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世界
“不错不错,这字已有两三分的风骨,笔风飘逸殊丽,观赏性极佳。”
他乐呵了两下,又点出了宋延年的一些不足,然后又拿起一张新纸,让他重新写过。
宋延年将先生指点的一些技巧,重新融入笔墨,当他凝神书写时,忽然听到童先生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禁抬头一看,只见童先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正满肚子伤怀的站在窗口。
顺着童先生的视线看去,窗户正对的是另一个房间,此时那个房间房门紧闭。
“先生?”
童先生收回视线,花白样的胡子都透着一股颓败。
宋延年停住了笔:“先生可是有烦心事?”
童先生摇了摇头,片刻后才感叹道,“我只是感慨,如果屠苏酒真能像趣闻里说的那般,岁饮此水,一世无病就好喽。”
宋延年神情凝重,他将视线重新投入对面的屋子。
“可是有谁生病了?”
他凝神一看,世间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机,而对屋的生机薄弱,只余一丝如萤火一般的白光,在黑暗中上下颠簸。
那该是一个久病于床,生命垂危之人。
宋延年抬头一看,就见到先生脸上留下两行清泪,顿时吓了一跳,他小声的喊了一声先生。
童先生拈起宽袖,擦了擦泪水,一边擦,一边道,“先生失态了,是不是吓着延年了。”
宋延年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心先生罢了。”
童先生想了想,拿过宋延年手中的羊毫笔,随手将它往笔山的中峰上一搁。
“走,陪我去送你师兄最后一程。”
童先生说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的出了门,目的地正是他之前一直看的那个房间。
宋延年:师兄?
在书院里近半年的时间,他还从没有听过和见过。
不过,此时明显就不是问话的时候。
宋延年跟在童先生身后,很快就抄过游廊,来到了紧闭着门户的房门前。
童先生伸手就要去推门,似乎又想到什么,他犹豫的看了宋延年一眼,脚步停在门口,手中顿住了动作。
宋延年看出了童先生的顾虑,连忙开口,“先生,我不怕,我也想见见师兄。”
童先生揉了揉宋延年的脑袋,又垂下手。
“好孩子,是先生考虑欠妥了,你师兄此时形容不是太好看,你还小,回头吓着就不好了,走吧,我们回去,一会儿先生自己来看他。”
宋延年拽住童先生的手,“先生,人的身体,只是皮囊而已,不论是健康还是形容狼狈,他都是我的师兄。”
“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现在已经知道,要是我转头离开,会不会害怕还是另说,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
童先生对上宋延年坚定的眼神,似卸下双肩的力量,“罢了罢了,也该让你和他道个别。”
毕竟,这褚家义塾,也是这个孩子一直在褚善人面前,推波助澜才建起来的。
说完,童先生就轻轻的推开了大门。
屋内帷幔重重,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宋延年嗅了嗅,还闻出了一丝香火燃烧后的味道。
童先生颤抖着手,将帷幔掀开,只一瞬间,眼泪就积蓄了浑浊的老眼。
“闵武啊~”
床上,褚闵武毫无知觉的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中,只余一颗瘦的脱了形的脑门露在被褥外头,上面头发稀疏。
他微微张着嘴,出气比进气多。
童先生一惊,忍不住凑前一看,待看到他胸口微薄的起伏后,才放心了一点。
“延年,来,莫怕,这是你褚闵武褚师兄。”
“他小时候也是我开蒙的,你入门更晚,唤他一声师兄也是使得的。”
宋延年此时已经认出了,这位褚师兄,就是当初送他毛笔的书肆小哥。
也就是褚善人家的二公子。
宋延年惊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小半年就瘦成这样?”
童先生勉强打起精神,“哦?你和闵武相识?”
宋延年摇头,将书肆里褚闵武赠笔一事说了一番,“上次在书院也见师兄来过,虽然枯瘦,但,但也不至于如此。”
他都不忍心说下去了,仔细的看着褚闵武的面相,只见他青黑的颜色自眼下横过,印堂发白,嘴边却发着一股淡淡的黄色。
分明是将死之相。
当然,就算他不看面相,明眼人一瞧,都能说出,褚闵武命不久矣。
童先生悲痛的替昏睡的褚闵武抚了抚被子,“谁也不知道他这个是怎么了,褚善人名医请了一个又一个,道长也看了,寺庙也拜了,和尚也求了,就是不见他好。”
“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瘦过一日。”
“现如今,他就要不行了,这两天都不见醒来,只能以米汤吊着,唉~”
宋延年环顾了四周一眼:“怎么也不留一个人在这照顾师兄。”
话落,一个奴仆从外头匆匆忙忙的低头进来,见到童先生和他身边的一个孩童在屋里。
面色一紧,呐呐言,“先生,方才我去茅房了。”
他晌午吃了清风送来的糯米青团,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这个,把肠胃吃坏了,就短短一个时辰里,跑了三趟茅房!
