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早早晚
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呼吸,像是某种坏掉的乐器,发出进风的声响,痛苦又畅快。
荣简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对方,她低下头,黑发扫在青年的脸旁。
楚念像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哑着声音唤她:“殿下?”
荣简不答,她伸手。
女孩子的指腹带着刚从手炉上离开的暖意,她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拭去了楚念顺着脸颊流下来的眼泪。
楚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在烛光下,他的眼圈都发红了,此时候怔愣地看向荣简那处。
他的眼前朦胧,黑发的公主的身周都被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圈,唇红齿白,又明朗端丽,身上的摆饰都看上去精美而价值不菲,像是天界的仙子下凡。
楚念有些恍惚,却听下一秒仙子几乎是质问他道:
“你摔下来的时候不疼吗,怎么没声儿呢?”
荣简是真的在后怕,她刚刚站在殿外就是在困惑那声巨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如若真的不进殿中,那这位少将军可就得在地板上凑活一晚上了。
现下是晚冬,冷得彻骨,更别说对方是个大病未愈的病人了。
荣简紧皱着眉,伸手过去摸对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行了,来,我扶你回去。”
楚念的脚完全使不上力,而这位长公主殿下看上去小小一只,但力道却一点不小,她近乎强硬地把楚念从地上撑了起来,又借着床榻的力,把对方几乎是摔回了床榻之上。
等到重新躺上还带着一丝余温的床榻,楚念这才回过了神来,他看着依旧在生气的荣简,第一次觉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明白,对方生的是自己的气,但却是气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昨日听她说话的时候,虽极真诚,但楚念在心底深处却觉得她站不住脚。
怎么会有人因为遥远的倾慕而对自己这么好呢?
但是现在,小姑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她不仅把他拉回了床榻上,还悉心给他折好了被角,甚至把手里的暖炉不由分说地塞在楚念的手里。
紧接着,她又像是不放心一般,上手就准备拉开楚念的上衣,看对方身上的伤势——
“……殿下!”
少将军终于从愣神中清醒过来,他在感觉到对方的意图之后,便不由地红了脸,一手拿着浸染栀子花香的手炉,一手则把自己的衣服裹紧。
荣简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起来,她赶紧收回手,像模像样地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般地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刚刚摔下去万一开裂了那就麻烦了……”
楚念自然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没有别的念头,这时候倒是突然泛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来,他小声告诉这位长公主:
“我没事,殿下。”
“是‘荣简’。”
荣简已经从最开始的后怕里缓过神来,这时候她索性又点亮了几根蜡烛,由此更加看清了楚念的脸。
一不小心,沉稳的长公主殿下没有憋住,笑出了声来。
楚念被对方笑懵了,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他看着对方开怀的笑意,却无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荣简边笑边自己开口:“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她从怀里找出帕子来,伸手轻柔地给对方擦了擦脸。
原来,之前楚念哭的时候,荣简借着那点微光给对方擦了一下,把对方擦得一塌糊涂,配着通红的眼角和懵圈的眼神,狼狈得有些可爱。
这样的动作极为亲昵,荣简倒是毫无所觉,看着对方白皙的面容,她倒是好奇道:
“怀慈带兵打仗,在边关多年,皮肤倒是白净。”
楚念听到她这话,倒是先顿了顿,转而才显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对,我晒不黑……即使那日头再辣,回府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回来了。”
他说着,有些出神。
荣简的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些族妹,楚家人丁兴旺,但却没太多的规矩,不管是远近亲戚,只因他是这辈中的最大的,便一律管他叫大哥哥。
他有不少族妹总是羡慕他白,白得近乎要反了光,但却足够清隽,她们笑嘻嘻地把其他家的妹妹的信笺塞给他。
那时候的楚念,从来不理睬那些少女怀春的信笺,只觉得她们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聒噪,但时过境迁,他看着眼前的长公主殿下,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这位殿下,能在那时候认识自己,该有多好。
若是在边疆,他就可以带她骑上自己的骏马,在草原中穿梭,听她惊叫,又看她带着笑的眉眼;若是在黎国,他便用高头骏马牵着她在街上走,陪她去看黎国特有的集市,她只要多看什么东西一眼,他就立刻把它买下,听她娇嗔。
可是现在……
少将军的眼神不由有些黯淡下去,他看着自己在被褥之下,毫无知觉的腿,张了张嘴,却还是放弃了。
倒是那方的荣简主动开口道:
“不日,我想送怀慈一份礼物。”
她不舍得看自己的少将军的眼眸失去光亮,近乎强势地吸引着对方的注意力:
“怀慈可一定得收下。”
