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持风,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要回家了。”

  拥着她的人,身子僵硬了几分。但出乎她的意料,他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桑洱不解地轻轻地一推他,仰头道:“你知道我要回家?”

  谢持风低垂着目,仿佛不舍得移开目光一样,一直看着她,涩声道:“刚才在九冥魔境里,你看不到我,但我还在旁边,看到了那些画面,还有,你和那个叫‘系统’的声音说的话,我也听见了。”

  他的人生,活到今天,短暂不过二十余年。可以划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阶段——遇到桑洱之前,和遇到桑洱之后。

  在桑洱出现前,他的生活墨守成规,一成不变。每日卯时起床,向师尊问安,做一套日常锻炼,用早膳,修炼,在宗内巡逻……

  昨日如此,明日亦会如此。

  循规蹈矩,一心问道。

  而桑洱,就是那个打破了他这一池平静春水的人。

  在初期,他一度觉得桑洱是个棘手的麻烦。因为他永远都预估不了,这人会做出什么让他难以招架的不知羞的事。每一次都让他气又恼,哭笑不得。

  对待厌恶之人,他的一贯准则是视其为空气,远离她,漠视她。但偏偏,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被命运安排着凑到了一起,在宗内,在九冥魔境里,在下山除妖的任务里。接触次数一多起来,他渐渐看到了桑洱更多的另一面,人心不能自控,他慢慢地被她吸引,视线也会不由自主地跟随她走,甚至,连她身边有什么来往密切的人,也都暗暗皱眉,记在了心中。

  只是,那时的他,没明白这过度的关注,意味着什么。

  在发现桑洱变成了冯桑,且保留着完整记忆时,他对她的来历有了很多猜想。但也是在方才,答案才一锤定音。

  桑洱确实……不属于他所生所长的这个时代。

  在蒸汽飞船、冷白光芒照射的实验室,还有钢铁都市切换的画面中,谢持风看到了他和桑洱的前缘——尽管看得一知半解,可他知道那是发生在未来的故事。那些滴滴答答的仪器、电击画面,都让他思绪发僵,觉得荒唐虚幻。但那种仿佛有细针扎进脑子里的洗髓疼痛,却也随着画面复苏了。

  那是成为谢持风前的他自己。

  虽然不及今生的经历刻骨铭心,他还是从中感受到世界的宽广,和自身的渺小。

  同时,他还看到了桑洱来到这个世界后,走过的每一步。

  原来,郎千夜一事,根本与她无关。

  诚然,正如上次所说,经过那么多年,他早已不将郎千夜一事归咎于桑洱了。但是,在发现她完完全全就是无辜的那一刻,悔恨和羞愧,还是如翻涌的海涛,覆灭了他的生机。

  而在被他误会,被月落剑送下悬崖后,她重生到了秦桑栀的身体里,遇到小时候的他时,也依然不计前嫌地,给了他归宿、饱餐和尊严……他难以想象,她那时候是用什么心情来摸自己的头的。

  而他……对这样的她,又做了些什么?

  谢持风身体微微一晃,捏紧了月落剑。

  一厢情愿的赎罪和补偿,未必是她最想要的。他更应该站在桑洱的角度为她考虑。

  即使失去她的滋味,如割肉剜心,摧骨剖肝,他自问也没有资格去拦着她、不让她和亲人团聚。

  毕竟,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在漫长的余生里,只能依靠思念,去描绘父母手足的笑靥的感受,他比谁都刻骨铭心。

  谢持风的唇泛上了丝丝缕缕的死灰之色,咽下喉间腥意,他凝视着桑洱,说:“桑洱,刚才,我……看到了你的家乡,还有一些你的生活片段。”

  她在她的世界里,生机勃勃,无拘无束地做着她自己。

  虽然有很多东西谢持风都没见过,他也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的目光,被那样自由自在的她所吸引。

  “我知晓你的家在很远的地方,我也明白思念亲人的感受。”谢持风抿了抿唇:“所以,我会努力。”

  桑洱没有明白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在哪里,呆呆接道:“努力?”

