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冷嫣道:“师尊为什么要杀我?什么夺舍?”
若木尽可能言简意赅:“谢爻有个师妹两百年前被冥妖吃了,留下个残魂不能转世投胎,他把你带来重玄就是为了把你这副躯壳给他师妹。”
祂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说服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她反抗便将她弄晕了带走,没想到少女发了一会儿怔,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只穿了一件寝衣,柔软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头,苍白的脸上只有眼眶微红,眼眸中蓄了泪,像是月光下闪着微光的湖面。
不等若木说什么,她已回过神来,抬袖揩了揩眼睛,跳下床,趿上鞋,披上外袍,拿起根素簪迅速地把长发一绾,环顾一眼四周,自言自语似地道:“这里没什么东西是我的。”
这下轮到若木意外,因为在冷嫣的记忆中,姬玉京解释了半天,冷嫣也不相信谢爻当真要害她,直到亲眼目睹谢爻杀死姬玉京。
而在梦里,她却很快接受了现实。
虽是梦回三百多年前,终究有一些东西变了,梦里的冷嫣不记得梦外的经历,心底深处却更相信姬玉京,而不是谢爻。
若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冷嫣已握住了他的手:“小师兄,我们走吧。”
她体虚气弱,即使刚从被窝里爬起来,手指也是冰凉的,若木一边想攥紧,一边想起这是姬玉京的手,又想将她甩开,终究是任由她牵着往屋外跑去。
两人刚走到门外,廊柱后的暗影中走出一个人来。
谢爻一身白衫,清隽无双,周身散发着强大而危险的气息。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男女交握的手上,再抬头时冷得好似霜刃。
冷嫣心头一跳,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小师兄的手握得更紧,不知怎的,她心中隐隐有个声音提醒着她,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这只手。
若木不知这骨瘦如柴的少女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这架势简直像是要将祂的手指捏碎才罢休。
“松松手。”若木轻声道。
冷嫣攥得更紧。
若木知道她死心眼:“别担心,我死不了。”
祂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答应你。”
冷嫣这才缓缓松开祂的手。
谢爻的眼睛微微一觑,像是被针芒刺了一下。
“嫣儿,你在做什么?”他的语调温和,但却带着股能将人骨髓冻成冰的寒意。
冷嫣的身子轻轻颤抖,却挺直了胸膛道:“弟子要离开重玄。”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是一惊,平日在谢爻面前,她总是自惭形秽、卑微羞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她不知这勇气和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谢爻也难以置信,微微蹙了蹙眉:“你打算不告而别?”
若木一哂:“姓谢的,你这脸皮怕不是比拐弯城墙还厚,你都打算杀人夺舍了,还有脸倒打一耙怪她不告而别?”
谢爻仿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小弟子的存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移回徒弟脸上:“嫣儿,你相信他的话?”
冷嫣看了看小师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到了这时候,师尊还要继续骗我?”
谢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答案了,冷嫣行个礼道:“多谢师尊十年养育之恩,请恕弟子无以为报。”
“这有何难,”若木接口道,“大不了等他老态龙钟苟延残喘时,你养他十年尽孝。这十年花了他们多少钱,我替你一并还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玉简晃了晃:“这些够不够?”
话音未落,那把玉简已从祂手中飞出,化作根根白芒照着谢爻身上射去。
谢爻不曾料到这小弟子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竟然敢直接向他发难,他挥袖一挡,那些白芒却未被挥落,利箭一般穿透了灵力筑城的屏障,直取他的面门。
这不是一个金丹期小弟子该有的修为,谢爻的元神剑“可追”锵一声出鞘,将白芒斩落。
他冷声道:“你是谁?”
说话间已放出排山倒海的威压,若木只觉心口像是被“小猫”重重地跺了两脚,喉间一甜,几乎吐出血来。
他生生把这口血憋了回去,嚣张地笑道:“你祖宗。”
谢爻平静的眼眸终于起了波澜,杀意似暗流汹涌,他握住剑柄,向冷嫣道:“嫣儿,过来。”
冷嫣迟疑片刻,抿了抿唇,向前走出两步。
谢爻眼中的阴云散去些许,谁知冷嫣却停住脚步,挡在“姬玉京”身前,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抵在自己咽喉上:“师尊要是伤害小师兄,弟子就是死也先毁了这具躯壳。”
谢爻一怔,随即脸色一沉:“那为师就成全你们。”
话音甫落,山呼海啸一般的剑气从“可追”中涌出。
冷嫣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挡在姬玉京面前,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虽然她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但她已没有遗憾,也丝毫不觉害怕。
然而立刻有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身后一揽,只听少年气恼道:“我还不至于拿你挡剑。”
祂一边说着,应龙幡已自袖中飞出,黑色龙幡在夜空中招展,风云平地而起,浓云遮蔽月亮,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一条赤金色巨龙自云端俯冲直下,向着谢爻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谢爻一剑斩在它坚硬的金色鳞甲上,带起一串迸溅的电花。
谢爻没想到这少年如此难缠,花样层出不穷,他不想再与他周旋,只欲立即取他性命,左手并指在剑身上一抹,剑光立即大盛。
