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妩梵
“脏。”
他喉结微滚,嗓音沙哑地说着,侧身将她的小手摁住,没让她柔嫩的指尖触及到他身上的血污。
“身上都是血,你别往我身前靠。”
男人低沉的话音甫落,阮安无措抬眼,纤手亦悬停在了半空。
霍平枭略微垂睫,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
在嗅见她身上熟悉的药香后,男人眼角眉梢间压着的戾气逐渐消弭,硬朗的面容却犹带阴郁。
阮安蜷了蜷指,将手缓慢地收回。
自是觉出了男人对她的防备之态,却弄不懂他如此的缘由。
她知道他情绪低落,她是他的妻子,她想安慰他。
可在这种时候,霍平枭却在将她往外推。
阮安浓长的羽睫如蝶翼振翅般,扑簌簌地颤着。
她很想说,仲洵,你不要将我往外推。
“你先回侯府,不要在这里。”
霍平枭淡声撂下一句话,径直往厅内的主位走去。
阮安看着他高大冷峙的背影,刚要开口同他说,她也想留下。
似是会出她心思般,霍平枭突然回眸,黯黑如墨的眼里似蕴荆刺,又沉声命道:“听话。”
阮安仍静伫在原地,没移半步。
她微启柔唇,艰涩开口:“我也想留下。”
霍平枭父母的恩怨过往她并不清楚,却也隐约觉出,那些往事异常复杂沉痛。
她觉出他身上那抹不易察觉的脆弱,当然想留下陪着他,陪着他渡过这个艰难的坎,不想让他独自一人扛。
“阿姁。”
觉出了阮安的坚持和固执,霍平枭转身,半敛眼眸,将语气放低,又说:“你先回去,不要留在这里。”
“我从家中就待你不薄,给你的俸禄都是寻常女使的好几倍,你为何要在相爷的院子里纵火?”
阮安离开正厅后,高氏再耐不住,咄咄地质问起跪在地上的江小娘来。
江小娘眼带挑衅地抬首看向高氏,悻声回道:“主母没看出来吗?我恨得不仅是相爷,更恨的人,是您啊。”
“你……”
“您虽把我塞给他做妾,可打心眼里,依旧认为我是您的奴婢,卑贱得很,上不来台面,也不配怀相爷的孩子。”
张小娘同她说话的语气毫无半分尊敬,自打嫁给霍阆,成了相府夫人后,就没几个人敢这么同她说话。
“你个不知好歹的贱人,我……”
话还未说完,厅内突地响起沉重的“笃笃”两声。
霍平枭持起立于一旁的长刀,不耐地用刀尖拄了两下地面,泛着寒光的刀锋上凝结着还未来得及被拭去的血污。
“别吵。”
他冷冷说出两个字,五官俊美凌厉,掀眼看向她们时,透着蔑然的压迫感。
高氏神情一骇,立即噤住了声音。
“你也出去。”
霍平枭对高氏说着,亦将长刀收回,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霍阆没晕倒之前,霍平枭在相府都如此骄亢跋扈。
他父亲倒下后,霍家说的最算的人也自然是他,男人的年岁固然尚轻,可凭借在军营里锻炼出的威严和气势,放在哪里,都镇得住场,说一不二。
高氏属实畏惧霍平枭这个继子,虽然很想留在这里,接着质问张小娘,却只得退了出去。
不过高氏留了个心眼,待她走出正厅后,携着女使悄悄地躲在了不远处的长窗,并未走远。
暗卫进内后,恭声问道:“侯爷,黄门郎张庸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听到兄长的名讳后,张小娘不由得想起霍平枭将他残忍虐杀的可怖场面,背脊不禁悚然一僵。
“哪儿来的,就送哪儿去。”
男人沉沉的话音刚落,张小娘难以置信地问道:“霍侯这么做,分明是在向东宫示威,亦是不敬储君,和整个大骊皇室!”
霍平枭伸手将暗卫挥退,冷嗤一声:“你觉得萧家的那几人,能奈何得了本侯吗?”
