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鬼E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燕辞云。
他的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好看的含情目赤红一片,漫天的怒火中带着几许悲戚,他的视线在她二人挨得极近的身上定了下,随即额上青筋暴起,噬人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过往的燕辞云虽是爱发些小脾气,可在她的面前,从未展露过如此可怖的一面,好似地狱里的阎罗一般,残酷而冷冽。
祁懿美颤颤的收回了手,上前几步拉开了与祁桂的距离,似要同他解释,却又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
燕辞云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一瞬间,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好似连眼前的人也不认识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与他心贴着心一道长大的人,是一直宠着他对他好的人。
现下,她满面温柔的哄着的,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脑海中忽然闪过祁懿轩和他说的那些话,他说他的大哥,白日里调戏了一个婢女,还说……男人喜欢女人是伦理纲常。
正是因着这句话,他忽的再无法压抑,待回过神来,已经从吏部的别院冲了过来。
燕辞云望着面前的清秀少年,眼中晦暗不明。
是啊,男人是应该喜欢女人的。
任是两人情谊再深,任是他再爱她,再对她好,也比不过一个平凡如斯的小丫头。
似是伤心到了极致,他怔怔的道:“祁懿美,你对得起我。”
祁懿美有些无措,燕辞云显然误会了她轻浮浪荡,丢了他的脸了,可她又不能说出实情,站在那满面为难的,不知如何解释为好。
而这样一番吞吞吐吐看在燕辞云的眼里,却等同于心虚与默认,他的目光逐渐覆上了一层冰霜,胸口愤恨得几欲炸裂,半晌,就在祁懿美以为他就要暴发之时,他忽而极轻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听在祁懿美的耳中,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抬头小心的望向他,却见着燕辞云已然移了目光看向了屋内的姑娘。
祁桂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双肩抖如筛糠,低着头不敢看他,缓缓的向后退着,双眼中含着泪水,低声抽泣着,浑身僵硬得连拜见皇子的大礼都做不出来。
燕辞云一张脸渐渐冰冷了,抬目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见到墙上挂着的一把装饰用的宝剑,两步迈过去便将剑取了下来,一言不发便朝着瑟缩着的祁桂行了过去。
燕辞云步子带着凶狠与果决,双目带着噬血的光芒,几乎是倾刻间便到了祁桂的面前,拔出剑刃,毫不犹豫的便剑尖指向了面前瑟瑟发抖的婢女。
祁懿美大骇,来不及细想这内里的缘由,当即便朝他执剑的手扑了过去。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身子,燕辞云到底是怕伤着了她,剑锋一转避开了她。
祁懿美生怕他复又抬手挥剑,整个人紧紧的抱住了他执剑的手,急切的喊道:“六殿下!你疯了吗!?”
见着她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护着那婢女,燕辞云心中许多情绪翻腾而起,是恼恨,是不甘心,还有不愿承认的嫉妒。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就这么在意吗?
“让开。”
祁懿美这会儿才刚从方才的惊吓中回了魂。
燕辞云这是见她做出这样有毁名誉之事,要将婢女杀了帮她灭口?还是那自小便不可救药的独占欲,让他容不下这个婢女?
也许两者都有……唯一确定的是,他似乎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几人离得太近,祁懿美见着燕辞云身形一动,显是又要动手,她干脆松开了手去,退了一步挡在了祁桂的身前,将那个哭得满脸眼泪,吓得瘫倒在地的小姑娘护在了身后,抬头望向燕辞云,试图用怀柔的政策,温声劝道:“殿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燕辞云满面冰冷,全然无动于衷,并没有耐心听她再说下去,双目紧紧的盯上她的,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祁懿美见他铁了心要祁桂的命,却是如何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祁桂何其无辜,为了自己出宫一事牺牲名誉,现下若是连命都丢了,她哪有脸面再见父亲身边的祁杉。
抬头回视着燕辞云,祁懿美的眼中带了几许恳求,坚定的道:“殿下,我求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个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应该为此而丧命。”
燕辞云冷峻的面上无悲无喜,目光渐渐决绝,低沉着道:“她今天绝不能活。”
这一次祁懿美真的慌了。
从小到大,她都没求过他什么,而眼下她已然低声恳求了,他却依旧不改颜色,显然是绝不可能放过祁桂一条生路了。
可到底为什么非要祁桂死不可呢?