楚念这才回了神,却不知荣简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有些仓皇地先点了头:
“多谢殿下……荣简。”
在看到女孩不喜的眼神的瞬间,楚念下意识地改了口。
等到说完之后,他才听到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
——‘荣简’。
只有两个字,只是一个名字,却能包含着那么多亲昵。
荣简也满意地翘了翘唇角,眼看楚念已经平静了许多,她便不想再打扰对方休息,这才从椅子上站起。
楚念的眼神便下意识地跟着她走。
在少将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之下,他看着荣简的神色中,已经带上了近乎贪婪的眷恋。
荣简有些心痒痒,她在心中犹豫了几秒,才借着夜色给予她的大胆,往前一凑,亲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女孩子的唇部柔软,像是恩赐一般,一触即离。
楚念整个人在感觉到女孩子的靠近的刹那,都没有伸出半分要躲闪的意思,他僵硬着身子,看着女孩子重新站直,表情倒是严肃又诚恳:
“在我这儿期间,你就是我的夫君,不客气,怀慈。”
不听这话,只看语气和神情,近乎带着一股公式化的礼貌和疏离,但偏偏小姑娘自己心里有鬼,她又飞快地伸手,揉乱了对方的黑发,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出去。
独留两根她来不及熄灭的蜡烛,和一个惊呆了的小楚将军。
半晌,黑发的少将军才愣愣地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女孩子碰触到的头发。
明明和周围的一片头发别无二致,他却总觉得那块儿的温度比旁的高上些许,几乎有些灼热。
他慢慢地放下了手,看着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色,终于吃力地躺了下来。
伴随着温暖的烛光,楚念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而第二日早晨,有侍女服侍他左右,楚念尝试着开口问关于荣简在哪儿的问题,侍女倒是冷冰冰地回答:‘殿下出去了’。
相较其他国家而言,珅国的民风开放,女子也能抛头露面,这也得多亏沈荣简这位长公主的功劳。
她此时站在武器库中,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一个——
轮椅的雏形。
那方的工匠是珅国最为得意的大师傅,一大早被长公主殿下从温暖的被窝里“请”出来,也是敢怒不敢言,此时看着眼前复杂的图纸,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殿下,您说此物叫,叫什么来着?轮椅……?我游历四国,都没见过这等物件!更没有看到过人在这边加个轮就能跑,诶唷你这是……”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倒是偷偷摸摸地看那方沉着脸的姑娘。
黑发的姑娘年纪不大,神色倒是依旧极为严肃:
“蒋师傅,您曾夸口,有图纸,就能造,现下有图纸,为何不能动工?”
那边姓蒋的师傅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这图纸,不够详细啊,要不,您和我详细说说,您到底是想如何……?”
他本以为是这位长公主突然动了小孩子心思,想造出一个精巧的玩具来,图纸他是看过的,那图纸也只能说是张图纸,但其实连张白纸都抵不上,上头的东西太过复杂,根本无法实施。
而现在,他给这位长公主像是出了难题,希望她知难而退……
下一秒,他还没来得及窃喜,那方的长公主殿下已经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细节都呈现了出来:
“这其实就是木工功夫,但我想要加个滑轮,是给那些腿脚不便的人做的,你若是做得好,以后还能在全国内推广,你看这里,如果能加个滑轨那可以……”
荣简其实没想到做个轮椅得要这么复杂的功夫。
幸亏那位蒋师傅虽然脑子不算灵活,但是他经验丰富,据旁人说,他是和这些木头铁块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由此,虽然看着太过简洁的图纸也许做不出来东西,但她和对方详细说完了之后,就看着后者的眼睛开始慢慢发亮。
荣简心里有了底,便又叮嘱对方尽快出个模型来。
在吩咐妥当之后,她这才转身离开了武器厂,去往外头。
今日出宫,她可不只是为了许诺楚念的那个‘礼物’,更主要的目的,是她要找到凰怳的所在。
对方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入到珅国宫内,说明已经在珅国布下了不少暗线,同时,他为人谨慎机敏,那人应该不会贸然直接出城,昨日刚和荣简相见,今日应该还留在城内。
荣简自然不是想要靠自己找到他,但至少也得搞清楚对方的地理位置,让自己不处于完全的被动状态之下。
因为帝王年幼的缘故,长公主殿下‘沈荣简’手里握着的才是实权,由此,荣简发动了自己名下的大把暗桩,开始寻找凰怳的下落。
今日早晨派出去的暗桩已经回来了一小部分,从他们口中,荣简得知,凰怳应该是在前日进的珅国皇城,而同时,他是易容进入,身边基本没有带什么下人。
荣简自然知道对方可能分批进入皇城,但现下掌握了消息之后也只是慢慢点头。
他们落座在皇城内最为繁华的客栈之中。
虽说荣简也懂得大隐隐于林的道理,不过落座于最大的客栈之中,小姑娘更倾向于是那位所谓‘邪魅王爷’吃不了苦的缘故。
荣简在马车上就简易换上了自己所需的男装,她已经派人盯着那客栈,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表示,今早那位王爷的随从便出了客栈,现下被他们紧盯着,也不知道是去往何方。
而那位王爷则依旧在客栈之中,半分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荣简觉得有些古怪,这才想要亲自去那客栈里看看。
她让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客栈的街口,身边跟随着的侍女每个看上去娇弱无骨,但其实都可以一个打八个,她只是微抬了一下眼,那方的侍女便沉默无声地下了车。
上一篇:好女难嫁
下一篇:穿进三个男主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