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义楚
“什么人,怎么从这儿走过来的?”
他常年跟在四爷身边伺候,虽是奴才但气势一上来终究还是不一样,吓得那嬷嬷赶紧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老婆子是华尚阁的,给梨园的那位姑娘做衣裳。”
关乎那姑娘的事,苏培盛不敢擅自做主。
赶紧回去回禀了自家爷,屋子里,四阿哥在与了空大师下棋,只是心思留了一半在外头,听见苏培盛禀告,想了想:“前个儿跟在她身后的奴才不是说她下了两三次山也是看衣裳?”
苏培盛想了想,点头:“是。”
四阿哥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叫那嬷嬷进来。”
那嬷嬷也是见过不少贵人的,瞧见屋子里那位爷的气度便知不是一般人,何况,没瞧见就连了空大师都在一旁作陪么?
“贵……贵人有事召见?”她赶紧跪下来。
四阿哥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中,接过一边的茶盏喝了一口:“你说梨园那姑娘找你做衣裳?”
“是是是……”嬷嬷抬头便是一脸的喜色:“嫁衣啊,那姑娘要嫁人了,找婆子做的嫁衣。”
‘咔嚓’一声儿,那捧着茶盏的手一用力,滚烫的茶水忽然从手心中溢出。
“爷。”苏培盛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赶紧跪下身子看过去。软塌上,四阿哥像是对自己的手心的情况半点都不知情。
那双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阴鸷,掀开眼帘一眼不眨的盯着地上的人:“你说什么?”
嬷嬷看了看那贵人还在流血的手,再看了看头顶那吃人的眼神,跪在地上的双腿开始在打哆嗦:“嫁……嫁……”
牙齿碰着嘴唇上下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嫁……嫁衣。”
‘叮’,四阿哥手心里的碎瓷片砸在地上,修长的身影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要嫁人?”暗沉的眼神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嫁给谁啊?”
“刘……刘侍郎家的大公子。”嬷嬷眼色就算是再不好,也知道这人大概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了,哆哆嗦嗦的什么都说了出来。
“那姑娘生的貌若天仙,定然是不愿意的,刘家的大公子是个贪图美色的玩意儿,姑娘定然是没法子不得已才嫁给他。”
先是与他长决绝,说是日后再也不想见。
转眼就要嫁给旁人。
胤禛心中有一团火,烧的彻底,面上冷冽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溢出一声冷笑:“你如何知晓她不愿的?”
“我……我……我……”
嬷嬷只觉得那笑让她头皮发麻:“心……心上之人不能嫁……”嬷嬷绞尽脑汁的只想到这一句,赶紧道:“姑娘身边的丫鬟说的,说是她们小姐心上之人不能嫁,这……这肯定就是不愿了。”
她哆哆嗦嗦的说完,跪了许久才察觉那贵人浑身暴怒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四阿哥转过头,声音冷的像是没有温度:“滚吧,今日之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嬷嬷只觉得这辈子都不要想起这件事了,片刻都不敢留,赶紧滚了出去。
一边的苏培盛早就软了腿。
等人走后,了空大师才开口,他面带着笑意依旧在下棋:“贝勒爷这是还忘不了梨园那姑娘?”
对面的人不说话,默认了。
“心上之人不能嫁。”了空大师忽然笑了一声:“贝勒爷可知,您娶不了人家姑娘?”
四阿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知道。”
他早就娶了嫡福晋,这么些年来,府中侧福晋格格也有七.八。
“那姑娘与贝勒爷无缘。”了空叹息一声:“既是无缘,又何必强求,情深缘线,南柯一梦。”
“到头来若是发现大梦一场空,相互折磨岂非成了一段孽缘。”
四阿哥一边那帕子淡淡的擦拭着掌心的血痕,一边抬脚上前:“你说何必强求,她说有缘无分……”
说带到,那一直低着的头才算是抬起,压制的眼神看过去,薄唇中居然带着两分笑意:“但别忘了,爷若是想要,强求又如何?”
“管她有缘无缘,爷要定了!”
第21章 外室第一天七月十二……
七月十二,大吉,宜嫁娶。
叶南鸢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人头戴凤冠,身披大红色的嫁衣。平日里白生生的脸上上了妆。
本就精致出色的五官越更明艳了几分,眼尾上挑,唇色嫣红。
越发的娇艳明媚,也越发的勾人。
“小姐。”半夏站在叶南鸢身后,轻声儿问:“小姐您玩的这么大,到时候该如何收场呢?”
对于自家小姐要嫁给刘家少爷这一事,半夏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她们小姐是何人,在江南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喜欢,可小姐却是一个眼神儿都没给过。
这个刘公子,比起那些向小姐献殷勤的人不知差了多少,这么些年来,小姐对那些男子一个都不曾放在眼里,如今又如何会喜欢上这个刘公子?
对于小姐要嫁给刘杰,半夏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只她平日里跟着叶南鸢惯了,知晓她的脾性,小姐不说,她便也不问。
连雄鹰都看不上的人,又如何能够看上狗?