燕辞云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抬手握上祁懿美的肩头,毫不留情的向旁边一推,祁懿美头一次知道,燕辞云的力气竟是这般大,任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不可抵抗的被推倒在了一边。
祁桂吓得“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哭着在地上向后退着。
祁懿美这一跤跌得不轻,从前燕辞云心疼她,便是打闹间的玩笑,都是极注意力道的,然而这一次,她狠狠的摔在了地面,只觉得双膝一阵痛意,却是顾及不上,立即转身抱住了燕辞云的大腿。
绝美的少年被她缠上了腰身和大腿,抬手要去推她,却见着她因着疼痛而苍白着面色,双眸带着隐忍,楚楚可怜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到底还是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好多啊,努力不断更中
第68章
祁懿美见他未立即推开她,连忙死死的抱住他,急声道:“殿下!她和我还什么都没发生!!”
燕辞云绝望而狠戾的玉面上终是有了一丝裂缝,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低头看向了腰间的少年。
祁懿美打量着他今日疯癫的模样,知道与他硬碰硬定是不成,连忙抓住这一瞬的机会,道:“殿下现下住手,我让小青悄悄将人送出去,还可全且当作一切未曾发生。若是殿下当真下手杀了她,雁过尚且留声,这可是一条人命!何况她还是祁杉的亲妹,今日若她因我而无辜惨死,定会成为我此生的阴影,久久不能忘怀,殿下,你忍心看我因此郁郁寡欢吗……”
祁懿美的眼神真挚恳切,还带着几分焦急,他的目光在她的面上逡巡着,最后向下落在了她凌乱的衣衫,和脖颈处露出的肌肤上,又抬头半信半疑的望向了地上缩成一团抽泣着的婢女。
祁桂经过了这一番风波,衣裳在地上蹭得不复当初时整齐了,燕辞云回忆了初进来时她的模样,面色上带着惊惧,行动自如,衣衫整齐,确是不似初承雨露含羞带怯的模样。
他方才在门外并未耽隔太久,这个婢女断没有这么快就将衣衫穿戴得如此整齐的道理。
祁懿美见他面色微微松动,连忙起身,加把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比寻常的少年发育得慢,如今能不能成事都不知道……”说着,她咬咬牙,想着说什么也要保住祁桂的命,脸面什么的也不要紧了,又道:“我就是想试试,我现下……能不能行了,就把人叫了过来,结果第一回 ,难免有些紧张,便什么都没做,就坐着聊了会儿天……”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去打开了柜子,将刚刚收进去的床铺抱了出来给他看。
“祁桂刚是睡在地上的,我们真的除了聊天什么都没做。”
要计划出宫的实话自然不能说,祁懿美情急之下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便只好拿发育不良的事情说事,倒是也合情合理。
她心想,自己要真是个男人,这番承认自己不行的话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要不是事态紧绷,祁桂命悬一线,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拿这个事出来为自己辩解。
燕辞云定定的望着她,见她面上半是窘迫半是真切,半晌,那凝在面上的寒霜才好似缓了些,将手中的剑收回了剑鞘之中,扔在了一边。
“今日之事若透露半句,不仅你,你的家人也不可活,听明白了便可以滚了。”
冷冰冰的话语落入了祁桂的耳中,她连忙跪着磕头谢恩,半瞬也不敢犹豫,生怕六皇子又改了主意似的,连滚带爬的起身跑了出去。
外间。
六皇子进了屋内后小青便让护卫们将院门关了好,在门口守着,没多大会儿便听护卫们说祁懿轩又过来了,这次倒不是来寻自家主子喝酒了。
祁懿轩站在院门前,一脸的担忧,显然是见着了六殿下进门,说是嘱咐了下人暂未让他们通知长辈们。
小青心上稍宽,这事儿让祁丞相他们参合进来未必是好事。
于是小青和祁懿轩一个在房门外守着,一个在院门外守着。
在门外守着的小青见着人哭着跑出来,正是祁桂,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满脸涕泪,方才内里二人的对话他多少也听到了些,便也未再询问,只掏了帕子出来递给祁桂,又低声嘱咐了她几句,便让人先回下房去了。
还好今夜为了这件要事,院子里旁的下人都让搬去了外面的下房住,不然这么闹了这么一出,要睡个婢女却没成,给下人们知道了,主子的颜面往哪搁。
屋外的人满心忐忑,屋内的人却是寂静无声。
没了第三者在场,燕辞云浑身的煞气终于收了许多,祁懿美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宽了些,没了对祁桂性命的担忧,她一秒都不想再理这个疯魔了的燕辞云,松开了搂抱着他的双臂,不甚稳当的从地上起着身。
因着之前那一摔而泛着疼痛的双膝经了这一跪,更是难受,祁懿美眉头一皱,只觉得明日膝头定是要青了的。
一只五指修长,白皙如玉的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祁懿美却是看也未看,冷硬着一张脸,忍着腿上的疼痛站直了身子,微微侧过了些,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是个疯子。
祁懿美觉得自己怎样想都想不明白,他这样不闻不问冲进来就要杀人,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风格,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这个假男人和祁桂并没发生什么,若她是个真男人,这会儿许正在颠鸾倒凤酣畅淋漓的,他这样冲进来,将她置于何处?
