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行
“若是先生愿意,本宫承诺,先生日后的名声会更胜,也会更尊崇,先生的子侄后辈、弟子门生亦能被器重。”乔微说完后,就不再言其他,直接离开。
恩威并用,软硬兼施,历来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乔微更是用得极为娴熟。
第100章 骄纵肆意,权掌天下
等到乔微离开,方莫钧身边的弟子走进来看着自己老师脸色颇为阴沉,赶紧出声问道:“老师,可是出了什么事?是华阳公主……”
看着面前这个比华阳公主要大上不少的弟子,方莫钧沉声问道:“你对华阳公主了解多少?”之前他这个弟子和他介绍华阳公主的身份,最起码比他要更加了解这位能代表隆明帝的公主。
身为弟子,程素蕴自然不敢欺瞒自己的老师,“华阳公主的才名传遍天下,亦是当世神童,其七岁时所做的《制朋党论》一文,老师也读过,您当时还说此文文笔虽有些稚嫩,但行文流畅,论据清晰,堪为佳作,之后华阳公主每年都有文章传世,比如去年的《治安论》和今年的《君臣论》,都是惊世之作,在学子中流传甚广,很多人都说若非华阳公主是女子又是皇族,合该是状元之才。”
方莫钧这些年专心给经书作注,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外面的文章了,他没读过《治安论》和《君臣论》,可当初的《制朋党论》他还是读过的,只是他不知道那是华阳公主七岁时之作,如今看来,倒是他真的没有关注政事,小瞧了这位公主。
“华阳公主很受陛下喜爱?”方莫钧想到乔微今日所穿的衣服和所用的马车规格,皱眉问道。
“确实如此。”程素蕴知道自己老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修书作注上,对政治政局都不了解,但他不一样,他身为赶考的学子,自是要熟悉京中格局,所以来之前他特地托了家中长辈,打探了京中朝堂情况,即便他不在其中,也得感叹一句风云诡谲,波涛暗涌。
这些他本打算在路上和老师说明白,但老师并不听,觉得无所谓。如今可好,第一日就在这位华阳公主身上栽了跟头。
身为弟子,程素蕴怎能不知自己老师?看着老师眼中阴沉,含有怒气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位名传天下的华阳公主恐怕让自己老师吃了暗亏。
“如今朝中皇子并没有受封爵位,除了出嫁的公主赐了封号,如今皇子皇女中有封地的也就只有华阳公主一人。”
程素蕴给自己老师提醒道:“如今连每年的太庙祭祀也都是华阳公主代陛下前往,据说陛下为公主依照亲王礼制所做冠服车架,除了祭祀外,公主从不在外穿着。所以今日公主所穿亲王礼服,用亲王辇轿前来迎接老师,算是除了陛下亲迎外最高的礼遇了。”
方莫钧听后一下子就明白了乔微险恶用心,用前去祭祀太庙的礼服和车架迎接他,恐怕今日过后京中流传的就是华阳公主礼贤下士,尊崇大儒的好名声了。
他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就走进了华阳公主的圈套中!那些与华阳公主一起迎接他的学生,将会争相为华阳公主传播名声。
皇族!呵呵!时隔几十年再和皇家打交道他依旧是被算计的那个!他连一个还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都斗不过!
方莫钧有被算计的羞恼,更有对自己此行命运的担忧。
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弟子,方莫钧问道:“你觉得华阳公主如何?”
