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陆孟只掌控了几天这个皇宫,甚至都不是这个天下,她就已经明白了皇帝这个东西,皇帝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要跟人分开的。
而陆孟想让岑戈换一个人效忠,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陆孟必须有一个孩子,太子必须名正言顺。
岑家是绝对不会为反贼站队的。
这也好办,只要今天说动了岑戈,陆孟可以立刻下旨,顺着乌麟轩的旗号说,以身边奸佞已经被肃清为由,召令太子立刻回到皇城。
这样一来,太子的旗号就成了真,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重新回到太子的位子上。
这样无论延安帝是苏醒过来还是直接死了,只要乌麟轩回到皇城,一切就能够得到控制。
陆孟已经在心中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也想在封北意的面前表现的成熟稳重,好让封北意不要太过忧心。
可是在见到封北意的那一刻,看到封北意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看到他穿着一身锦袍,玉冠高束,端端正正地坐在栾驾之上,忽略了右腿空荡荡的裤管,简直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陆孟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陆孟让众人把封北意抬进了慧文殿。
封北意才刚刚坐好,陆孟就半跪在他的腿边,抱着他痛哭起来。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没有出息,都已经把皇帝控制了,她现在做到的事情是这天下的人都不敢想的。
可是陆孟终究是陆孟,她走到了这一步,每一步都是被逼的。
她根本不是什么想要征服天下的人,根本不是想要手握权柄掌控生杀的人。
她只想做一个亲人面前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做那个连吃点东西都要人废心,柔弱不能自理的人。
她抱着封北意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封北意也是强忍着泪意,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手摸着陆孟的后脑,和她一样哭了起来。
“茵茵……别哭。”
“茵茵……别哭……”
封北意除了这句话之外,根本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有多么的震惊有多么的痛心,现在看到陆孟之后就有多么的酸涩和窝心。
封北意当初要将这妻妹当成一个家人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给我看一看……”陆孟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要去撩起封北意的裤子。
封北意抓住了她的手,表情闪过一些无奈。
虽然在回皇城的一路上,昏迷不醒的封北意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隐私可言了,因为一直都是陆孟和一个医师在贴身照顾着他。
在生死的面前,在家人这个定义当中,男女之防又算什么?
可他现在已经好了,陆孟随随便便掀他的裤子,实在是让封北意有些难堪。
他抓住陆孟的手腕,说道:“虽然又截掉了一段,但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我现在也不会昏迷不醒不会发高热,太医令配置的解药非常管用。”
陆孟也是急糊涂了,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有系统,有扫描身体的能力。
陆孟赶紧让系统给封北意扫描了一下,系统很快回话道:“毒素已经清除了不少,创口也开始愈合,只要再持续吃一段时间药,毒就能解了。”
陆孟听了系统的话之后又是喜极而泣,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眼泪怎么收也收不住。
她狠狠地哭了一通,本来就有一些狼狈地形容显得更加狼狈了。
封北意看到陆孟就心疼得不行,他看过自己的妻妹最光鲜艳丽的样子,再看她现在这样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秧苗一般,简直如同从自己的心头剜肉。
“你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吃饭吧,怎么消瘦得如此厉害?”
陆孟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没有啊,我吃了很多东西的,我这几天都有在努力的吃东西。”
只不过吃进嘴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吃得多但就像是不被消化吸收一样,陆孟反倒是越来越瘦。
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像一株营养不良的禾苗,但是她明亮的眼睛还如当初一样,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加的纯粹。
“快起来吧地上多凉。”封北意拉着陆孟的手臂,把陆孟从地上拉起来。
陆孟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又破涕为笑,说道:“姐夫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多惊险!幸亏有向云鹤帮我,你不认识向云鹤吧,介绍一下……”
陆孟招呼向云鹤到近前来,对封北意说:“当初猎场的那场山体滑坡,也是向云鹤带着人指点方向,才将岑家的人救出来。”
“见过大将军,久闻大将军威名,果真百闻不如见面。”
向云鹤端端正正地行礼,封北意仔细打量着他,然后摆手说道:“快别这么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多亏了你在宫中帮茵茵的忙,茵茵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我封家也绝对会记你恩情。”
“大将军言重了,二小姐应当没有同您说过,咱家这条贱命,就是二小姐救下的。”
“就是我当时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进宫参加宫中夜宴的时候顺手救了他,哎,自家人就不要在那里假客气了!”
封北意笑起来,向云鹤却因为“自家人”这三个字,袖中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陆孟说:“我们来好好地商议一下怎么说服岑戈!”
