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早早晚
倒是荣简比他反应得快一些,此时她赶紧撑着床榻的空地站起:
“哎呀,可别压着你的伤口了!”
小姑娘心直口快,看着对方满身的绷带,和隐约从绷带那方渗出来的血,她不禁有些心疼,但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长叹了口气,才有些苍白地问他:
“还疼吗?”
楚念红得发烫的耳廓终于在小姑娘离开的时候平静下来,他看着小姑娘微微皱起来的眉,心中微微一动,感受着身上在药物作用下几乎撕裂般的疼痛,却轻轻地道:
“不疼的。”
荣简知道对方肯定是在骗人,但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方的床边,小声叮嘱道:
“今日给你来诊断的陆太医,是我朝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他在太医院说一不二的,你好好听他的话,一定能好,忍着点,好了就不疼了。”
楚念知道眼前这位虽是长公主,但对方今年不过也才刚及笄,可她说话却总有一股老气横秋的意味,现在更是像在哄孩子一样。
但因为对方的眼神真诚,看着他伤口的时候又是真切的疼惜,由此楚念没有半分被轻看的不适,反倒心里温暖,可到底他面上笑不出来,只是轻轻点头:
“好。”
荣简不知道的是,楚念并不怕疼痛。
作为一个将军,他早已习惯和各类的伤痛为伴,而那些伤痛也会在最紧要的关头中,提醒楚念,他还活着。
可是,刚刚太医为他诊治双腿的时候,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拿着的那些金针看上去也极为骇人,但……
楚念什么都感觉不到。
对方为自己脱下布料的时候,他感觉不到那质地优良的布料贴在自己腿上的感觉,而腿上淤青遍布,他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等到金针戳下去的时候——
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他可以看清太医紧皱的眉头,也能注意到后者低声嘱咐小厮为他行针的时候的沉重。
楚念目光晦暗地看着自己现下被重新固定好的腿,一时间有什么最坏的念头涌入了他的大脑。
不会的。
在那个念头更为清晰之前,黑发的将军快速地把这个念头按了回去,他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床榻边少女如花的笑靥之中,确实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而那方的荣简看着对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不时就会有些茫然的神色,一时间心下一沉,这才试探着问道:
“怀慈,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她看到那少将军的脸色明朗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下去,像是挣扎了几秒,他才摇头:
“我相信那位太医的医术。”
荣简眨了眨眼,她说不清自己这时候涌上来一股极大的不安来自何方,但是眼下,楚念的神色太过如常,就像是突然戴上了一个精美的面具一般无懈可击。
小姑娘轻声道:
“好,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及时告诉我,好吗?”
楚念对她笑了笑,荣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地给他画了大饼:
“虽我珅国不如你黎国有广阔的草原,但皇家也有一块很大的后花园,那方养了数匹宝马,等你好了——你教我骑马如何,我还不会骑马呢,之前被我皇弟笑了。”
她这时候才带上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嗔来,楚念顺着她的话抬了头,正好撞进女孩子太过明艳的眸子之中。
像是突然被灼烧了一般,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能教殿下骑马,是怀慈的荣幸。”
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把他的脸轻但不容分说地转了过来:
“既然我叫你怀慈,那就直接叫我荣简吧。”
荣简几乎是不依不饶地看着对方的眸子不肯放手,那方的青年倒是一愣,但他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却没说话。
荣简叹了口气之后,才放开了对方的脸。
——瞧这少将军愁的,连脸红都给忘了。
她不由分说地伸出了手,正面朝上:
“把手给我。”
楚念这次终于才有了些反应,他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荣简,嘴唇微动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女孩子坚定的神情,他才闭上了嘴,很慢很慢地把手放到了荣简的手里。
荣简的手比楚念的小了一圈,这时候用两只手拢住对方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自不量力起来。
但是她不这么觉得,只是感觉自己手中的这只手着实有些凉,心中还开了两秒小差,想着等会儿一定得给对方加个暖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诚恳地说道:
“我想告诉你,你的腿,情况不怎么好。”
荣简这句话说出口,楚念和她一起愣了一下。
荣简这边倒是有些懊恼,她刚刚一直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多少让自己的话语委婉一些,但是看着楚念那双在不经意间就会露出不安以及紧张的眸子,她就不想说任何的谎话了。
而楚念那边也是一愣,他之前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小姑娘想要粉饰太平的意思,不曾想到对方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是,转念一想,大夫只有在病人没救了的时候才会好生安慰对方,如若这位长公主殿下敢把他的真实情况告知于他,那说不定……
楚念的嘴唇动了动,虽他也在下意识地反复安慰自己,可面上,费劲所能,也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我感觉得到。”
荣简没有放开握住楚念的手,现下她的大脑空前绝有得冷静,她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想骗你,所以我把太医和我说的情况都会告诉你,金针是非常铤而走险的治法,你的伤拖了很长一段时间,如若之后再保守治疗,那大概率腿可能就废了,而现下,太医说,坚持治疗的话,你的腿会有几率好起来。”
她看着青年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竟然有些茫然,半晌后才像是自问自答:
“真的吗?”
