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早早晚
没有等荣简继续开口,他继续道:
“殷大夫……在她手上,至少在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在外,她一直热衷于塑造一个一心向佛,同时心怀仁善的太后形象。”
荣简只觉得喉咙口都是干涩的,赵宋涣的拳头慢慢收紧,又很快被迫放开,这种轻松是刻意被放松的轻松,看上去甚至有些令人不适。
她继续听对方说道:
“这是这位娘娘,在私下,暴虐无道,不论是她宫中的宫女还是侍卫,左右每几日都逃不过一身皮肉之苦,自然,这其中……也包括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虽依旧是平淡的,但荣简却从中听出了太多的痛苦之情:
“我本是宫中一个下位妃子所出,只因我是唯一的皇子,在我生母病逝后,便被我父皇送到邓太后宫内养着,她刚开始对我还算不错,虽不管不顾,但衣食住行至少样样不缺,在父皇来的时候,也温柔而快活地与我嬉闹,只是在我九岁之时,我父皇因病去世,她在最快的速度之下,掌控了朝廷的政权,而接着……”
在对方的描述之中,荣简的眼前很快浮现出了年纪尚小的赵宋涣,少年太子连父皇的哀丧都没有哭完,便被迫坐上了至尊之位,而那样的至尊之位,却也只是个幌子,说到底不过是那位邓太后的牵线木偶,而在私下中,木偶的一举一动也都被牵线人所掌控,动辄打骂,又因为身上带着赵氏的血,被对方作为定期的血袋子,身上有长长短短数不清的口子……
荣简几乎听不下去了,她慢慢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耳边响起的,却是那位邓太后甜腻又柔和的声音。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但是却也只能慢慢地伸手,想要去握住赵宋涣已经青筋暴起的手——
“两位贵客。”
像是被惊醒一般,荣简猛地收回了手。
童子正在敲门,声音依旧脆生生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荣简下意识地应了声,便有小童子麻利地开门,两人合力,把热水抬进了荣简房内。
荣简愣愣地看着童子还准备干燥的布巾,对方规规矩矩地拿了木架子,把布巾和干净的衣裳挨个叠放在木架上,看着赵宋涣道:
“公子的那份在您房中。”
赵宋涣沉沉地应了声,荣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童子们走出去,站起身来,顺带把那方的赵宋涣拖起来。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赵宋涣此时紧抿着唇,虽还是不安的,可看着另一边冒着白烟的热水,也不知是感受到了温度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上又带上了隐约的红晕。
荣简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把对方往外推去。
青年走动的动作极慢,他看着荣简,好像是希望她下一秒就让自己停下来。
而荣简看着对方大病初愈后依旧略带着青黑的眼下,又看看他发白的唇……
荣简:……不行,我不能是个禽..兽。
她镇定自若地轻咳两声,这才退后两步,转而就着旁边的墙壁。
女孩子悠哉悠哉地伸手,紧接着几乎是不紧不慢地轻轻敲了敲那方的墙壁。
她之前便发现,寺庙虽幽静,但到底是因为寺庙中的人都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同时,这寺庙的墙壁和纸糊得差不多,不说这敲声一听便是空心的,就算她在这边以正常声音说话,另一侧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由此,小姑娘笑嘻嘻地开口道:
“等会儿可以找我来说话,你就住在我隔壁的那个房中吧?”
赵宋涣因为女孩子的动作,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倒是稍许红润了一些,他点点头,应了声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荣简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又拉起了屏障,这才脱了衣服。
即使是在室内,她依旧冷得瑟瑟发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中。
等她的皮肤接触到热水后,她几乎舒服得想要落泪了。
她很快又调出了系统,与之前两个世界的进度相比,赵宋涣的进度显然快了不少,她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但现下‘拯救疯皇陛下赵宋涣’的字条已经直逼90。
然而,虽然进度条直逼90,但在总数值的那一栏中,却依旧只有一个问号存在。
荣简皱眉打量着那个‘(89/?)’的问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方向。
和最开始只是要一门心思做任务相比,现下的荣简倒是不急于快点把任务做完,但这却并不代表着她会喜欢自己毫无头绪的现状。
荣简还在那边琢磨,就听到墙的另一边响起了入水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那方的青年便轻声开口道:“荣简?”
荣简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身体又往温热的水中浸入了一些,这才答:“我在。”
她听着那边的声音不见了,倒是觉得有些好笑,随手捧起一点水花,又把它们重新倒回到水中,主动开口道:
“水温烫吗?”
