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浓粥和香酥的油炸桧勉强作配。
没办法,今儿头一天进学,他不敢吃的太稀,不然到时哐当着一肚子废水满地儿找茅房,那就不雅观了。
包袱三斤中的宋延年骑着自家毛驴,溜溜达达的往学堂方向走去。
学堂在梅家弯那片,毛驴踩着呱嗒呱嗒的蹄声,走过三条街,又穿过一座望火楼,这才来到了授课的学堂。
虽然是官府临时找的地方教学,但这个学堂的布置却不马虎。
只见学堂两边的大圆柱上挂了簇新的楹联,黑底金字。
左边联云:业精于勤,修其孝悌忠信。
右边联云:学优则仕,以为黼黻文章。
一手好字似龙蛇飞动,端的是大气磅礴。
宋延年走到学堂里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大家伙儿都在欣赏楹联,年龄不一的童生面上热血沸腾,相熟的学子更是交头接耳的热谈着。
一个弱冠之年的学子遥遥抱拳致意。
“吾等定不负方大人期盼,于学问一道,定上下求索,追寻先人圣贤的脚步。”
“是极是极!”
……
然而,众人澎湃的心情,在上了一堂课后差不多就被熄灭了。
授课的是一个张姓举人,他留着八字胡,板着一张脸并不容易亲近,一堂课讲完,他点头示意了下就夹着书籍匆匆离去。
因为张举人明显不好亲近的脸色,大家伙儿也不敢上前拦住他询问课业。
“瞧他那模样,不甘不愿的……”
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多的大家也不敢说。
宋延年反应过来,原来这张举人不大瞧的上他们啊。
也是,谁让他们连秀才都不是。
要知道,县试和府试,都只算是院试的预备试而已。
这样一想,他近来略微浮躁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坐在他后面的两个书生一边整理案桌上的书籍,一边还在交头接耳。
“不是说学政大人要给我们讲课吗?”
另一个人嗤鼻,“小道消息罢了。”
“你想想,这学政大人日理万机,哪里会有空给我们讲课哟。”
“你没瞧见刚才那举人老爷的脸色了?举人尚且如此,方大人可是两榜进士出身,厉害着呢。”
“也是。”
先头不满的书生想了想,点头应是,随即抱怨道。
“要是早知道只是举人授课,我就不留在这琼宁了。”
“……慎言!”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要知道这举人授课,平日里也是很难听到的,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
……
散学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做鸟兽状散去。
宋延年发现除了自己,叶老太的孙子也是独自一人。
那日和他一起在拱桥上赏景的张姓华服书生,早就在他人的拥趸下离开了。
许是注意到宋延年的目光,林辰钰瞥了个视线过来,两人的视线刚好碰了个正着。
他看着宋延年,眼里明显有了一丝疑惑。
他总觉得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宋延年冲他点头致意,背起书笈转身出了学堂。
待宋延年走后,林辰钰才想起来,那是自家奶奶的客人,曾经来还过食篮和白瓷碗。
众人散去,林辰钰沉默的整理着自己的案桌。
……
另一边,琼宁州城府衙里,周知府已经气闷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在心腹褚怀京面前没有自己的掩饰气怒,只见他撩开下摆,重重的往圆凳上一坐,还不忘拍了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荒唐!真是荒唐!”
“不过是区区童生,也要劳动我们州府办学,方大人此举,置生员脸面于何地。”
“没有规矩,没有规矩!”
周知府说完,抖着手唉声叹气个不停。
褚怀京看着自家大人颤抖的手,只见掌心一片通红。
这究竟是怒的还是疼的啊。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上前两步站在周知府的下首,翻过桌上的茶杯,拎起圆肚的茶壶往青瓷花杯里斟上一盏清茶。
“大人喝杯茶消消气。”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
“下官观方大人此举,另有他意。”
周知府吹了口茶沫,挑眉斜睨,“哦?怎么说?”
褚怀京:“今年,这学政来早了。”
周知府沉思:“那倒是,往年都是咱们将这童生的花名册送往儒学署,再往上送督学院,到了八月院试时,学政才来监察我等并举行院试……”
往年,府试都是他全权做主的,今年这方学政喧宾夺主不说,还对他的行事各种看不顺眼,他这才如此气怒。
褚怀京:“今年府试,大人怎么就让方学政参与了?按理来说,这该是大人您来主持的。”
周知府:“我能有啥法子?这方学政说他省亲归来,恰巧路过咱们这琼宁府城,圣上许他帮协今年的府试……”
说道后头,周知府又嘀咕了句:“他这哪里是帮协啊,简直是当家做主了。”
褚怀京摇头:“大人,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我前儿和方大人的一个小厮聊天,知道了咱们这方大人,祖上是山城人,就连方夫人也是山城人。”
周知府:“山城人?”
周知府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山城和他们琼宁可是一南一北,皇城夹在腹地,这方大人省亲,怎么走也拐不到他们琼宁啊。
褚怀京见自家大人醒悟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府衙里人多眼杂,大人一向自在惯了,一些言行落在有心人眼里,再搬弄是非到方大人面前,他们就是没事也得惹一身骚。
周知府和褚怀京对视一眼,方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过了片刻,周知府忍不住和褚怀京再次谈道。
“你说,这方大人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要查案子?”
这话一出,他有些坐不住了。
褚怀京:“大人,咱们别管他查什么,一动不如一静,再说了,咱们可没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
周知府勉力的笑了笑,这做官嘛,从来没有清清白白的,他也是有吃点孝敬的。
褚怀京:“大人,这学政管的是什么,自然是科举一事,咱们在府试一事上,没有做过什么吧?”
周知府立马道:“那是自然,科举乃是国之重本,我岂敢有一丝一毫的放肆!褚怀京你小看我了。”
褚怀京:“是是是,是下官的不是。”
“咱们呐,没有做亏心的烂事,就甭管方大人要查什么了。”
周知府将茶杯里最后一口凉茶饮尽,他咂了咂嘴,惆怅道。
“看来,咱们这方大人就是陈留郡下一任的学政了,就差公文没到。”
皇城往各郡每三年派一学政,上一任的学政已经任满三年了。
他们陈留郡的学政,观这趋势,定然是这方学政了。
琼宁既是州城又是陈留郡的郡城,这方学政要巡回各个州城,以后他们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
周知府只要一想到方学政那张臭脸,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褚怀京只得安慰道:“大人和之前的汪学政不是相处的也好好的,不要紧的,咱们各司其职。”
周知府:……
说得轻松,他是从四品,而方学政是三品,官大一级可是压死人的。
就是那上一任的汪学政,那也是他塞了供奉的,瞧这方学政的模样,他不塞孝敬还没事,塞了反而被他盯上。
“但愿吧。”
……
果然,不过几日,府衙礼房里的文书魏云鹤就被方大人揪了出来。
周知府目瞪口呆的瞪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魏文书。
“这?小魏你这是糊涂啊!”
方学政丢出一本册子,“你们也看看。”
褚怀京捡起来翻看一番,发现上面赫然是参加府试学子的各种信息,其中上榜的童生,更是用朱砂勾勒出一个圆圈,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褚怀京都惊诧了,他看了魏文书一眼,这魏大人平日里温温吞吞的,看不来竟然是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褚怀京在心里感慨一番后,连忙将将名册递给了周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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