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4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不是她的影子,分明是封在冰里的另一个人。

  那人有着和她极为相似的面容,但仔细看,便能瞧出区别来。她的脸庞和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像是用整块冰雪雕琢成的,没有一点瑕疵,她的左眼下也是干干净净,少了那颗细小的痣。

  她也比她美得多,即使她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未睁开。

  她的神态是宁谧又舒展的,她的下颌微挑,嘴角上扬,长睫在冰里纤毫毕现,仿佛随时会像蝴蝶振翅一样颤动起来。

  她的周围像是有个无形的漩涡,任何人只消看她一眼,便会移不开目光,直到整个神魂都被牵引着落入漩涡里。

  即便她仍在冰里沉睡着,冷嫣也能毫不费力地想见她光芒万丈、妩媚灵动的样子。

  而她,虽然生着如出一辙的眉眼,却平庸、畏缩、黯淡无光。

  “你有没有想过,仙君为什么把你带回来,为什么收你一个凡人为徒?”

  困扰了她十年的疑团,答案呼之欲出。

  冷嫣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望着冰里的女子。

  她甚至没注意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待她意识到时,谢爻已经走到了她身旁。

  他好像看不见她,只是用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注视着冰里的女子。

  冷嫣嘴唇哆嗦了一下,“师尊”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叫不出口。

  谢爻在玄冰前伫立良久,抬起手轻触了一下冰面,仿佛要替那女子理一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随即他收回手,视线却仍然牢牢牵系在那女子身上。

  冷嫣齿关直打颤:“她……”

  谢爻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玄冰里的女子:“这是你的小师叔。”

第3章

  冷嫣这才想起曾听人提起过,师父原本有个年岁相仿、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是他的恩师、前任郗掌门的掌上明珠,然而两百年前宗门大祸,郗掌门以身殉道,不久后这位小师叔也不幸罹难。

  师尊从未说起过这段往事,其他长辈和同门也对两百年前那桩惨祸讳莫如深,冷嫣生怕触及师尊的伤心事,便从不问起。

  “子兰那时才十七岁,”谢爻望着冰里女子宁谧的睡颜缓缓道,“正是你如今的年纪。”

  冷嫣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坚硬的爪子攫住。

  她紧紧攥住腰间的赤玉鲤鱼佩,每个重玄弟子入门时,师父都会授予鲤鱼佩,只有她的是赤玉雕成,因为玄渊仙君只有她一个弟子。

  每当恐惧不安时,她便会不自觉地攥紧它。

  谢爻转过头,淡淡道:“她的神魂伤得太重,承受不了转生台的灵力,也入不了轮回,只有借适宜的躯壳还魂。”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平缓,娓娓道来,仿佛以前在书斋中与她相对而坐,在氤氲的茶香中向她耐心解释那些艰深玄妙的道法。

  冷嫣感到那只利爪嵌入她的血肉。

  谢爻接着道:“她的神魂太弱,即便你是凡人,经脉于她而言还是太强。因此这些年我一直在替你用药调理。”

  所以那些药,只是为了让她变得更孱弱,以便成为更合适的容器。

  她的心似乎已经被穿透了,掏空了,冷风阵阵地灌进她心口的窟窿里,她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忍。

  然而她的眼里升起了雾,他的脸庞、这十年的时光,都在这场浓雾里变了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爻仿佛仍旧是那个春风化雨的师父,“问吧。”

  冷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嗓子眼像干涸的河床,一字一句在里面滚着,刮得她生疼。

  半晌,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师兄……还在么?”

  谢爻道:“魂魄还在,他师父会送他去转生台。”

  一入转生台,前尘皆过往。虽能死而复生,这辈子的事却会忘得一干二净。

  冷嫣明白小师兄窥见了师尊的秘密,不可能全身而退,能留下魂魄去转生台已是侥幸。尽管如此,她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是她害了小师兄,要是疗伤时她能搪塞过去,他就不会死。

  她抬起袖子抹着眼泪,可眼泪还是不断淌下来。

  谢爻静静看着她无声哭泣,目光越来越冷:“他是姬家人,不会有事,你不必替他难过。”

  过了许久,冷嫣终于止住泪,低声道:“这件事,几位师伯和长老……”

  “他们都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

  冷嫣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木木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仿佛要仔细咀嚼才能明白话里的意思。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一时无话。

  冷嫣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冰凌,千万光点如繁星闪耀,美得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象,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收回视线,向谢爻道:“仙尊,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谢爻微微蹙了蹙眉:“你说。”

  “仙尊为何要收我为徒?”她轻声问道。

  如果只是想要一具躯壳,为何要收她为徒,为何不把她像牲畜一样不闻不问地养十年,让她无知无觉地死?