荣简没有辜负他那像是求救信号般的问题,立刻回应:“真的。”
楚念的眼神顺势看向了女孩子,他只感觉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声音很沉,明明带着一点少女特有的清脆,但却意外得让人心安。
他听她说道:“楚将军,荣简从幼时起,就听闻过您的大名,我钦佩于您,也为您现下的遭遇感到不公,所以,请您尽可能地相信我。”
她一字一句,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是从心底剖出来的诚恳:
“如若这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谁最希望你好起来,那那个人,一定是我。”
……
荣简晚上是在侧房歇下的。
不得不说,有长公主殿下这么个说一不二的主子,倒确实□□出了一群极为省心的侍女。
下午荣简还得在外间的贵妃榻上凑合一下午,晚上那边的荷蕊就已经把侧殿收拾出来了。
荣简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之上,闻着萦绕身周的栀子味,开始回想楚念之后的神色。
她依旧是觉得,让楚念从自己这里得知真相,比他自己摸索着发现真相来得好。
而且,她已经多少改变了一些楚念两条腿直接废掉的结局,就别让这少将军再可怜巴巴地自个儿想东想西了吧。
荣简慢慢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眼前却依旧是青年被自己握住手后,神色怔愣的样子,然后,他声音发颤,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却依旧只发出来一点点的声音:
“好。”
荣简:……
嘿嘿,真可爱。
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一边思考着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边安心地睡着了。
然后,她是被侍女荷蕊小心翼翼地推醒了。
荣简有点起床气,这时候眉头一皱,看着紧巴巴的侍女,这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忘了什么。
——‘今日子时,江亭一聚。’
荣简在心里痛骂了一番这位不让自己睡好觉的男主,这才低气压地开口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快亥时了,殿下。”
荣简:……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子时是亥时之前的时间,而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
她干什么要提前两个小时起来赴约这挨千刀的男主角!?
估计是荣简的愤怒快要实体化了,那边的荷蕊人一抖,但还是很坚强地小声开口道:
“殿下以前就嘱咐过,如若要和那位见面,那提前一个时辰来梳妆打扮,是必须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沈荣简以前可不只是提前一个时辰,提前半天都是有的。
荣简服了。
她只能阴着一张脸,任由荷蕊在那边点灯,像个娃娃一样让小侍女轻轻地摆弄身上的各式摆件。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荣简看着铜镜里隐约的面目,怀疑自己不是要去和人幽会,而是去走个国际大红毯。
她为这位沈荣简的别有用心长叹一口气,这才在另一方侍女恭恭敬敬地扶持之下,往宫外走去。
等经过主殿,荣简倒是快速地向侍女比了个‘嘘’,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走进了殿内。
她有看顾病人的经验,知道这么重的伤,在古代即便被很好地治疗照顾,半夜里也可能因为人体免疫系统的碰撞发高烧,由此在离开之前还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楚念。
而在荣简的意料之外,她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这才看到床榻上的楚念平躺着睡着。
他虽睡得依旧不安稳,但至少能看得出来并不难受。
荣简不敢惊醒对方的睡眠,但又不舍得直接离开,只能有些遗憾地轻轻按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他的黑发比荣简想得还要柔软一些,小姑娘一触即离,紧接着原路返回。
等到重新站在殿外,她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那方的小侍女倒是不会看眼色,边伺候着她往竹林那道去,边道:
“这位楚将军真是好福气,和王爷有着这么相似的一张脸,能得到咱们殿下的偏爱。”
荣简眼皮都是一跳,她慢慢地转头,看向兴致高昂的小侍女,声音冷淡:
“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人云亦云的,保不齐哪天就传到少将军的耳朵里去了。
荣简看着荷蕊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色,只能收回眼神,心累地一叹,只觉得荷蕊也是惨,现在真是两面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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