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夫人,杉姑娘来了。”银盏进来禀报道。
魏杉吗?
殷蕙脸色微沉。
魏曕的舅舅早年丧妻没有再娶,因为还要读书考取功名,便把唯一的女儿温如月寄托到了温夫人身边,所以,温如月是在燕王府长大的,吃穿供应都不输官家小姐。又因温如月与魏杉同岁,两个姑娘经常玩在一起,二人感情究竟如何殷蕙无从知晓,但自从她嫁过来,魏杉没少在她面前提及魏曕与温如月的青梅竹马之情。
可以说,魏杉与纪纤纤一样令她厌恶。
只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殷蕙去了前院的厅堂。
魏杉在门口站着,瞧见殷蕙,迫不及待地便跑到殷蕙面前,直接在走廊里问道:“三嫂,二哥二嫂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得父王那般生气?”
殷蕙做做样子叹息一声,解释道:“二嫂与我讲解京城的繁华,二郎听着也想去,正哭闹时父王来了……因为二郎撒谎,父王才动了怒。”
殷蕙眼中的燕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威严,谁也不可侵犯。
寻常人家祖父疼爱孙儿,撒个谎不算什么严重的错误,燕王却不容许。
魏杉听了,下意识地责怪殷蕙:“二郎只是太想去京城了,若三嫂肯开口承认你也想去,三郎肯定不会去揭穿二郎。”
殷蕙在心里冷笑,她若顺着二郎的意思说,公爹要罚的人就是她了。
魏杉真是只把二房一家当亲戚,没把她当人看。
“我怎敢欺骗父王,妹妹实在是为难我了。”
面对魏杉的傲慢无礼,殷蕙只是爱莫能助地道。
魏杉察觉到殷蕙身上好像有什么变了,只是此刻不是深思这个的时候,她迁怒地瞪了眼殷蕙,转身离开。
路过颐志堂的时候,魏杉脚步一顿。
殷蕙也许隐瞒了什么,但大哥的庶女眉姐儿当时也在场,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不会隐瞒什么,也不敢在她面前隐瞒。
魏杉马上又去了颐志堂。
世子爷魏旸、徐清婉夫妻俩虽然不在,颐志堂还有老练的管事嬷嬷掌管,一切井然有序。
管事嬷嬷前来招待魏杉。
魏杉给徐清婉面子,在厅堂落座,喝了茶,才笑道:“眉姐儿呢,我想带她去花园里捉迷藏。”
管事嬷嬷眼角的褶子笑得更深了,弯着腰答道:“姑娘来的不巧,因为今日世子爷他们要出门,昨晚大小姐一夜没睡,刚刚送完世子爷回来就犯困了,这会儿在姨娘身边睡得可香了。”
魏杉笑容一僵,转瞬明白过来,徐清婉提前跟管事嬷嬷打了招呼,不许眉姐儿掺和到此事中来。
好个徐清婉,滴水不漏的,怪不得镇国公府徐家那么多适龄姑娘,徐王妃偏偏挑了徐清婉来做儿媳。
再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魏杉直接去见生母李侧妃了。
侧殿发生的事还没有完全传出去,因为女儿来报信儿,李侧妃才知道儿子一家被禁了足,气得差点将手里的茶碗丢了!
母凭子贵,如今她的儿子儿媳受罚,她脸面何存?
前有徐王妃压着,后面又来了个郭侧妃,来燕地后她受的气还少吗?