  谢爻淡淡道:“你我有十年师徒缘分,为师并未骗你。”

  即便如此,既然养她只是为了杀她,为何要教她道理,教她法术,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顾她,为何要对她那么好?

  话到了嘴边,她忽然又不想问了。

  因她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头羊,她从一开始便知道养羊是为了剥皮吃肉的,可她还是会摸它的头,替它梳理毛发,牵着它走好几里路去找最丰茂的水草,她还会对它说话,对它唱歌……那只羊大约也想问,既然养它是为了杀它,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沉默下来,夜风从洞口灌进来,在洞窟里回旋,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犹如小兽临死的哀鸣。

  谢爻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

  冷嫣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她微弱颤抖的声音散在风里,几乎听不清:“仙尊,我还会有来世么?”

  谢爻默然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让子兰沾上因果。”

  冷嫣只是个凡人,于修士而言无异于蝼蚁,她的魂魄也不过如残灯萤火般微弱,就算有因果,也伤害不到郗子兰分毫,何况还有他护着。

  然而谢爻生性谨慎,即便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会给师妹留下隐患。

  而且子兰的神魂受损太重,即便是凡人的躯壳对她来说也如火宅一般炽热难耐,只有将冷嫣至阴的神魂割碎了作土壤,蕴养上一段时间,才能令她适应新躯壳。

  冷嫣听着他耐心的解释,紧紧抿住唇,不让啜泣声溢出来。

  她转过脸去,抬袖擦去眼泪,待她回过头时,脸上干干净净,只有眼眶和鼻尖是红的。

  “仙尊,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她低声道。

  谢爻颔首:“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像颗刚从胸膛里剜出来,还在搏动的心脏。

  那是冷嫣冒着性命的危险从迷谷中摘来,直到此时还沾着她鲜血的血菩提。

  小师兄说的没错,这的确是用来施邪术的。

  “多谢你。”谢爻道,没有丝毫讥诮的意思。

  冷嫣感到冷风直往空空荡荡的心口里灌,或许是因为心已经空了,她感觉不到疼。

  谢爻不再多言,缓缓阖上双目,一手掐诀,口中默念咒文,血菩提缓缓从他掌心升起,自内里透出鲜红的光芒,接着,它忽地缩紧,然后猛然绽放、脱落,露出花芯。

  冷嫣这才发现花心中间生着一只眼睛,碧绿,竖曈,是蛇的眼睛。

  蛇眼紧紧盯着她,就像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

  冷嫣毛骨悚然,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立即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将她托举到半空中。

  那只蛇眼缓缓向她靠近,她想躲,可是那股力量牢牢桎梏着她,她的手脚像是上了无形的镣铐,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蛇眼贴近她的身体,从她的心口钻进去。

  她感到有什么在一点点啃啮她的心脏,几乎疼晕过去,仿佛神魂也跟着震颤了起来。但一道青芒立刻笼罩住她,她的灵台瞬间恢复清明,她只能清醒承受着加诸她的一切。

  现在蛇眼已完全没入她的心脏,它吞噬着周围的血肉,直到完全取而代之——现在在她胸腔里搏动着的,已成了妖物。

  谢爻平静地解释:“子兰神魂太弱,无法维持生机,只有借助外物。”

  待冷嫣的喘息和抽气声渐弱,谢爻道:“接下去会有些疼。”

  话音甫落,他的元神剑已出鞘。

  无数个清晨,冷嫣在招摇宫的竹林里看他练剑,他平日用的只是一把木剑,这把元神剑她只见过一次,便是他从妖兽爪下救出她的那一次。

  那曾经是劈开她晦暗生命的一道光,现在这道光正在慢慢割开她的灵府。

  这是一个人最隐秘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钻心蚀骨的疼,还有强烈的屈辱。

  “别……师尊……求求你……”她轻轻哀求着。

  然而谢爻无动于衷,仿佛一个字也未听见。

  剑气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将她的灵府剖作两半。

  冷嫣仿佛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她的一切都暴露在外,眼泪无声滚落。

  她的元神微弱、渺小,黯淡又模糊的一团,蜷缩在灵府的一角。

  凛冽森冷的剑气贯入她的灵府,游刃有余地割着她的元神,一刀接着一刀。

  冷嫣疼得抽搐起来,缚住她四肢的力量竟被她生生地挣开,她飞快地向地面坠落,然而她的身体撞到地面之前,一股气流温柔地托住了她。

  她的神魂正在遭受着凌迟,躯壳却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因它是一件珍贵又易碎的器物。

  她被轻轻放在寒冰上,寒气从后背侵入她的四肢百骸,然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失神地向上望着,冰凌在上方闪着光,她什么也看不清,眼前一片驳杂的光影,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然而她的神智依旧清醒,利刃切进元神的痛苦尖锐又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