与这方轻松自如的荣简想必,另一边的赵宋涣则近乎是小心翼翼的。
他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好了七七八八,但依旧会因为碰触到热水而感觉到隐约的痛楚。
但是相比起厌恶,他反倒是有些喜欢这些酸,,胀的痛楚的,这能让他的神志更加清晰,也会给他带来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满足之感。
赵宋涣的眸子微黯,他慢慢地伸手,指尖温热的水顺着他手掌的纹理划下。
那一处虽已经愈合,可却依旧留下了一道凸起的疤痕。
他不禁有些恍惚,看着水流一动不动,在感觉有些气闷的同时,发现眼前清澈的冒着白色水蒸气的热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像是浸染了血色。
粘稠而令人作呕的血液围绕着他,他的大脑中像是钻进了一只老鼠,撕咬啃食着——
“别多泡!要晕乎的。”
赵宋涣愣愣地回过神来,眼前热水依旧滚烫,白色的水蒸气近乎温柔地围绕在他的左右,而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点娇嗔地响起:
“阿涣,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赵宋涣愣了几秒,才答道:“我已经准备起来了。”
那边的女孩子像是满意了,她似乎是在玩水,此时水花溅起的声音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快活。
但是,赵宋涣又突然想到了今日女孩子睡着的时候,喊着的那个‘裕苍’。
她明明喊得焦急又紧张,怎么可能不认识对方呢?
由此看来,不是不认识,只能不能讲给他听罢了。
如此想着,赵宋涣微微扬起来的情绪,又变得有些低落了起来。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又无法自抑地想到了那位邓太后。
赵宋涣承认,自己有极为漫长的一段年月,都想着该如何恶毒而狠厉地杀死对方。
他不会让对方平白无故地死去,而是想要去报复,他想施加对方于痛苦,于屈辱,就像这么多年来,对方施加在他身上的那般。
——他要百倍千倍地奉还。
但是,现下,明明在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位邓太后,但是那几乎让他无法控制的,对于对方的恐惧之情,让他觉得耻辱。
耻辱的同时,他偏生又卑鄙而高兴地庆幸着,自己再一次被救了下来,他没有回到那个在梦中都像逃离的深渊中。
由此,他虽然觉得自己软弱,但却还是忍不住地去想,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
他不想和那位邓太后继续争下去了,他可以不做这个皇帝了,只是在寺庙之中,与荣简幸福而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那又何尝不好呢?
民生艰苦,太后掌权,他本就是权力的牺牲品,又何苦把这样的艰苦重新揽回在自己的身上呢?
即使有了这样自私自利的想法,但赵宋涣依旧觉得痛苦,他从小被教导的所有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逃避是可耻的,即使以死明志都不该以这样的模样苟活,但同时,他那不间断的头疼和内心一块阴暗的角落却又在蛊惑着他:
‘放手吧。’
放手之后,他便能获得属于自己的温柔乡。
那个女孩子那么好,他确信自己配不上她,又舍不得让她离开,也许……
“赵宋涣!”
赵宋涣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于他身后的房门中。
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敲着门,声音却压得很低:“赵宋涣!!”
……
荣简是真的非常生气。
她本身还想着隔着一面墙,叮嘱叮嘱赵宋涣别多泡澡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没想到对方长那么高的个儿,倒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珍惜自己,泡澡泡着泡着声音都没了。
熟知对方就是个玻璃人的荣简果断从浴桶里跳起,胡乱把自己擦干后,披上衣服就来到了青年的房门口。
她把房门拍得震耳欲聋,咬牙切齿道:
“再不应声我就开门了!”
左右,反正对方身体怎么样的,她帮他擦药的时候几乎看完了。
荣简深吸了口气,抛去了最后一点点羞耻之心,正准备拉门的时候,门却从里面开了开来。
——要是在小说中,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之烂俗的桥段。
荣简在身体失去平衡之后,脑子里的第一秒钟,便近乎镇静地划过了这个念头。
眼前的赵宋涣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显然没来得及擦干身体,水滴顺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地划下去,而荣简即将要撞上的,便是对方半遮半掩着的胸膛。
小姑娘几乎是急中生智,想都不想地把自己撑起身来,以勾住对方脖子为目的,毫不犹豫地站稳了身子。
青年的反应有些慢,但也很快把她抱在怀中,让她借力站直了。
荣简挑了挑眉,看着对方披肩的黑发上带着的潮气,一边若无其事地帮对方理了理袍子,一边踮起脚,吧唧一下亲了一口对方的下巴,同时好整以暇又理直气壮地问道:
“我之前叫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回我?”
赵宋涣被小姑娘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突袭给弄得眸色微黯,而紧接着,他才轻声道:
“我没有听见。”
荣简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青年,伸手拿住对方一束湿漉漉的头发,突发奇想:
“我来给你擦头发吧?”
赵宋涣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能跟上荣简的节奏。
他本身还沉浸在自我厌恶的灭顶情绪之中,下一秒——
“诶,阿涣啊,你可真是不容易,长那么高也就算了,吃得这么不好,偏生头发居然也养得不错,怎么能做到这么顺的啊?”
几乎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赵宋涣便已经下意识地微微勾起唇角,他轻声答:
“没有的事。”
那边的荣简倒是自问自答乐在其中:“哦,也可能是基因好,看你这张脸,母亲一定是个美人……”
赵宋涣听不懂什么叫‘基因’,但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还当真点了点头:
“是的,我的母亲是小家族的庶女,当时就是因为美貌被父皇选入宫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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