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她们定睛看去,便见来人竟是定北侯——霍平枭。
男人薄唇紧绷,觑着凌厉的墨眸,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房夫人又有身孕了?”
其中一仆妇对着霍平枭福了福礼, 恭声说道:“奴婢…奴婢也不大能确定, 可府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今晨房夫人在主母的院里,就有了孕初的症状, 她特别嗜酸, 而且…而且在西花园的那条小径上,也有几名路过的下人听见房夫人说自己肚子大了, 连身量都比之前胖了些……”
及至两个仆妇离开了马厩外,霍平枭仍静伫在地, 一步未移。
男人的神情复杂且莫测,思绪仍处于极度的混乱中, 而心里这种既慌乱又异样的感受, 在他此前的人生中, 也只体会过一次。
那便是在得知阮安悄悄地背着他,给他生了个儿子时。
思及此,霍平枭眉宇轻蹙, 亦攥着掌骨, 将前额紧紧地抵住。
阮安嫁给她后, 也不过一个多月, 他也只在新婚的晚上碰了她一次,阮安怎么就又怀上了?
霍平枭转念一想,霍羲也是这么草率地就来到了这世上。
所以阮安这么快就又怀上他的孩子,也不是没可能。
可怎么能这么快?
阮安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霍平枭极少会陷入这样的情绪波动中,但一想到小妻子的肚子或许很快就能鼓起来,霍羲也能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男人还是略显无奈地低哂了一声。
他又要有一个孩子了。
时近黄昏,暮色四合。
霍平枭推门进室时,阮安也正好刚从寝房走出。
一旁黄花梨灯架上的烛火正摇曳生姿,美人儿站在那暖黄的烛火下,显得整个人的肤色愈发白皙凝润。
觉出了霍平枭看她的神情不甚对劲,阮安刚要开口询问,男人已快步走到她身前,亦用那双冷峻偏锐的双眼,从头至脚地将她看了一遍。
“夫君,你怎么了?”
阮安嗓音温软,不解地问他,霍平枭却动作小心地用双臂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没说话,只吻了吻她柔软的眼角,低声问:“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可不是胖了吗。
阮安倍觉赧然,无奈地垂了垂眼睫,她甚而想埋怨霍平枭几句,但又不知该怎么回复他。
不过她确实不能再让男人这么拿各种好吃的喂她了,这次,正好趁着他同她提起这事,她可得同他好好地说道说道这事。
“我不能再这么吃了,都快有小肚子了。”
霍平枭顺势将指骨分明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他微微眯眼,疑惑地问:“这才一个多月,就能有肚子吗?”
说着,男人力道极轻地拍了拍它。
忽又觉得,阮安的肚子摸起来跟从前并没什么变化。
阮安的心中倍感复杂。
明明是他一直在西市遍寻酒肆的庖厨,每天都用各种山珍海味喂她,这怎么将她养胖后,又开始嫌弃上她了?
阮安也不好同他发作,只话音讷讷,耐心地同他解释:“一个月都算长了,有的人只要大吃大喝个几日,这脸呐,立即就能鼓起来。而且一旦胖起来,再往回减不是件易事,所以日后我们每餐都减四道菜吧,我也尽量克制些食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吃了。”
这话说罢,霍平枭终于觉出了事情的不甚对劲。
他微微瞥眼,淡声又问:“你没怀孕吗?”
“怀孕?”阮安一脸错愕。
她今日才刚来月事,霍平枭怎么能觉得她怀孕了呢?
这厢,霍平枭仍一脸费解地凝睇着小妻子的脸蛋。
另厢,苏管事正好拎着霍羲来了阮安的院子里,这日也正好是母子相聚的日子。
霍羲进室后,霍平枭和阮安都没注意到他的到来,男孩却听见了父母适才的谈话。
听到“怀孕”二字,霍羲乌黑的瞳孔一亮,立即哒哒哒地迈着小短腿,往阮安的方向跑去。
“娘~”
他边跑,边兴奋地问:“我终于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吗?我好开心啊~”
“……”
“……”
刚过亥时,高氏轩室里的熏炉燃着味道浓重的安神香。
适才阮安的院子里来了个人,同她说明了一番情况,这场大房的怀孕疑云方才烟消云散。
眼下这时辰,许多人都睡了。
高氏在上午得知了阮安或许又怀了身子的消息后,心气儿就一直不太顺,是以,便派人让张小娘来了她这里一趟。
高氏侧卧支颐于罗汉床,咯哒咯哒地捻着手里的佛串子,神情略显哀伤,对张小娘感慨道:“马上就快到馨儿的忌辰了,我这几日总睡不大好,梦里也总能听见她的哭声。等过几日,你随我去趟大慈寺,再替她做场法事超度超度。”
大慈寺是皇家寺院,不对平民开放,就连这寺里的主持都有皇族血统。
外面人都传,大慈寺里的虚空主持是陈王的私生子,他几年前还曾前往天竺修行过。
张小娘恭顺地颔了颔首,回道:“这一晃儿过去这么多年了,连二公子都成婚了,馨姑娘若还在世,这时候也该到了说亲的年岁了。”
这话说罢,高氏眼底的那抹哀色愈发浓重,拨弄着佛串子的动作也顿了顿。
张小娘神态莫辩地垂了下眼,又飞快地做出了一副说错话的仓皇模样,连声对高氏致歉道:“主母,妾身不是有意提起您的伤心事的,唉,妾身怎么就这么碎嘴…还请主母谅解…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
高氏掀开眼皮,看了张小娘一下,她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只幽幽叹道:“我怪你做什么?要怪,就怪那南跨院的贱人。”
说贱人二字时,高氏咬音极重。
忽地,她似是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待坐起了身,干脆将檀木小案上的一个漆盘掷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
这声音将张小娘和立侍在偏厅里的丫鬟们都吓了一条,却听高氏近乎咬牙切齿地道:“那贱人还活一日,我就难眠一日,若不是相爷一直护着她,她还给相爷生了那个不争气的庶子,我早就将她沉塘了!”