“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二哥二嫂禁足到中秋吧?”魏杉心疼地道。
李侧妃攥紧茶碗,半晌才道:“娘会想办法,你且回去等着,不用着急,归根结底,二郎犯的错并不严重。”
燕王一直在前朝待到黄昏。
燕地北线分别与金人、瓦剌接壤,战事频发,所以建隆帝赐给燕王的权利也比较大,除了燕王府按例配备的三个护卫军共五万人马外,燕王也能参与燕地十万禁军的管理调度,包括燕地的其他文武官员在处理政务时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先与燕王商议,后禀报朝廷。
所以,燕王是个大忙人。
从前朝回到后宫,已经是红日西沉,燕王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往前走,来到勤政殿前,远远就见李侧妃带着两个丫鬟站在殿外。养尊处优的女人们看起来都比同龄人年轻,李侧妃穿了件红底妆花的褙子,徐娘半老笑起来依然讨人喜欢,那两个丫鬟则一人抱着一个食盒。
“表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忙了半日,早就饿了吧?”李侧妃殷勤地迎上来,亲昵地挽住燕王的胳膊。
徐王妃娘家显赫又如何,是建隆帝钦定的儿媳又如何,她还是燕王的亲表妹呢,少时便经常见面,早定了情意。
李侧妃十分肯定,她是燕王喜欢的第一个女人,青梅竹马的情意,其他人都比不上。
“表哥,我给你做了红烧蹄髈、清蒸茄子还有酸菜烩肉,都是你爱吃的。”李侧妃一边挽着燕王往里走,一边笑盈盈地道。
燕王的口水就冒了出来,表妹或许恃宠生娇,但这三道菜做得最合他口味,王府厨子都比不了。
“辛苦你了。”燕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李侧妃心里一喜,对后面的事更有把握了。
吃饱喝足,夜里李侧妃又卖力侍奉了燕王一回,等燕王平躺着享受余韵时,李侧妃妩媚无比地伏在他胸口,漂亮的手指一圈一圈地转了起来:“表哥,二郎那孩子的确该管教,只是老二还有差事呢,他媳妇又大着肚子,你禁二郎一个月的足,饶了他们两口子吧?”
燕王眯着眼睛按住她的手,不太上心地道:“老二的差事不打紧,停一个月也无碍,正好利用此事让他对二郎上上心,别全都丢给他媳妇,孩子小时候如果教不好,大了想扳回来就难了。还有老二媳妇,把京城夸得那么好,是后悔远嫁了,还是也想回去,怨我没有安排他们去祝寿?”
李侧妃心里一咯噔,忙道:“她就是喜欢显摆,没有旁的意思,您别多想。”
燕王哼了一声:“喜欢显摆,当时殿里就老三媳妇没去过京城,老三在场她都敢欺负老三媳妇,你说,我该不该罚她?”
李侧妃竟然半个反对的字都说不出来。
燕王困意上来,将怀里的女人推下去,翻个身侧躺着,拉拉被子,含糊不清地道:“前面的事已经够多了,内宅的事还要让我操心,这要不是你,换个人我早连着一起罚了。”
说完没多久,燕王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规律。
李侧妃对着他的背影咬牙。
讲那么多大道理,其实就是不肯饶了儿子一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何必在厨房忙碌半晌吸了一身油烟?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丁点好处也没捞到。
作者有话要说:
蕙蕙:公爹,不是说吃人嘴软吗?
燕王:你是内涵我吃过你们殷家一笔巨款?
蕙蕙:没有没有,您好好休息,儿媳跪安。
第6章
二房受罚一事,多少与殷蕙有关,这也是两辈子她第一次在燕王府牵涉进这么大的风波。
纪纤纤虽然被禁足了,暂且出不来,可二爷生母李侧妃同样是个跋扈难惹的,连徐王妃都敢刺,也敢在燕王面前插科打诨。
魏杉走后,殷蕙就有点担心李侧妃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傍晚,确定不会再有人过来走动了,殷蕙才如释重负。
一个人睡下后,殷蕙又琢磨了一番此事。
从燕王对二房的惩罚到魏曕允许她回家探亲,到李侧妃那边的无声无息,殷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出身虽然低微,比不上王府里的其他女眷,但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燕王儿媳,只要她不犯错,燕王就不会罚她,李侧妃也不敢明着找她的麻烦。只要她守住该守的规矩,那么那些不违反规矩的事,她大可以光明磊落地去做,不是非要事事向徐清婉、纪纤纤看齐。
她是燕王做主聘来的儿媳,不是买回来的丫鬟,不必处处看别人的脸色。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那十年里都没有想明白?
是因为出嫁之前祖父对她的叮咛嘱咐,让她对燕王府充满了忌惮,还是少时便远远见过的燕王府厚重的重重宫墙与殿宇,让她将燕王府看成了天,而她只是一个家里很有钱的平民商贾之女?更甚者,是魏曕那张冷冰冰的脸,是他吝于言辞从不主动给她指点?