他飞至半空,正要挥剑向龙身斩落,忽然脸色一变,剑气也随之陡然一收。
他落到地上,看着眼前的少年,原来他的气定神闲并不是虚张声势。方才他收到了谢汋的传音,郗子兰蕴养魂魄的那块玄冰不知被谁打破了。
“是你做的?”他盯着“姬玉京”,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意。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流星似地向他们飞来,没命往若木衣襟里钻。
若木拍了拍劳苦功高的小叶子,向谢爻道:“你不去救你的心肝宝贝,她可就要被阳火烤干了,到时候再有十个八个徒弟给她夺舍,她也没这福气。”
谢爻冷冷地盯着冷嫣,片刻后,他转身御剑向清涵崖飞去。
他可以留待日后再取他们的性命,但郗子兰却是拖延一刻就可能魂飞魄散的。
若木拉起不明就里的冷嫣,跳上滑溜溜的龙背,扶她坐在自己身前:“坐稳,要走了。”
话音甫落,应龙长啸一声向着夜空扶摇直上,冷嫣整个人往后一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心。”少年灼热的气息拂着她的耳畔,这料峭寒夜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应龙飞到云海中,终于平稳下来。
龙飞得很快,夜风“呼呼”地掠过,两人的衣袍灌满了风,猎猎作响。
冷嫣望着近在咫尺的月轮,仿佛平生第一次看见月亮,怔怔道:“真好看。”
她不知道他们要逃往哪里去,心里并不真的以为他们能逃出谢爻的手掌心,但在这美得令人窒息的夜晚,她从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拘无束的畅快。
于是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开怀,清脆的笑声像星星似地洒在夜空中。
第103章
梦境并未随着他们乘着飞龙翱翔天际而消散。
若木不禁困惑, 难道冷嫣还有别的执念?
但是祂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祂留了后手。
冷嫣笑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 自由的假象只持续了片刻, 现实的重量又沉沉地落回她心上。
她隐约知道重玄在清微界的地位, 虽然自前任掌门殉道后有些式微,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碾死他们两个小弟子可太容易了。
她就不用说了, 体虚气弱还受了伤,连剑都拿不稳,小师兄也只有金丹修为,这条大金龙虽威武,但若是遭到重玄众高手的围攻, 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何况他们现在还在山门之内,能不能逃出护宗大阵之外还是两说。
她只觉前路茫茫,自己野草似的一条命,死了就死了, 只当十年前没人救她, 可小师兄却是平白无故受了她牵连。
身后的人像是能从后脑勺看出她的心思:“怎么没声了?”
冷嫣道:“小师兄,我们逃得出去么?”
若木道:“放心, 我有计较。”
说话间应龙一个甩尾开始向下俯冲, 冷嫣险些从龙背上滑下去, 好在若木眼明手快,环住她的腰。
少年还在抽条的年纪, 胸膛不算宽阔, 胳膊细长, 但稳稳当当地将她圈在怀里,莫名让人安心他说他有计较,她便信了。
应龙穿过云层,冷嫣借着月光观察山势地形,他们已来到重玄外山的东南方,再往前就是山门了,就在他们即将越过最后一个山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鹤唳,在静夜里听起来凄厉无比。
冷嫣心头一跳:“有人追来了。”
若木将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别怕。”
一道鹤影从他们身旁掠过,绕到他们面前停驻在半空中,鹤背上站着个身着浅色道袍,面容清俊、神态佻达的男子,是谢汋。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玉京,嫣儿,大半夜的,你们这是到哪儿去?”
冷嫣看着平日对她关爱有加的小师叔,抿了抿唇不说话,原来他们都知道。
若木却是冷笑一声:“好狗不挡道。”
冷嫣叫他吓了一跳。小师兄平日虽骄矜,但在长辈面前从不放肆,今夜不管对着师伯还是自己师父,都没有半点恭敬和尊重,虽说已是图穷匕见之时,但她自己是无法将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感情一下子连根拔除的。
谢汋脸上也闪过讶然之色,随即又笑开:“玉京,你真以为凭你能带着嫣儿逃走么?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你在姬家和穷桑氏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依靠,嫣儿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冷嫣有些诧异,她只知道小师兄是姬氏家主唯一的嫡子,却不知道他在姬家的处境究竟如何,此时听谢汋一说,才隐约猜到其中可能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小师兄在她眼里一直是矜贵冷傲的世家弟子,怎么也会和她一样无依无靠呢?他的父亲难道也不管他么?尽管她自己像根野草般卑微渺小,仍然自心底为小师兄感到难过,她不知不觉地把手轻轻覆在环在她腰间的手上,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温暖和力量分一些给他。
其实她的手比他还凉,若木反手将她的手握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
谢汋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似乎被他们的小儿女情态逗乐了。
他接着道:“你这般负隅顽抗,只会害嫣儿吃更多苦头,乖乖束手就擒,念在师徒一场,为师还能替你向师兄说说情。”
若木轻嗤了一声:“念在师徒一场,我给你个机会跪下来求我。”
谢汋微微觑了觑桃花眼,他直觉这少年不似虚张声势,一时弄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木继续道:“不信的话你现在就传音给谢爻。”
谢汋迟疑了一下,捏诀施了个传音咒,耳畔立即传来谢爻的声音:“找到他们了?”
谢汋道:“在外山,师兄放心,他们逃不出去。”
他顿了顿:“小师妹情况如何?”
谢爻道:“暂且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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