“主母,您消消气…那江氏一直病病恹恹的,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高氏的眉目间仍带着那抹尖锐的戾色,渐渐平复了心绪。
她长舒了一口气后,复又躺回罗汉床的原处,道:“这回那房家表妹虽没怀上,可依着定北侯对她的宠爱,估计离真怀上,也不远了。”
说着,高氏又感叹:“我瞧房氏那面相,是个福气的。”
“福气”这两个字听在张小娘的耳里,有些刺耳,可她却不敢在高氏的面前显露出什么异样来。
高氏接着道:“不过相爷也太宠爱霍羲这个嫡长孙了。”
如若霍阆真的要将自己的爵位让霍羲继承,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氏心里明白,霍阆对这三个儿子的态度虽都淡淡的,但他内里一定更偏袒他和大房氏所出的长子霍平枭。
爱屋及乌,他自然也会更喜欢霍羲这位嫡长孙。
想起阮安在将来很可能还会再给霍平枭生下一子,高氏的心里也多了些危机感。
霍羲过了三岁后,就不怎么尿床了,可男孩还是会有踹被的毛病。
临睡前,阮安俯身为霍羲掖了掖被角,干脆在他小脚旁的被边放了几个玉枕。
男孩的两只小胖手抓着被沿,笑意甜甜地眨着眼,一直在盯着她看。
阮安伸出纤白的食指,刮了下他的鼻子,温声问道:“在阿翁那儿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惹阿翁生气啊?”
霍羲摇了摇小脑袋,却没回阮安的话,只奶声奶气道:“娘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阮安用双手掐了掐腰,面上却没任何愠恼之色,对霍羲道:“不是说好了吗,等你过了三岁,娘就再也不亲你了,以后只有你妻子才能亲你,别的女人也都不能亲你。”
霍羲失落地垂下了眼睫,亦将小胖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朝着阮安比了个数,软声道:“四岁吧~等我过了四岁,就再也不要娘的亲亲了。”
阮安将纤手从腰间移下,禁不住霍羲的撒娇和软磨硬泡,最终无奈地回道:“好吧,就四岁。”
“等你到了四岁,如果还管娘要亲亲,以后我就将这事同你妻子说,到时你夫人一定会笑话你。”
说罢,阮安微微俯身,“啵”一声,亲了下霍羲的额头,温声又命:“快睡吧。”
“好~”
男孩嗓音清亮地回罢,很快就乖巧地阖上了眼睫,不经时就进入了安恬的梦乡。
阮安同仆妇交代了几句话,待出了霍羲所住的居间时,天色已晚。
可她今日并未得空温习药理,是以,阮安又去了趟书房,将案上那本《灵枢经》拿到了内室。
《灵枢》和《素问》这两本书,是身为医者必须熟识的两卷医书,阮安虽对里面的内容熟记于心,可还是怕会在有些细节上出纰错。
事关病患的性命,马虎不得,所以自然要将它们常温常新。
霍平枭虽是个武将,但在夜里偶尔也要在书房看些堪舆图,或是研究研究兵法和阵法。
阮安没进他书房看过,见霍平枭没在寝房,也没平日那么拘谨,便依着之前在嘉州的习惯,趴在床面,将两条纤细的小腿翘了起来,低眉顺眼地默背起医书来。
姑娘边看着,还不时悬腕、翘指练习着针法。
因着过于专注,阮安完全没注意到霍平枭已然走进了内室。
寝房里的烛火明亮。
霍平枭缄默地站在四柱床前,男人身上的素白中衣前襟半敞,隐约透着紧实强健的肌理。
他高大峻挺的身体渐渐遮住了灯架上的烛火。
因着夜视不佳,阮安愈发看不清书上的字迹,便伸出白皙的小手揉了揉眼。
阮安颇觉纳闷,仍没觉察出男人的到来。
还未来得及转身察看状况,一道带着压迫感的影子已蓦然朝她方向欺近——
“这么用功啊。”
他眉眼漆黑,硬朗的面容轮廓很显冷感,说话的语气却吊儿郎当地。
霍平枭边调侃着她,边用长指拾起了阮安无意遗落在床边的布袜,唇角忽地多了抹哂意。
“怦、怦、怦。”
听到他熟悉且低沉的声音后,姑娘的小心脏霎时猛跳了数下,似只被追捕的猎物,阮安不知该往哪里躲,只不知所措地在床厢内四处寻着逃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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