外因肯定有的,关键还是她傻,犯了糊涂,一直把自己放在矮人一截的位置。
黑暗中,殷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幸好,她想明白了,幸好,她得到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晚殷蕙睡得格外踏实,睡得好,早上自然醒来时,天也才刚刚亮,正好起床。
“夫人,今日穿这套可好?”
银盏为殷蕙梳头时,金盏走过来问,一手提着一条柳色底的褙子,一手提着条平平无奇的白裙。
其实这些颜色都太淡了,偶尔穿穿可以,但一直这么穿,并不符合殷蕙的年龄与新妇的身份,别说她现在才十六岁,就是再过十年,做这种素净打扮也还早的很。远的不提,只说李侧妃,孙子都有了,平时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做何总往老气了打扮?
殷蕙不喜欢李侧妃很多,却暗暗欣赏李侧妃的穿衣打扮,她想,等她将来老了,也要继续打扮,怎么喜欢怎么来。
“把我出阁前在家里做的那几套春装、秋装都拿出来吧,我挑挑看。”殷蕙道。
她去年春天大婚,出嫁前家里就把接下来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各自准备了八套,苏绸蜀锦应有尽有,颜色也是鲜艳与清雅搭配,适合各种场合。
只是,嫁过来之后,殷蕙接连被徐清婉、纪纤纤等人的气势所慑,她们乃至王府小丫鬟们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好像带了一种审视,好像她那样的身份不该穿得如此富贵,就连魏曕,也意味不明地看过几次她的着装。
殷蕙就收起那些衣裳,重新做了几套素淡的,再加上新婚不久就怀了孕,那些陪嫁的衣裳她基本都没穿过,仍然崭新崭新的。
她提到“旧衣”,金盏、银盏都愣了,金盏心直口快一些,小声道:“夫人不是嫌那些太艳了吗?”
殷蕙笑笑:“艳就艳吧,我又不嫌了。”
她都这么说了,金盏马上高兴起来,一边去收拾箱笼一边喜气洋洋地道:“夫人还是小姑娘时,家里的亲戚们就夸夫人是富贵相,美得大气艳丽,就该穿明艳的颜色才衬人呢。”
这种夸词殷蕙也记得。
她看向自己的手,十根手指白皙纤长,小时候亲戚们都喜欢给她看手相,甭管真懂假懂,都觉得她天生就该享福。
也确实享福了,只要她别再浪费功夫去讨魏曕的欢心,凭借她的嫁妆与未来王妃的身份,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有何可愁?
很快,金盏将那封存一年的十六套春、秋装都翻了出来。
因为在箱子里放了太久,难免有些折叠痕迹,今早是穿不成了,不过姹紫嫣红的颜色,在光线下无声流转的光彩,看得殷蕙仿佛又回到了嫁人前,每年都盼着春暖花开,盼着穿上漂亮的衣裙出去游玩。
“趁天气好,今天都洗一遍吧。”殷蕙交待道,然后走到衣柜前,在一排素淡的褙子中间,挑了条柿红底粉边的褙子换上了。
魏曕不在,整个澄心堂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殷蕙叫乳母抱着衡哥儿坐在她身边,心情愉快地用了早饭。
衡哥儿还小,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殷蕙逗逗儿子就把儿子交给乳母,她拿出针线筐坐在琉璃窗边,开始给祖父绣腰带。
父母去世的早,殷蕙是被祖父祖母抚养长大的,她十二岁那年祖母也走了,祖父成了天底下最疼爱她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盏从外面逛了一圈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朵红月季。
主仆俩一个做针线,一个剪月季插花。
“夫人,刚刚我在花园里摘花,听见两个小丫鬟嚼舌头,说是昨晚李侧妃提着食盒去了勤政殿,晚上也留宿了,你说,过两天王爷会不会解了二爷他们的禁足?”
殷蕙不知道,她也不是很在意二爷夫妻俩能不能提前出来,不过,李侧妃提食盒去见公爹,倒提点了殷蕙。
第二天,殷蕙也下厨了,煮了一锅雪耳香梨汤。
燕地一入秋便天气干燥,祖父身体康健,祖母临终前那几年却容易咳嗽上火,殷蕙孝顺祖母,特意跟府里的厨子学了煮雪耳香梨汤,火候掌握得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