  “我不会阻止你与家人团聚,我也知我阻止不了。所以,我会努力地修炼。”谢持风的心脏微疼,却无比郑重地说:“在很久以前,我曾听师尊提过一次,昭阳宗有踏破虚空的道法,若修为可至大乘,便有机会参透此道法。所以,我会努力地修炼,争取活得久一点,然后……过去找你。”

  他从不是骄傲自满,会为一丁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的人。但他也不会随意地贬低自己的天赋。既然留不住她,他便只能去追。

  桑洱不可置信,气息有些颤抖,急切道:“你不要犯傻做无用功了,我生活的地方你根本就来不了!”

  她的世界跟这个买股文世界,不是承前启后的朝代关系。就算谢持风真的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境地,他也不可能比系统还厉害,突破时空之间的壁垒。

  谢持风摇头,墨色的眼底渗着温柔和悲伤,又流淌着几分从少年时期就没有改变过的坚定和执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努力试试看。”

  “你……”

  “因为我心悦你。”

  桑洱刹那怔住了。

  谢持风的脸庞清癯苍白,如同覆了一层冰莹的霜雪。眼睑和鼻头的肌肤又很薄,一泛出红晕,就很明显。他的鼻息也有点抖索,却还是挺直脊背,直视着她,颤着声音,清晰地说出了这句他在当年就应该认真对她说的话。

  是第一次的告白。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的告白。

  “桑洱,我心悦你。”

  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也许是他们一起修炼、一起仗剑除魔的某个时刻。也许,只是他们一起吃千堆雪,她嘿嘿傻笑的某一瞬间。

  心悦她,只心悦她。所以,盼能在余生再见到她。

  砰砰,砰砰。伴随着激烈的心跳声,仿佛还有一根名为离别的细细红绳,勒住了桑洱的心脏,温热而模糊的液体悄悄漫上眼角,她的身子一动,忍不住想上前,抓住谢持风的手,空气忽如有风拂过水波,荡出波纹。

  涟漪碎裂,春晖散尽,一切都化为风烟了。

  桑洱揉了揉眼角,茫然地站了起来。

  林荫初茂。一眨眼,季节仿佛就迈进了流金铄石的夏季。

  远处传来了“哗哗哗”的溪流声。

  忽然,桑洱意识到了什么,快步上前,拨开了挡路的树枝,冲着水声方向跑去。一撞,就撞入了一个久远的盛夏里。

  林荫下有一道清澈的溪流。在潺潺流水经年累月的冲刷下,水底的鹅卵石一颗颗都变得圆润扁平。一个圆滚滚的碧绿西瓜搁浅在岸边,瓜蒂打着圈儿,凝着冰冰凉凉的水珠。

  桑洱睁眼,就发现自己已换成了纱衣夏裳,坐在了一株大榕树下的藤椅上。

  这把藤椅的外观不太对称,一看便不是手工匠人打造的。实则,每一个弯折与角度,都恰到好处地贴合了她的身高与坐姿习惯。

  桑洱摸了摸那泛起了光亮的椅把子。她记得这把椅子。

  当年在泸曲,她曾抱怨过府中的凉椅太直,坐得她腰酸。裴渡听了,就非要露一手,说自己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了多年,什么东西都会一点。她那时还不信,咯咯笑着让他做来看看。裴渡于是当夜就挽起袖子,蹲在院子里,给她改了那把椅子。他的眼睛毒,手又巧,改了以后,还真的舒服了不止十分。

  此时,这把藤椅放在溪边的树下。

  一个青年,就坐在了椅旁那块干燥的石头上,枕在她的腿上。在她醒来前,不知他已维持了这个姿势多少时间。

  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愫在胸膛的角落里滋长、发酵。桑洱坐直了身,低柔地唤出了他的名字:“裴渡。”

  裴渡是醒着的。却一动不动,咬定牙关不吭声,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刚才,在那个没有丝毫光线、见鬼了一样的空间中,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十多年前的他和桑洱。

  那一年的他,何等恣意轻狂,满怀恶意地接近她,只为了让她在他手中狠狠地摔个跟头,让他有笑话可看。

  岂料,从那之后,他不知不觉,就在她身边,待了一年又一年,贪恋着她的温暖,不舍得将她拱手让给别人,满腔欢喜地有了一个家,得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温馨和宁静。

  用“玩腻了再结束”为理由,将摊牌的计划,一推再推。其实在攒钱买戒指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也已经后悔对她下了绝情蛊,亲手把自己逼到了不能回头的绝路上。可内心的傲慢、软弱和拧巴,让他拒绝承认自己演上了瘾,还动了心。就连被宓银戳穿心事,调侃两句,都会恼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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