眼下,腿还是软的。
童先生叹气,摆了摆手,“无妨,我在这里看着。”
那仆从恭敬的往角落里一站。
一时间,屋里谁的没有说话,气氛里有些凝重。
宋延年见童先生守在褚闵武的床头,神情悲恸又无力。
仆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拿过一块干布,沉默的给褚闵武擦拭额上不时沁出的冷汗。
“先生?”
这时,门外传来小声的召唤,童先生走过去,倾听了两声,看了下褚闵武,招手示意宋延年,小声道。
“延年,先生去前院一下,褚家大公子将棺木以及一应丧葬的物品抬来了,到时,闵武在这里停灵。”
“这里是他们褚家的老宅,原也是想着,有着先人之气,可以保佑闵武一番,唉,看来是……唉。”
童先生惋惜的又看了一眼褚闵武,微微叹息。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里虽然用作义塾,但毕竟是褚家老宅,停灵等一应事情,还是要在老宅进行的,特别是闵武这般年纪,算是早夭,到时不立碑,把他葬在先人身旁,在阴间也算有个照拂。”
“先生得过去和其他学生说一声,这几天就先放假好了。”
他又问宋延年,“延年如果会怕,就先去先生那里住几天?”
宋延年摇头,“我没事。”
他又道,“这时候就抬棺木来吗?”他看向褚闵武,他可还没死呢。
童先生叹息,“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早晚要准备的事。”
“你跟先生走吧。”
说完,招呼上宋延年一起,这时,屋内那仆人,捂着肚子,夹着双腿,别扭着模样跑了出来。
童先生:……
得,这是又闹肚子了。
宋延年:“先生先去忙,回头褚大公子该等急了,我在这里帮这个小哥再看一下。”
童先生无法,只得道,“那延年你稍微替一下,我去前头再喊个人过来帮忙。”
闹肚子的仆从朗月一脸感激的往茅厕跑。
宋延年转身回屋内,走过重重帷幔,坐在了褚闵武的床边,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汗。
他方才就仔细的看过了,这屋内十分的干净,并没有邪祟做怪。
原本他见褚闵武瘦的如此不正常,还以为是饿死鬼作祟,但仔细的探看过后,周围一丝阴气也没有。
想来真的是生病吧。
他抓起褚闵武的手,往他的身体里打了一道道韵,想让褚闵武临走前好受一点。
道韵就像是泥沉大海,杯水车薪。
宋延年叹息着正要将手放下,突然,他似看到了什么,又抓起褚闵武的手,凑近了仔细的去瞧。
宋延年:这是什么?
他看着褚闵武小拇指上若隐若现,一闪而过的红线,面容肃然,后背下意识的绷紧。
虽然这下手中又没有了红线,看过去一片平整,手指也是枯黄的颜色,但他确定,刚才有什么东西,在褚闵武的手指上浮了起来。
就像是一条小虫?眨眼的功夫就没有了。
宋延年盯着褚闵武的手又看了一会儿,却不再见丝毫动静。
他想了想,又抓起褚闵武的手,一股股道韵不吝惜的往褚闵武身子里打。
凝神静气,感受着那股道韵在褚闵武身子里游走。
刚开始,什么也没有发现,宋延年也不气馁,就这样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第十来趟的时候,看到了那如红丝一般,粘附在皮肉下的一条怪异的存在。
找到了就好办,宋延年耐心的用道韵引诱着这条红丝,让它往左手指尖方向游走。
就是现在!
宋延年心下发狠,以气凝刀,用力的往褚闵武的食指上用力一割!
鲜血一下子就飞溅出来,而那条红丝,也在道韵的逼迫下,随着血液飞溅在半空,落在了地上。
宋延年蹲在地上,看那在血渍里不断扭动的红丝,好奇的用桌上的筷子捅了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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