被这话问得一愣,程素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没和华阳公主打过交道,今天更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老师问话又不得不答,“公主才能卓绝,深受皇宠却从不跋扈,为人颇具君子之风,并且据说华阳公主本人很是赏识贤能,不拘一格降人才,慧眼识人,如今朝堂上不少的青年俊杰都是华阳公主举荐。”
除了在边关声名鹊起的那位李将军,朝中还有一些青年才俊都被华阳公主举荐到隆明帝身边,他的一些朋友都说,若是科举后不受重用,只要却有本事在身,走一走华阳公主的路,或许能另有一番天地。
“怎么华阳公主有卖官?”方莫钧的第一反应不是乔微为朝廷简拔人才,而是卖官卖爵,结党营私,毕竟历朝历代受宠的公主靠着圣宠都干过类似的事情,可这种目无法纪,无视朝堂纲常的事情最为方莫钧所不齿。
“这倒是没有。”程素蕴看着方莫钧想岔了,赶紧摇头解释道:“公主举荐从不收取银钱,也没有要对方效忠之意,乃是真真正正地为大盛选拔人才。”
“能得到公主举荐的机会并不容易,据说难度不亚于科举,不仅要对策问策,考量学问还要问答朝中政治,更要了解朝堂律法,最好要有专长。比如若是想要去刑部,就要熟背大盛律法,若要去户部则要精通经济之法,甚至要了解国情例如米粮之价这些庶务……”总之,华阳公主挑人更偏向务实。
不要小看这些,这些不比科举容易。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方莫钧的预料,让他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的感觉,一时间有些羞愧。
可紧接着他更有一种恐惧蔓延在心头,想到这位公主刚刚说得话,还历历在耳,他究竟该如何抉择。
一个是身为儒者本就应当尊崇的皇权,一个是结党满朝堂的权臣昌国公,为了他的子侄门生,他究竟该选择哪一方?方莫钧不知道的是他日后要得罪的不只是昌国公府还有最具夺嫡可能的所有皇子。
方莫钧本就不是个攻于朝堂算计的人,若是有这份能耐,也不至于放弃仕途回家著书,他头通地厉害。
“我是不是不该来京都?”方莫钧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就不该踏入这是非之地。
看着自己老师满心踌躇,很是疲惫和惆怅,程素蕴也知道他们已经卷进了漩涡之中,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老师……”程素蕴上前将要起身的方莫钧扶起,犹豫地问道:“您也别想这么多,您是当世大儒,就是圣上也对您礼遇三分……”
“礼遇?”方莫钧嗤笑一声,他的弟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深浅,帝王的礼遇又怎能当成真。
“我们于帝王来说,就是臣民,臣民永远要臣服于君王之下。”方莫钧到底多活了这么多年,看事情远比弟子透彻,“君王用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是文人命脉,是文坛传承,但若是我们犯了君王的忌讳,那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
“文坛缺我一个也不会断了传承?真要是触怒龙颜,想来我这条命也不值什么钱。”方莫钧对着弟子教导道:“莫要将自己看得太重,觉得有些名声人人都杀不了你,若真这么想,就离死不远了。”
“我从山东不远万里来到京都,为的就是向圣上阐明我儒家治国之道,为儒学之名能够更胜。”方莫钧继续道:“若不是这次国子监将法家、道家等人都请了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愿意奔波千里。”
“可我还是来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方莫钧看了看不懂的弟子,解释道:“无论是我儒学还是法学、道学甚至是兴起的释家学说,我们这些大家都需要通过用思想和口舌打动君王,君王尊崇哪一家,哪一家就能够传承千年。”他来是为了文学道统,文脉传承。
“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君王治国的工具,依附君王而活,我们的命在君王眼中又算得了什么?今日他能用到我,还会对我礼遇,可能为他办事的又不只我一人,我若是不识时务,恐怕命运难料,还会牵连你们。”最后,方莫钧一叹,叹尽了无奈与惆怅。
比起权臣,方莫钧觉得君王更能主宰他们的命运,他若选择,后者更能占尽大义。
比起这位大儒的悲叹,乔微的心情倒是颇为不错,回去后就被隆明帝召见,她原封不动地将今日之事讲完,笑道:“父皇放心,方莫钧知道了君王之威,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隆明帝倒是不担心方莫钧的选择,乔微已经将话说尽,若是还选错,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是需要人给他说话,但又是非方莫钧不可,方莫钧若是不愿,他换个人就是。
“今日这些话倒是和你平日里温润有礼的样子不太一样?”隆明帝笑道:“怎么?不喜欢方莫钧?”
“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借了父皇的龙威,若是还畏首畏尾,不加威慑,这些大儒反倒会认为我们惧了他们。”乔微说道:“他们平日里以大家自居,著书传世弟子千百,名声太盛,更有人清高自持,总踩着我皇室的名头为自己搏清名,自以为得一个不畏皇权的名头就是清流名臣,宁折不弯的忠臣了?”
“我皇室没那么多听不得进言的帝王,这世上也没那么多没有私心的忠臣。”乔微最后道:“踩着我皇室的名声上去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父皇是明君,又哪里来得如方莫钧一般不畏皇权的臣子?”
