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案子发生在去年春天,苏州城里有一位姓邓的富商,上有年迈的老父母,中有妻妾三人,下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都已经外嫁,儿子们也娶妻生了孙辈。三月中旬,邓富商为父亲庆七十大寿,白日宴请亲朋好友,晚上在自家湖上乘船赏月,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整艘船忽然起了大火,除了邓家庶出的老四因为身体不适提前离席,邓家其他人包括两位外嫁女儿及其丈夫子女,以及伺候的丫鬟们,全部丧命火海。
官府搜查邓家,在邓家老四藏酒的库房里搜到两坛桐油,如果不是把每坛酒的盖子都打开了,根本发现不了。
官府继续调查,发现邓老四是邓家最没出息的一个儿子,吃喝嫖赌,在外而欠巨额赌债,父母兄弟姐妹都不肯再借钱给他。
于是官府认定这把火就是邓老四放的,动机就是他想占有邓家的所有家产。
街坊百姓们也都认为这就是真相了,只有邓老四坚决不肯认罪。
邓老四确实也不是凶手,魏曕到达苏州之后,重新将邓家之前用的所有下人带回来审问,来来回回的审,包括这些下人们的家人街坊,发现邓家负责采办的孙管事很有嫌疑。
几番严审后,孙管事终于招了,邓老四装了桐油的酒坛子是他提前放进去的,船上的火也是他放的,船上的茶水酒菜里被他放了迷药,众人在火起之前相继昏迷或无力喊叫,眼睁睁看着孙管事点起火来。而孙管事熟谙水性,趁着夜色掩饰游走了。
“父王,孙管事为何要这么做?”衡哥儿不明白。
殷蕙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曕,那么多人,还有好几个孩子,这个孙管事也太狠毒了。
冤死的人太多,魏曕回忆起来亦神色沉重,道:“孙管事的父亲也曾经商,因为错信朋友家破人亡,只有孙管事活了下来,孙管事几经打探发现邓家老爷子便是谋害他们一家的凶手,于是隐名埋姓,潜伏到邓家,一直等待机会。邓家一家惨死之后,孙管事并没有觊觎邓家的家产,再有邓老四的动机更大,孙管事便没有引起官府的怀疑。”
讲完案子,魏曕问衡哥儿、循哥儿:“这桩案子,你们可有什么感悟?”
宁姐儿还小,纯粹听个热闹,所以魏曕没有问女儿。
宁姐儿则乖乖地坐在娘亲怀里,听父王像以前检查功课一样要求哥哥们回答问题。
衡哥儿想了想,问道:“父王,邓家老爷子真的害了孙管事的父亲?”
魏曕:“确有此事。”
衡哥儿正色道:“孙管事报仇手段残忍,害死很多无辜百姓,罪不容诛,邓家老爷子多行不义,落得如此下场乃是报应,只可惜了他的家人。”
魏曕问:“还有吗?”
衡哥儿沉默片刻,道:“官府查案当更严谨,不能只看谁嫌疑最大,如父王所说,邓老四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看他输了那么多银子,便知他聪慧不足,又如何能做出如此缜密的计划,只要从桐油、迷药来源查起,假以时日,总能查到负责采办的孙管事头上。”
魏曕看着长子:“还有吗?”
衡哥儿的小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绞尽脑汁道:“还有,孙管事能在邓家潜伏这么久,说明邓家治下不严,如果他们买人的时候查到孙管事的身份有伪,便也不会养蛇为患。”
魏曕点点头,仍然看着衡哥儿。
衡哥儿实在想不出别的了,如果父王让他回去慢慢想,或许还能想出来,现在被父王这么看着,他……
就在此时,循哥儿试着道:“父王,我有一个感悟。”
魏曕就看向小儿子。
循哥儿的小脸迅速转红,在父王、哥哥、娘亲、妹妹的注视下道:“我的感悟就是,邓老四不该去喝酒、赌钱,如果他好好读书,孝顺父母,兄弟友爱,出了这种事,别人就不会先怀疑他,他不喝酒,那个孙管事也不会将桐油藏到他那里。”
衡哥儿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刚刚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魏曕笑了笑,同样问循哥儿:“还有吗?”
