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檐上春
小厮原只是魏安王府上的府丁,因在京城是个生面孔又是个会武功的,这才得了去蓉娘客栈当眼线的差事。
因蓉娘的差事办得好,他这才被魏安王器重,今日这差事也才能落到他头上。
谢殊将信递还给他,对他道:“告诉王爷,此事我已经知晓。既然王爷指了你,这件事就有劳你多跑动了。春陵天高路远,路途加上差事,这一去一回怕是就要数十个月,要跟家里人说好。”
小厮擦了满头汗,连忙应声,心道这谢公子也非传闻中不近人情。
戚秋听个正着,心下顿时一松。
只要她在这数十个月内,努力提高白莲值到五十以上,就算是以后不小心被这个小厮认了出来,她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如此想着,戚秋端坐在马车里,等着谢殊打发走小厮。
可等来等去,谢殊却是突然敲响了她的马车壁沿。
戚秋措不及防,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还没好吗?”谢殊淡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厮不走,戚秋哪敢说好了,声如蚊蝇,“还没有,表哥等不及不如先进去吧……”
谢殊皱眉。
这都过去了两刻钟了,怎么会还没有梳妆好?
他想起临行前,母亲曾对他的吩咐。
“秋儿上次去长公主府的花灯宴受了委屈,此次前去你要好生照看着她,别让她再被人欺负了。”
难不成是上次参加宴会的阴影还在,所以害怕了?
谢殊如此一想,觉得是这个理儿,便体贴道:“无妨,你再坐里面缓缓,眼下还早,等会进去也不迟。”
戚秋:“?”
虽然不明白谢殊为何突然冒出来这句话,但此话正和她意,戚秋便半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可戚秋万万没想到,谢殊留下来也就罢了,那个小厮竟也迟迟未走。
谢殊想得很明白,既然表妹紧张,那许是要再缓一会儿,他在一边干等着也是无趣,不如将该吩咐的话此时尽数说于小厮听,也省得过几日再跑去王府交代了。
如此想着,谢殊招来小厮,两人在马车不远处交谈起来。
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仔细。
戚秋坐在马车里无语凝噎。
就这样一刻钟过去了,马车里仍是不见动静。
谢殊微微皱眉,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听着小厮滔滔不绝地汇报着自己此行的必胜决心。
说着说着,两刻钟过去了。
听着外面不间断的声音,戚秋双手握拳,眼神空洞地看着马车顶棚,满心绝望。
转眼间,三刻钟过去了。
谢殊犹豫着思考自己再催一催,会不会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然后,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戚秋亲耳听着,小厮从差事聊到身体,再到如今,已经开始跟谢殊讲述家有几口人,早上吃的什么了。
戚秋气到浑身直发抖,都没什么可聊的了,谢殊为什么就不能放人家走!
等小厮开始打算说后日中午吃什么的时候,谢殊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园子门口冷冷清清的,里头秦府的下人已经过来催问四五回了。
谢殊看着横在左侧的谢府马车,在心里沉吟。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戚秋还没有缓过来,这是在长公主府里受了多大的委屈,能让戚秋留下这么大的心里阴影。
可满园宾客已来的七七八八,若是堵在门口再不进去,就实在是太过失礼了,谢殊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再催一催戚秋。
他走到戚秋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里头的戚秋说道:“表哥,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到。”
谢殊不解,解释道:“我也不是非要催你,只是我们已经在门口堵了半天了,再不进去……”
顿了顿,谢殊试图给戚秋灌注心灵鸡汤,“我知道你心里害怕,可既然选择来了就总要面对的不是吗。今日你下了马车,就等于跨过了心里这个坎儿,你……”
戚秋:“……”
这个坎儿不能跨,会死的。
戚秋听得头疼,连忙打住谢殊的喋喋不休,气若游丝道:“表哥,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先进去吧,不用管我。”
谢殊终于察觉不对。
戚秋为何非要赶他先进去?
难不成……
谢殊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
清风刮过,树叶齐刷刷地抖动着。他身后除了那名小厮,再无旁人。
谢殊喉咙一滚,心道难不成是有人趁他不注意时,钻进马车里挟持了戚秋?
