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浅酌
桑洱咬牙,捏紧了被子,像个关节生了锈的老人,先是做贼似的将上半身躺平了,再去挪腿。孰料,发麻的右腿一抬起,就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使劲踹了尉迟兰廷的腿一下。
桑洱:“………………”
卧槽,完了!
睡着睡着,被人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只有死人才不会醒。桑洱背脊发毛,赶紧补救,但很多时候,人着急起来更容易出错。她的腿再次一抽,这回,更是直直踩进了尉迟兰廷的双腿之间,只比膝盖高那么一点。脚趾一收紧,还抠住了他的衣服。
若是继续往上,就会触碰到他深藏的秘密了。
果然,下一秒,她的脚踝就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捉住了,无法再动弹半寸。
桑洱想爬起来,但很快又倒了下去。因为尉迟兰廷比她先坐了起来,可他的手依然捉着她的脚踝。受姿势所限,桑洱的后背不得不贴着床板,而臀则快碰不到床了。像被吊住了七寸,所以扑腾不了。
黑暗里,尉迟兰廷的声音很平静:“你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他的力气很大,大得几乎在钳着她的脚踝,桑洱都要以为他只是在和她闲话家常。
桑洱欲哭无泪,从喉间细弱地憋出了一个字:“麻……腿,麻。”
尉迟兰廷:“…………”
通过她的反应,他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反问:“腿压麻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不是居心不良了!桑洱忙不迭地颔首,忽然感觉到脚心一麻,不知尉迟兰廷摁了她什么穴位,一下不止,还在不断刺激。
酸爽的感觉难以言喻,桑洱的泪花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还以为尉迟兰廷在报复自己,使劲地扑腾了两下。
谁知一踢,她就发现小腿的麻意已经散了。
反倒是因为这几下挣扎,宽松的裤管滑了下来。
这房间的尼姑袍毕竟不是度身定制,裤管长了可以挽挽,宽了就真的没办法了。
灰色的裤管一层叠一层,堆在了她的腿根处。
粗糙暗淡的棉,映衬得底下那片不见阳光的肌肤如绸缎般细嫩,仿佛一掐,就会出水。
尉迟兰廷的目光在那上面定了一定,慢慢松开了手。
黑暗里,桑洱只感觉到了自己的腿一凉,一获得了自由,她赶紧坐了起来,将裤子拉回了原处,就打算爬下床。
可在这时,尉迟兰廷却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嘘。”
桑洱一停。
丑时末,深山佛寺,幽寂西厢。黑夜里最安静的时刻,空气中,却响起了沉闷的摩挲声。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遮盖下,分不清方向几何。
一种毛骨悚然的直觉窜上了心头,桑洱坐直身子,环顾四周。
银电闪烁,窗纸上,黑影直摇,不知是鬼影还是树叶。
“轰隆——”
闷雷炸响。几乎是同一时间,桑洱听见了咔嚓的破板声,瞳孔猛缩,一只腐烂发蓝,尸斑片片,指甲尖长的手,从床前的木板下钻出!
她能看见这一连串的动作,但没有经过训练,身体的反应速度,完全跟不上视觉。
好在,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被一只手勒住了,往后一拽。
那只本来要贯穿她心脏的尸手,指甲捞了个空,最后抓住了她的脚踝。
桑洱瞪大了眼,惊惧的叫声发不出来,在五脏六腑间冲撞。
草草草,居然是僵尸!
这只尸手的触感冰冷而僵硬,仿佛刚从湿冷的地狱爬出一样,一收紧,想将她拖进地底。
好在,这时,一道柔软的黑影卷住了这僵尸的脖子。“啪”的一声,空中弹出裂响,邪祟头身分离,尸手松开,落了地。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桑洱的脚踝已被印下了一个可怖的淤紫掌印。
这个世界的僵尸,不是那种全身僵硬、只能一跳一跳地前进的活死人。人死身腐,力大无穷,尖爪利齿,身有尸毒,见血则更加疯狂。更像是电影里的丧尸。
桑洱惊魂未定地低头,忽然看见了尉迟兰廷横在她腰前的右手,出现了一道血痕。
溢出的是乌色的血。
这是中了尸毒的表现。
是刚才捞她回来的时候被划伤的吗?
尉迟兰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色,抓起了她,离开了那张床,同时,反手就是一甩。
薄薄的门扇啪地拍飞,将外头几个黑影也打得横飞而出。月光一出,桑洱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前院,竟已被密密麻麻、破土而出的僵尸包围了。
暴雨如注,它们腐烂的脸里吊着晃动的眼球,张大血盆大口,朝这边扑来!
这个数量……怎么可能?!
刚才在换尼姑袍的时候,桑洱悄悄查看过衣柜的位置,和她的房间一样,也有驱邪符。
即使清静寺底下那片乱葬岗的邪祟全爬出来,也断不可能无视别的活人,如同被指挥着一样,一致地朝着这里聚拢而来!