循哥儿脸更红了,摇摇头。
宁姐儿突然在娘亲怀里扭了扭,看着父王道:“不许玩火!”
真正的童言童语,一下子就把屋里严肃的气氛破坏掉了。
殷蕙看看衡哥儿、循哥儿,笑道:“今天就问到这里吧,父王要休息了,你们明天也还要进宫。”
兄弟俩都点头。
殷蕙又对循哥儿道:“今晚要不要跟哥哥一起睡?”
魏曕办的这个案子,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殷蕙担心孩子们害怕。
循哥儿还没想到这层,衡哥儿已经拉住了弟弟的手:“走吧,咱们一起睡。”
小兄弟俩走了,宁姐儿多玩了会儿,也被乳母抱走了。
殷蕙这才朝魏曕道:“看您又晒黑了,这案子查得也没那么容易吧?”
耽误了一年的案子,查起来自然不易,但魏曕不想再提案子,问她这段时间京城的情况。
夫妻俩一边说一边进了内室。
对于殷蕙而言,京城一切都算平静,就算官场上有什么暗流涌动,也非她能知悉的。上辈子这时候倒是出了一件大事,即崔玉是太监的流言一夕之间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跟着就是崔玉的辞官离京。这辈子崔玉好好的,曾经想挤兑崔玉的那些势力,自然没有了对付崔玉的理由。
殷蕙提到了月中的赏花宴:“我瞧见咱们的五弟妹了,据说是金陵有名的才女呢。”
魏曕对即将进门的五弟妹没兴趣。
殷蕙偏要逗他,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清冷的脸道:“二嫂说,五弟妹不爱笑,这点像您。”
魏曕皱眉,旋即看到她翘起嘴角,眼里满是调侃。
魏曕便将人搂到怀里,抬起她的下巴道:“越来越口没遮拦。”
殷蕙眨眨眼睛,用右手捂住嘴,含糊不清地道:“现在有遮拦了。”
魏曕就笑了下,转瞬即逝,只有眼里残留着淡淡笑意。
殷蕙看着他这双眼睛,移开手,转而去勾他的脖子。
魏曕以为她想了,低下头来。
殷蕙却避开,轻轻瞥了他一眼,垂眸道:“说起您不爱笑,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只觉得您绷着脸,全都是因为您不喜欢我。”
纱帐还未放下,明亮的灯光洒落过来,照得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淡影,很有那么几分幽怨。
魏曕也记起了她当时的小心翼翼。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解释道:“没有不喜。”只是,他也做不来大哥的温雅、二哥的风流。
殷蕙哼了哼:“我知道。”
魏曕挑眉:“你如何知道?”