三个人在一起商量了很久,又吃过了东西,封北意被抬着见到了变成傀儡的延安帝。
封北意本来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很激动,毕竟这曾经是他立誓要效忠的君王,可现在……真是仇人相见。
“槐花的药向来是有作用,但作用又并不很稳定,毕竟蛊虫再怎么可控,也是活物。”
“你可仔细问清楚槐花这蛊虫的作用了吗?一旦延安帝恢复理智……”
“那我们就把他杀了。”
这一次没等向云鹤开口,陆孟率先开口道:“绝对不能让他恢复理智。至少在乌麟轩回来之前不行!”
“我已经飞鸽传书去了南疆,应该这两天就能收到回信,槐花的信中会说明这蛊虫的作用。”
“已经宣岑戈进宫了,”陆孟走到封北意的身边说:“姐夫,我有些紧张……”
向云鹤看着陆孟,见到他对封北意依赖的眼神,垂下了眼睛收敛眼中的失落。
之前封北意没有进宫的时候,陆孟一直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
向云鹤在袍袖之中的手微微攥紧,他心中生出一种幽幽暗暗的,想要将一个人据为己有的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几个人又商量着,这一次封北意对陆孟说:“说服岑戈的事情让我来就可以,我现在就是一个活例子,还不足以让岑戈那样的聪明人对延安帝心冷吗?”
封北意一开始转好,哪怕失去了一条腿,他就只是坐在那里也让人心安。
陆孟被他安慰到,果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宣召岑戈进入宫中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陆孟从龙临殿之中看向外面,威严雄伟的建筑在黄昏之下蒙上了一层暖黄。
这冰冷的,在黑夜之中充满压迫感的宫殿,终于让人感觉到了一丝的温度。
古朴陈旧的气息,连每一处宫灯上面雕刻的龙纹,都让陆孟清楚地意识到,她身处在异世——她已经彻底融入了一个她从前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世界。
岑戈被宣召进入内殿的时候,延安帝就按照陆孟的命令,坐在外间案台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
岑戈进入殿内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对着延安帝的方向,做势要躬身下跪。
口中说着:“微臣参见陛下。”
结果他没等跪下去,就看到太子妃堂堂正正地从皇帝的内间殿走出来,捧着大肚子笑着对他说道:“舅舅你来了。”
岑戈整个人都僵在半跪的动作,震惊地看了一眼陆孟之后,又猛地转头看向了延安帝。
延安帝正在伏案,可是他手中抓着的笔却一点一点地在朝下滴墨,而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个提线木偶。
陆孟看着岑戈说:“请舅舅随我到里间说话。”
“太子妃?!”
岑戈回过神之后表情震惊难言,很快里面又传来了封北意的声音:“岑尚书,不必过于惊慌,请来里间说话。”
岑戈怎么可能不惊慌?
他根本就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他的震惊,他看到太子妃对着延安帝说:“起来进屋。”
然后延安帝就放下了笔,乖乖地跟着太子妃的身后朝屋里走。
岑戈向来沉稳,山崩面前不改色,就连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埋在山下,也并没有如此刻一般惊慌。
他表情直接裂开了。
不过他回头看了看,这龙临殿内外站着的所有侍从,全部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看到皇帝被控制的这一幕。
他更是心惊肉跳。
岑戈快步跟着进入了里间,走到了延安帝的身边,还是下意识地想跪,甚至叫了延安帝一声:“陛下!”
结果延安帝毫无反应,他正在按照陆孟的指示吃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对陛下做了什么!”
岑戈开口便是质问,整个人都有一些摇摇欲坠一般。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做大表情眼尾的细纹清晰可见。
他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分明能认得出这个就是延安帝。他侍奉多年的君王,他绝不可能认错。
可是现在延安帝对于他的呼叫毫无反应。
他听命于太子妃……
因为有封北意在,陆孟整个人都沉稳下来了。
她语调甚至有些轻快地对岑戈说:“舅舅放心,陛下没事,龙体最近一直都挺安康,只是被我控制住了。”
“你说……什么?”
“什么叫被你控制……”
接下去的话是封北意说的,封北意言简意赅地说完之后,岑戈一副天已经塌下来的表情。
他指着陆孟和封北意说:“你们这是……你们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操控了陛下,还想拉我入伙?!满朝文武都看着,陛下若是再不能上朝,必将引得朝野动荡,你以为他们不敢结伴入宫?!”
“太子自江北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却实际上就是谋逆,你们竟敢在皇宫当中控制了皇帝,你们……”
“舅舅,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你看看我姐夫现在的样子,你也知道朝中延安帝的那些人要提议怎么处置我姐姐……”
“我知道舅舅你还替姐姐说了话,舅舅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糊涂啊。”
陆孟为了拉拢岑戈,一直都叫他舅舅,用言语上面的陷阱,把他归类为自己这一方的人。
是她跟乌麟轩学的……
“舅舅……你难道还看不懂吗,延安帝已经失心疯了,他本身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就是不甘心让位,才会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