隆明帝听到这话一笑,“你啊,那都是先皇时期的事了,算不到朕身上,你何必和这些狂士计较?”他觉得女儿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心中高兴,果然女儿一直都是向着他的,他不过是提了一句方莫钧“不畏皇权”的名声,女儿就记住了,为他抱不平,他心中高兴地很。
系统听到乔微的话,看着被乔微哄住的隆明帝,它本能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宿主,你今日如此强势,真的是为了隆明帝?”
“当然不是。”乔微答道:“我就是单纯地为了震慑方莫钧,我只有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他才会畏惧我,日后我若想夺嫡,你觉得阻挡我的会是什么?”
“男主和那些皇子?”系统想了想道。
“不,都不是。”乔微摇了摇头,“是礼法。”她有自信这些皇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也相信自己能够让隆明帝偏宠她,哄得隆明帝将储君之位给自己,可除了权力圣心,她还缺礼法上的承认。
储君之位,国之根本,礼法尊卑,夺嫡立嗣,这一切都需要她早做准备。而能在礼法上有发言权的,除了朝臣,就是这些当世大儒了。
未免这些大儒日后蹦跶地太欢,她现在就要压制住这些人。其实她很清楚,这些大儒中大部分人都对男尊女卑,男子继宗庙女子不可为嗣颇为固执。她不觉得自己短短几年就能从思想上改变这些顽固的老者,但思想上不行,嘴上却可以,当刀架在脖子上,从现在就开始威慑,她倒是要看看最终有几个还嘴硬的?
就是有嘴硬的,也不过是一两个,她相信即便是大儒,也会珍惜自己和家中的性命。
当然除了威慑,还需要收服,方莫钧是她想要收下的儒者,只看这位愿不愿意配合了,之后的柳文涛进京她也会如此。
她要让这些人明白,她在京都代表的就是君权,她可以替帝王发声,她虽是公主但也是这些大儒要尊的君。
强势跋扈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将她当作君上来敬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其实不管是她还是隆明帝如今最迫切的都不再是这一次的儒会。
“皇城司的人已经查探出北齐暗探最近却有变动,似乎准备行事,只是他们行踪诡秘,不好抓捕,朕只命人监视,免得到时候打草惊蛇。”隆明帝说道,“不过看样子,他们确实是打算在儒会上动手。”
说到这,隆明帝就不得不惊叹女儿当时的推断,当真是料敌于先,推算缜密。
“那和北齐通敌之人可有找到?”乔微问道。
“还没有,不过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还要等一等。”隆明帝倒是不为此事发愁,他现在愁的是另一件事,“朝堂上在商议对北齐之战,朝中多属意于昌国公,可昌国公却推辞自己年事已高,记挂家中孙女婚事不愿出战。”
“他这是逼着朕,让朕立老五为太子,立他的孙女当太子妃吧!”这才是隆明帝这些日子最为恼火的地方,昌国公这是在威胁他!
他大盛不缺昌国公一人!若不是昌国公在军中实在是德高望重,他真的忍不住直接夺爵罢官。
乔微知道昌国公触了隆明帝的逆鳞,看着隆明帝恼怒的样子,笑道:“父皇可还记得《郑伯克段于鄢》一文,父皇何不效仿郑庄公?”
“前几日曾在书上独到一则故事,书中言: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说完后乔微一笑,“可见杀君马者道旁儿。”
“若父皇愿意,儿臣原为父皇分忧,捧高而杀之!”
第101章 骄纵肆意,权掌天下
隆明帝听后神色一凝,摩擦着手中的玉佩,“你想要从谁下手?”
“安恪表姐。”乔微道:“据儿臣所知安恪是昌国公府的掌中宝,她出了事,整个昌国公府和清河长公主府都会方寸大乱,不计尊卑,到时恐怕为了安恪在朝中搏命都有可能。”
昌国公府的其他人到底在朝中多年,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她若是下套,也只有从女主下手,比起其他人,女主是最容易上钩的。
“你想要在何事上做文章?”
“安恪表姐的及笄礼听说就在这两日。”其他的,乔微就不再多说了。
“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隆明帝同意了女儿的做法,“注意些分寸,让着名声传得更广些才好。”
“儿臣明白。”乔微对着隆明帝一礼,起身道:“您放心,在文会开始前儿臣定会让安恪与昌国公府不敬皇族,不知尊卑的名声在京中传开,必不会误了父皇的大事。”
之后,乔微就起身告退,走出了临安宫。
走在回去的路上,乔微对着旁边的画春道:“去打听一下,今日安恪县主可有进宫。”画春应是。
很快,就有人来禀报,“启禀殿下,今日安恪县主没有入宫,不过听凤仪宫的人说皇后娘娘宣了安恪县主明日入宫。”
“哦?可是说有什么事?”