殷蕙不说,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魏曕见了,也就想起新婚期间,与她在夜里的那些缠绵来。
若是不喜,又怎会无休无止。
第134章 (五爷成亲)
办案费力费神,次日又是休沐,早上魏曕难得多睡了一会儿。
殷蕙醒得早,怕下床的动静吵到他,便继续在被窝里躺着。
无所事事,她轻轻转个身,观察隔壁被窝里的王爷夫君。
今年的魏曕,已经二十九岁了。
上辈子她十五岁嫁他,陪他一起生活到二十五岁重生,这辈子竟然不知不觉地又过了快十年。
这十年于殷蕙而言,是重新活了一遍,按照自己的喜好而活,所以哪一天她都当新的一天而过,处处新鲜,按理说,唯一不那么新鲜的,应该就是魏曕这张她加起来已经看了快二十年的冷脸。
这要是换张平庸点的面孔,殷蕙大概早看腻了,然而魏曕长得俊美,上辈子她其实又没怎么敢正眼打量过他,所以,在她眼中,魏曕的“男色”依然还是值得欣赏的。
心里调侃着,殷蕙面上就露出笑来,魏曕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妻子含情脉脉对着他笑的模样。
目光相对,她慌了一下,整个人都往被窝里缩了缩。
明明那么喜欢他,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魏曕心情很好,掀开被子,让她过来。
殷蕙就投到了他怀里。
“何时醒的?”魏曕问。
殷蕙:“就刚刚,没多久。”
魏曕摸着她的头发,问起孩子们最近过得怎么样,昨晚一团聚就是吃饭讲案子,很多事都没来得及打听。
殷蕙也就一一回答起来。
宁姐儿养在王府,每天都无忧无虑的,衡哥儿、循哥儿在宫里读书,一则宫里规矩更严,二来孩子们都长大了很多,很少再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手足兄弟,就算有些磕磕碰碰,衡哥儿也能解决,他自己没吃过亏,也将循哥儿护得好好的,而且还多了八郎这个小玩伴。
可能是她与福善的关系好吧,八郎也更喜欢跟衡哥儿、循哥儿待在一起。
“四弟妹与大哥那边的孟姨娘都怀着身孕,很快五弟妹也要嫁过来了,又有其他侧妃,以后还不知道要添多少侄子侄女。”
殷蕙笑着感慨道,不过再怎么添,她印象最深的,应该还是亲眼看着长起来的这十个孩子。
魏曕并不认为会有太多新的侄辈:“现在不比从前,我们都有差事,忙起来,哪有多少心思放在后宅。”
殷蕙:“您没有,大哥他们未必,尤其是四弟、五弟,都还很年轻呢。”
四爷今年二十三,五爷才刚刚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魏曕抿唇,她说四弟五弟年轻,言外之意,觉得他老了?
院子里金盏、银盏已经开始指挥小丫鬟们做事了。安排人手擦拭东次间的桌椅陈设前,金盏走到内室门口听了听,熟悉的动静传过来,她偷偷笑笑,让小丫鬟打扫外面,她负责这边。
待到天大亮,魏曕、殷蕙也起床了,一个神清气爽,一个肌肤红润。
衡哥儿三兄妹陆续过来给父母请安。
吃过早饭,趁着清晨天气凉快,一家五口去花园里赏花了,经过陶然居的时候,魏曕特意走进去,查看菜地、果树的成长情况。
有花匠精心伺候,后院的八棵果树都顺顺利利地活了下来,菜地里也一片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殷蕙走到了东边的白菜菜圃旁。
现在的小白菜才有手掌这么长,是最鲜嫩的时候。
魏曕看完果树从后院走过来,见她盯着那片小白菜看,他也站到她旁边,看了看,皱眉道:“是不是长得太密了?”
平城的兵营里也有菜圃,他偶尔经过,记得两颗大白菜中间空了很大距离。
他这问题一听就是真正的富贵子弟才能问出来的,殷家虽然是燕地首富,但殷蕙小时候经常出门游玩,对农耕之事也有了解,这会儿就笑着给他以及孩子们解释道:“小白菜特别新鲜,蘸酱生吃也行,水煮清蒸也行,切馅儿做包子饺子也行,还可以晒干做咸菜,所以种的时候都是一溜种子洒下去,长成现在这样再间苗,吃一批小白菜,剩下的再长成大白菜。”
简简单单几句话,衡哥儿、循哥儿都咽了几次口水。
魏曕也开了胃口,毕竟这是他们一家五口种出来的小白菜,味道自与外面买的不同。
殷蕙看出他的意思,笑道:“就是要等您回来一起吃呢,等会儿我就吩咐厨房,晌午咱们吃包子。”
确定了午饭,又逛了一会儿院子,魏曕带衡哥儿、循哥儿去了书房,严父就是严父,外派时落下的功课,今天他要一口气检查回来。
殷蕙则让厨房送了些面与馅儿过来,她来教宁姐儿做包子,实则是陪女儿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