这话听上去虽然狂妄了些,但却然是事实。
西南的逻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骊的疆土,霍平枭手底下骁勇善战的大将只肯听从他一人的调配,东宫这几年本就势弱,太子萧崇在前朝的风评亦比不过敦郡王萧闻。
张小娘的面色愈发苍白。
“说罢。”
霍平枭略微坐直了身体,将身侧长刀挥向她,掀眼又问:“为何要在通鉴园纵火?”
“还有,那颗紫荆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刀锋直抵她鼻尖。
上面的血污是她兄长的血。
张小娘险些尖叫出声,快要被眼前的男人逼疯了。
男人在战场上就是残暴的杀神,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她知自己终归难逃一死,既如此,那在死之前,也让霍阆最偏爱的儿子痛苦痛苦好了。
张小娘说话的语气有些尖刻,问道:“霍侯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霍平枭漆黑的瞳孔微微有了变化。
转瞬,就多了抹锐色。
他微微觑眼,嗓音沙哑地问:“是她么?”
她?
张小娘微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她没料及,霍平枭竟然猜出了那颗紫荆木的来历。
“真是疯子。”
他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张小娘的神情已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霍平枭突然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相府西跨院的那场熊熊大火,他的母亲死于自焚。
霍阆没许他去看她的尸身,霍平枭也没向他争取过。
他猜,这个女人到死,也应该不想见他,他何必去碍她的眼。
那个女人死后,霍阆大病一场,腿也不能走了。
霍平枭后来得知,自己和那个死掉的男胎,是一对奸生的双生子,所以大房氏才会那么恨他。
如果不是霍阆设计做出了那种事,沛国公也不会逼她嫁给霍阆,大房氏并非天生执拗决绝,也是个明事理的女子,虽然心中恨极了霍阆,但也碍于他的权势,不得不为母家做出牺牲。
婚前,大房氏和李盎见了最后一面。
李盎是太傅之子,才能和相貌虽不及霍阆,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世家子。
他不想忍下这口气,设计让霍阆误会大房氏仍然别有异心,还在和他暗通款曲。
李盎的做法彻底激怒了霍阆,他亦因此命陨黄泉。
霍阆为了得到大房氏,丧尽天良,做绝了恶事,他是他的儿子,生来也自带罪孽。
但再怎么样,那颗树,也是生他的女人。
霍平枭的语气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薄戾:“你把它烧了,是想报复他吗?”
他说着,亦将刀刃往张小娘的颈脖处抵了几寸距离,又问:“本侯那素未谋面的幼妹,也是死于你手罢?”
另一厢。
高氏自张小娘出逃后,就对霍馨的真正死因产生了怀疑。
她透过糊在长窗的薄薄窓纸,看向跪于地面,正浑身发抖的张小娘。
张小娘咬牙切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愤声道:“是你继母和父亲欠我的!”
高氏听完这话,只觉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幸而她身后的女使搀了她一把。
她难以置信地用手捂住了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那这些年,她莫不是一直都误解了霍乐识的生母江氏?
高氏刚站稳,便想冲进去问问张小娘,为何要那么残忍,霍馨死的时候还那么小,她怎么下的去的手
“啊——”
没走几步,高氏就听见了张小娘的惨叫声。
她的面色惨然大变,待透过窓纸再往厅内看去,只见鲜血飞溅,张小娘的脑袋已然被男人挥刀砍断,落地滚了好几圈。
这还是高氏第一次见到霍平枭杀人的场面,她毕竟是常年待在后宅,深居简出的妇人,哪里见过如此可怖的景象?
高氏险些惊呼出声。
霍平枭提着长刀,面色阴鸷地从厅里走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高氏一眼,只撂下一句冷淡的话:“将地上收拾收拾,我去看我父亲。”
*
临近子时,更漏声迢迢递递。
眼下早就过了霍羲该入睡的时辰,可孩子却仍无睡意。
阮安没让下人将霍阆的情况同霍羲如实说出,可霍羲这孩子到底不是寻常的孩童,他许是猜出了什么,那双乌亮的眼睛也没了平日的清澈明朗,反是透着黯然。
阮安知道他担心霍阆的情况,一直陪在他的身侧,温声软语地给他念着话本上的故事。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霍羲用两只小胖手抓着被沿,奶声奶气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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