可隐隐的却也知道,小姐对那个住在三清观厢房的先生,和旁人相比不同。
“若是……若是……”若是那个先生不阻止,小姐又该如何呢?半夏也不敢说。她站在叶南鸢身后轻声儿哼着,只那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担忧。
“哪有那么多若是?”
叶南鸢对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刚刚还艳丽十足的脸上透着几分的单纯,她眼角下垂,一脸无辜道:“好端端的,如何要说这些?明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
她轻笑了一声儿,站起来,对着窗外看了一眼。
“马上就到申时了啊。”上挑的眼尾眨了眨,叶南鸢低着头轻声儿道:“该到练琴的时候了。”
“去将我的箜篌拿来。”
半夏双手捧着箜篌带给她,哪知叶南鸢接过后斜抱着就出去了,半夏一脸的着急,赶紧追着跟上去:“小姐,你还穿着嫁衣呢。”
大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微微晃荡,叶南鸢穿着嫁衣就出了门,活像是没听见。
那日,她穿着嫁衣,弹了整整一个时辰,只不同于往日轻快空灵,今日这曲子低沉婉转,苦涩悲伤,到后处儿那一段甚至嘤嘤泣泪,让人心碎。
整整一个时辰,她的箜篌声就从未停下来过。
那琴音传到对面,苏培盛急的一额头的冷汗,看了看自家爷,眼睛又不安的往窗外瞟了瓢,哪怕是他这个听不懂乐曲的人都知晓这曲子都这般悲伤了。
连曲子都这般让人心碎,那弹琴的人只怕更加难过。
“爷。”这一个时辰,苏培盛后背上的冷汗就没下来过,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干笑了两声儿:“奴才觉得,姑娘挺喜欢爷您的。”
紫檀木的软塌上,四阿哥正翻着手中的佛经,打从一开始琴声响起,他便一直这样,眉眼之处淡淡的,好像半点都不受影响。
苏培盛看着自家爷一眼,越来越看不透爷再想什么。
要说爷不在乎,却也不像,专门派了人盯着梨园的动静,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若说在乎,那悲伤欲绝的曲子,是人都听得出来姑娘有多难受,可偏生主子就像是没听见那般,连眼神都不带动一下。
苏培盛说了一句已经是僭越了,见主子没反应他便不敢再说。
他默默地退回去,前方盯着梨园的奴才照例来禀报了:“姑娘穿着嫁衣,弹了一个小时的箜篌,走的时候,眉眼聋拉着,面上很是难过。”
直到听到这儿,那一直低头看佛经的眉眼才算是抬起。
“穿着嫁衣?”
奴才不敢抬起头:“是。”
晦涩的眼神又重新垂下去,眼前的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尽数看不入眼,他索性扔了手中的手,举起手捏了捏眉心。
“知道了,下去吧。”
***
当晚,夜深的时候,叶南鸢去了一趟三清观。
这个点,跟着她的侍卫本都要睡着了,瞧见她匆匆的往三清观走,赶紧回去禀报。
胤禛是睡醒之后又被叫起的,他披着衣裳站在窗口,透着一道缝隙往外看。外面不知何时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叶南鸢嫩黄色的百褶裙外罩着件黑色的斗篷,她拎着手中的莲花灯,正往这儿走来。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身打扮与他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她也是这样,踏着月色,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主子。”屋内的灯熄灭了,一片漆黑,只有屋外两盏拳头大小的光,苏培盛长在一边用气音儿道:“要不要叫姑娘进来?”
胤禛眼神看着门外,摇头。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她若是想让人知道,就不会这个点过来。
他站在窗户门口,透着眼神往外看,斗篷兜帽下的那张脸盯着屋子看了许久,久到站在原地都快僵硬了,她才低下头。
走上前,将紧紧抱在怀中的东西放在廊檐下,这才拎着灯,头也不回的转身跑去。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胤禛才亲自打开门,廊檐下放了个礼盒,许是怕雨水打湿了,她将油纸伞轻轻地放在锦盒上。
苏培盛将锦盒双手奉上去,他随手打开。
锦盒里面放的是一幅画。
“爷,这不是朱耸的《雪滩双鹰图》吗?”苏培盛瞟了一眼,瞬间满脸喜色,主子找这幅画可是找了好久了。
“这么名贵的画,姑娘怎么大半夜的送这儿来了。”
胤禛拿着画卷的手收紧,他想到那日叶南鸢说过:“画是阿姐给的。”
她低着头,面上带着两分的羞红:“这副画是南鸢的聘礼,日后要给未来的夫君的。”此时她分明明日就要嫁给旁人。
却偏生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这幅画送到他面前。
乱他的思绪,扰他的心智。
让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好了?”夜深了,屋外时不时的传来冷风。胤禛往叶南鸢走的地方看了一眼,才转回身。
苏培盛眼睛一亮:“主子您放心,明日姑娘的轿子无论绕几圈儿,保证儿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就送到这儿来。”
他双手细细的将画卷起,对上苏培盛不解的脸:“主子,这儿可是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