总不会又是她的体质在引邪吧?
系统:“如果你指的是刚才那具僵尸无视了男主、却来袭击你,那我会说,是的。如果你指的是你们被那么多僵尸包抄,那答案是否定的。你的吸引力还没强到这个地步。原文的你不在这里,同样的剧情依然在上演。”
桑洱:“……谢谢你详细的解答!”
若想从这里突围,最好的办法大概是御剑,毕竟僵尸是不会飞的。
想到这里,桑洱猛地反应过来,她好像从没细想过一件事——在原文设定里,尉迟兰廷的修为受到了尉迟邕的忌惮。
但是,来到尉迟家那么久,桑洱从来没有见过他佩剑在身。
在他房间里,她倒是见过剑。
可是,那剑身的长短,更像是十岁出头、初启蒙的孩子才会用的。给人的感觉是,尉迟兰廷以前用过,后来又弃了。
对修士而言,当剑修是最易大成、能走得最长远的康庄大道。
尉迟兰廷是不想修剑,还是有什么隐情,所以才半途而废?
短短的一瞬,桑洱的脑海里,闪过了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像一团棉线找不到头。
而在她身前的尉迟兰廷,已面无表情地一挥臂。
“啪!”
上一次,尉迟兰廷收得太快。这回桑洱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果然是鞭子。
怪不得他手上的茧长的位置和用剑的人不一样。
淬了银的九节软鞭,如凶悍银蛇,卷住了一具僵尸的脖子,“咔嚓”狠戾地拉断。
横打扇出,撞飞了一行僵尸。
鞭随步换,收放自如。一时之间,仿佛也能守住这里。
只是,他握鞭的是左手。
果然,那只被划伤的右手,还是有影响的吧……
又一具扑上来的僵尸被打飞,砸烂了木桌,溅起了一块锋利的碎末。
尉迟兰廷一侧头,颊上被划了一道血痕。他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用指腹揩了一下血,青丝半遮脸,又邪又美,像狂放的大妖,轻轻扯了扯嘴角:“聚邪阵……来得这么早,还真沉不住气。”
桑洱猛地抬头。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适时地汇入了一段补充说明。
怪不得她刚开始时毫无头绪。
因为,聚邪阵是魔修的东西。即使她当过几年炼丹修士,涉猎面也不至于广到这程度。
聚邪阵,以血肉为饵,诱凶煞来食,是一种伤敌又易损己的陷阱。
赌赢了对方死,赌输了自己半死不活。
法阵以鸦血来绘,须有活人留在阵心充当诱饵,邪祟才会从四面八方被吸引过来。且一旦开始运转,诱饵就会被锁在这里,邪祟将盲目而不死不休地攻击阵心。
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后,阵心的人还活着,邪祟又被杀光了,法阵就会自己溃破。届时,布阵的一方就会遭到剧烈的反噬。
陷阱肯定是一早就布下的。
看来,今天晚上,什么天花漏雨,临时换房间,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有人一早就在这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西厢布下了陷阱,请君入瓮。
阵心估计就是这个房间,一旦被锁住了,诱饵就连房顶也上不去。
等于被钉死了位置,想要反击,是很大的阻碍。
桑洱头皮发麻,一下子明白了她今天翻到的那些驱邪符为什么全是新的。
恐怕,也是为了制造的“凹地”效应。
毕竟,再厉害的聚邪阵,也可能出现一两条不受吸引的漏网之鱼。给聚邪阵外的地方都加强防御,那么,邪祟就不会拜访无关之人的房间了。
桑洱:“……”
这里是清静寺,沾了魔修之道,又视尉迟兰廷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除了尉迟邕一方,她完全想不到别的人选。
这时机也选得很好。今晚下大雨。等到明日,所有痕迹都会被冲刷一净。
清静寺本来就在乱葬岗上。若是尉迟兰廷死在了今晚,明日就将死无对证。只要派人处理好痕迹,事情的真相就会变成——第一次来清静寺的尉迟家二小姐,在西厢不小心解开了禁咒,才会招来邪祟。
尉迟兰廷的模样和平日不同,是不是因为预感到了不对劲,危机在即?
系统:“是的,他的房间天花破掉的那块木头有破绽,有被人为切割过的痕迹。”
明知这是陷阱还要来。大概尉迟兰廷从没想过避战。相反,他还想将计就计,去痛击破阵之人。
这个疯子!
桑洱锤了锤太阳穴。怪不得在原文里,清静寺这段剧情后,尉迟兰廷称病而休养了一段时间,没有露面。
看来,他就是在这场恶战里受了伤。
那现在剧情偏移了,他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还因此换用了左手……胜算还剩几分?
桑洱不敢想了,再凑近了一点儿,老实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下一瞬,她却感觉到了一股抽力。
——尉迟兰廷将自己的衣角,从她的手心抽走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