“据说是皇后娘娘吩咐内廷司的人新为安恪县主制了衣裳首饰,据说是及笄礼之用的礼服,特地来让安恪县主试穿,也好改动。”画春回答道。
“叫内廷司的人到宫中,本宫有事询问。”乔微眼中闪过一道暗光,说道。
“对了,安恪表姐及笄礼这样的大事,本宫怎能不备贺礼呢?”乔微对着画春道:“你去备一份礼单,明日本宫去给母后请安,也好带上恭祝安恪表姐。”
女主比她也只大上一岁,今年正好是及笄之年,在大盛女子过了及笄礼一般就要定婚,所以这些日子昌国公府和皇后才会对隆明帝逼得如此厉害,昌国公甚至不惜以自己不出战为由,让隆明帝妥协。
如今的时节,从昌国公府到皇后甚至到依附的党派之人都认为,这是能让隆明帝妥协在女主及笄礼上赐婚的最好时机,男女主完婚后,只待昌国公大胜而归,到时男主就会被册封太子,女主也会被册封太子妃,储君之位已定,昌国公府行事就会再无顾忌。
可同样,对于筹谋多年的隆明帝和乔微来说,这又何尝不是扳倒昌国公府的最好时机。最后胜败,只看谁棋高一着罢了。
“是,奴婢遵命。”
回到林妃宫中,乔微先是去给林妃请了安,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宫殿,看着候在一旁的内廷司花主司,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内廷司最近给本宫新做了凤钗?”
花主司连忙陪笑道:“正是呢,知道殿下素来不喜金饰,只是这凤钗到底和旁的不同,奴婢们用了血玉作配,辅以内廷司的各种工艺,必不会让公主觉得失了风雅。”宫人都知道华阳公主的差事是宫中最要紧最需要用心的差事,从工艺到用料那就到要最好才行,他们也从不敢在华阳公主的事情上敷衍。
“内廷司的手艺本宫是信得过的。”乔微没有再说这些,而是转换了话题,“只是不知道安恪县主及笄礼所用的金钗可都准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花主司答道:“皇后娘娘让奴婢们一早就准备了,这及笄礼当日所用的金钗是一对五凤钗,当然这用料和做功自然比不上公主所用的七凤钗。”他也听闻了一些华阳公主和安恪县主不和的传闻,自是以为乔微想要在这方面攀比,所以语气甚是谄媚。
“五凤钗?”乔微皱了皱眉,“按照礼制,公主用七凤,郡主五凤,县主三凤,你们内廷司如今连礼制都弄混了吗?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这内廷司也不知道混乱成什么样!”
被斥责的花主司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请罪,“公主息怒,这凤钗之事乃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了尊卑啊。”
“按照花主司的意思是,此事是母后对安恪县主的恩赏?”乔微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是旨意何在呢?内廷司可有明确记录?若是没了旨意又无记录档案,此事岂不是花主司的过错。来日父皇若是问起,花主司又要怎么回禀父皇,本宫觉得皇后娘娘应当不会替你认了此事吧。”
花主司被这话惊地一身冷汗,皇后没有明发懿旨特加恩赏更没有和内廷司明说过,也就是说来日出了事,顶罪的一定是他。皇后这是将他当作随时牺牲的替罪羊啊!
“殿下恕罪!殿下饶命!”花主司叩拜在乔微的裙边,哀求道:“还请殿下救奴婢一命,奴婢日后一定为殿下马首是瞻。”
乔微看了眼在地上吓得不停叩头的花主司,不为所动,“你可以现在去向皇后娘娘要旨意,又或是选一对三凤钗贡上皇后娘娘也寻不到你的错。”
其实乔微不是不知道花主司这些人怎么想的,内廷司的人最是耳聪目明,精明地紧,也是最会揣摩人心的地方。
后宫中人有什么话也都不会挑明了说,很多事全靠内廷司的人揣摩上意小心地去办,谁揣摩地好谁就能高升,相反谁要是揣摩错了或是犯了忌讳,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最后被问责的也只有办事的人,如皇后这般的主子可是不会担半点责任,反而会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这就是宫人的生存之道。
这次的事,多半是皇后递下了意思,却并没有明说,花主司和内廷司也不过是揣摩皇后的意思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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