京城里原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有武功高强的恶人会钻进他人马车里,威胁马车里坐的人支走旁人,欲行不轨。
谢殊面色一凛,虽不记得京城里还有这号人,但也丝毫不敢松懈,低着声音问,“表妹,你还好吗?”
戚秋心道,你再不走我就真的要不好了。
见戚秋半天也没有回话,谢殊越想越觉得不对,顿了顿,径直伸手撩开了车帘。
戚秋吓的心都顿时猛地一缩,人差点没直接蹦起来,赶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车帘。
幸好那个小厮垂首,没有抬头看。
绕是此,戚秋仍是心有余悸。
她问:“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虽然掀开帘子时,戚秋满脸惊慌失措,但马车里确实并无旁人。
可联想到戚秋迟迟不肯下马车,谢殊总觉得放心不下来,环顾着四周,“表妹,若是无其他事,还是快点下来吧,我陪你一起坐在马车下面。”
谢殊打定主意,如果戚秋这次还是不应,他就闯进去一探究竟。
戚秋感受到谢殊的步步紧逼,瞬间也急了。
你倒是让你身后的小厮走人啊!
戚秋气得坐不住,只要他一走,就是让她从马车的车窗钻下来也行。
然而无法,见谢殊把话说到这份上,戚秋知道自己若是再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定是糊弄不过去谢殊了。
为了避免弄巧成拙,戚秋在心里咬牙,手里拧着帕子,几番犹豫。
马车突然一沉,是谢殊上来了。
眼看谢殊就要掀开车帘闯进去,戚秋实在无法,彻底豁出去了。
她闭着眼,红着脸,声音小到如针尖落地,“表哥,你别进来,我、我葵水来了,弄脏了裙子……”
谢殊身形猛地一顿,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戚秋破罐子破摔,又红着脸小声哼唧了一遍,“我来葵水了,表哥你先进去吧,容我在马车里换件衣裳。”
谢殊:“……”
如果戚秋现在撩开车帘,就可以看见谢殊耳尖连同后脖颈都红了。
谢殊本冷淡的眉眼此时染上一丝无措,下马车的时候还险些自己绊倒自己。
送走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厮,谢殊悻悻地站在马车边,抹着鼻尖同戚秋讲话,“那,那我就先进去了。你你你……换吧。”
戚秋脸也还红着,几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
等谢殊走后,为了圆这个谎话,戚秋只好让山峨下去守着,拿出马车里一直有备着的衣裙换上。
这都叫什么事!
戚秋在心里骂骂咧咧。
竹林园里头响着丝竹声色,热闹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应是席面已经开了。
戚秋换了衣裳,下马车快步走着,进到园子里却彻底傻了眼。
因是竹林园,门口里面种满了竹子,放眼望去,整个园子修建的跟迷宫一样,戚秋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窒息。
这,她能在天黑之前摸进宴会的地方吗。
本来就有些迟了,再不赶进去,指不定就要被人怎么说三道四。
可山峨和水样也是头一次来这儿,秦家领路的下人也不见了身影,戚秋是束手无措。
戚秋顿时有些急了。
她完全没想到这竹林园里头竟是这个光景,早知道就不让谢殊走了。
踌躇着,戚秋又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路过一个拐角,脚步猛地顿住。
只见拐角处,谢殊腰杆挺直,背手而立。
风吹竹叶,上面偶有残留的白雪尽数落到了谢殊的肩头,桀骜的少年意气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殊站得一动不动,耳尖还红着。
戚秋一看,本平静下来的脸也又开始红了。
她走过去,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小得还没有远处的丝竹之音大,“表哥,你在等我?”
谢殊这才堪堪转过身,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
平日里人隔八丈远都能听到响动的谢殊,如今戚秋都走到跟前了,也不见他发现。
谢殊听到戚秋说话,愣愣地点点头,咳了一声后结巴道:“走、走吧。”
男女两边是在不同的席面,虽然只隔着一座凉亭假山,但确实不在同一处。
女子这边的席面,是由秦家嫡女秦韵操持的。
到了岔路口,戚秋和谢殊分走两路。
戚秋刚走进去,只见张颖婉就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同秦家小姐一起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