想到这几年里,他的温顺与亲和,她都快忘了,刚认识他时,这是一个怎样别扭又偏执的孩子了。她以为她改变了他,但也许,他从来都还是原来的那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惊惧过后,这许许多多的疑问与恼意浮上心来,祁懿美胸口起伏着,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燕辞云了。
“阿美……”
祁懿美抬头望着他,一双染了怒意的双眸熠熠生辉,嘴角带上一抹冷笑,道:“六皇子殿下,现下我的难堪都摆在了明面上,您满意了吗?”
燕辞云目光中闪过一抹疼痛,祁懿美中毒一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结。
他也是个男人,他当然知道,身为一个男人,在那方面有所不足是一件多么痛苦难堪的事。
若是换作寻常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自卑,绝望,也许会长成一个消极的人,而祁懿美却不同,她总是笑着,见着他因此而难过,还会反过来安慰于他。
从前他也好,祁懿美自己也好,都尽量回避这个话题,心中也总是往好了想,她年岁还小,好好调养着,将来总归会好的,最多也就是比常人生长得慢一些而已。
也只有这样想,他才能稍稍好过一些,然而今天竟然是自己,逼着她将这份难言之隐当着外人的面说了出来。
心头的怒火因着这一份心痛与愧意迅速的消散了,他讪讪的收回了欲搀扶她的手,迟来的悔意令他有些无措。
是他太冲动了,这么多天忍耐着不去见她的痛苦,难熬的相思,还有乍听她与婢女春风一度的嫉妒,这些负面情绪好似一团烈火,灼烧着他,吞噬着他,令他原本就紧绷的心弦不堪负荷,终于在见到她与别的女人亲昵的在一处时,爆发了出来。
他看到她与那婢女衣衫不整的在一处的样子,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现下里误会解了开,望着她含着愤恨和窘迫的目光,回想到刚刚她抱着他时那抹令人心疼的脆弱,他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虽然意欲与婢女纠缠不清的她依旧可恨,可他的心到底还是因着她渐渐的软了。
“阿美,今天的事是我做的有欠妥当,我不该盛怒之下不肯听你解释,我还……推了你,你膝盖还疼吗?我帮你揉揉可好……”
燕辞云试探着朝她伸出手去,祁懿美却是挥臂将其打落,一双眼微微泛了红。
之前燕辞云满面的霸道狠绝,她还满心的冷硬,只想怒斥他一番出气,把这段日子的不痛快都尽数发泄出来,而现下他忽的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祁懿美反而升起了几分委屈。
这叫什么事,本来安排的好好的出宫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现下里燕辞云知道了她和婢女根本没发生什么,后面什么收房假孕的也无从谈起了,这么好的出宫计划,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是因为他发这一场疯,一切都没了。
祁懿美越想越难过,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了,明明离自由那么近了,却是眨眼间一切都成了空,喉间涌上阵阵酸意,她忙偏过了头,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燕辞云面色一变,好看的含情目带了几许彷徨,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措的去拉她的手。
祁懿美一把甩开他,心中委屈更甚,干脆也不想再忍,蹲下身来将头埋在双臂中,呜咽着哭了起来。
燕辞云傻在了当场,他和祁懿美相伴多年,她虽是外表像个姑娘家般细腻秀美,性格却是半点不娇气,这许多年里遇上了那么多事,便是小时候被宁贵妃打手板,还有险些被桓亦如杀死,都不曾掉过半滴眼泪。
这是第一回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哭泣。
他的心好似被人揪了起来,痛苦不堪,而这感觉又与方才进门时不同,若说那时他满心想的是毁灭一切,现下里想的则是愿意献出一切,只要她能开心一点,他愿意做任何事。
“阿美,是我不对,你打我好不好,你别哭了……”
自小时起,阿美便似个小大人一般,极少做孩子气的事,是以如今见了她这样哭,燕辞云一时竟不知如何才好。
抬手一掀衣摆,燕辞云干脆直直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将这一小团珍而重之的轻揽入怀,一双眼满是心疼,轻道:“这一跪,是我还你的,刚刚让你跪着,是我不对。还有、还有别的……总之,是我让你不高兴了,阿美,你要是不痛快,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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