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薇我无酒
然而这冰糖似的甜里又仿佛遮盖着若隐若现的迷雾,让薛倾碧有些不安。
她继续看下去,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因为五年之后,百里荼提出想和阿茕结道。
人人都说百里家那个二小姐荒唐,竟与妖兽厮混暧昧,这一次引起的争议比当年百里荼带他回家的时候还要大,阻力也更大。
但百里荼还是像当年一样固执,这次,她宁可受鞭刑也不悔改。
薛倾碧揪心地想,应该渡过这个难关之后二人就能大团圆了吧?
然而她往下一看,心里却咯噔一下——怎么还有这么多?
百里荼的坚持取得了成功,百里家只得同意数月之后举办婚事。她开始与阿茕更亲近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剧情的氛围变化。
阿茕太弱小,以至于只能将全部的念想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也让他对百里荼的情绪体察得更深。
他有时候会莫名觉得……百里荼好像喜欢的不是他。可却又分明对他那么好。
也许是这点小动物的天生危机感,让他保持了警惕。
直到结道大典的前一晚,他误闯了二小姐的书房密室。
那里挂着一张画像。
画像里的人身着雪色道袍,执长剑。
这位剑君,与他有着近乎一样的脸。
“怎么会这样!?”薛倾碧虽然早有不妙的预感,可看到时还是叫了出来。她猛一回神,尴尬捂住嘴,却见简升白用微妙的表情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说:
“继续往下看吧。”
他幽幽叹了口气,心想,看过诗千改在稿纸上写的原名的他,比其他人都更早猜到。
但他没想到,诗千改居然会把揭晓真相的剧情设置在结道大典前夜!
画像中的少年除妖师,气质与阿茕全然不同,萧萧如松下风,偏偏似朝霞举。相似的样貌,却没有眼尾小痣与一双兔耳。阿茕扶住桌子,整个人都傻住了。
他见过百里荼画画,替她研过墨——这甚至是薛倾碧前期觉得很温馨的一个剧情!——也因此,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笔一划中透露出多少深情。
画像右下角提着少年的字号——琼月君。
这间密室里还有许多文书资料,都被细心整理着。阿茕以为百里荼天性冷清,可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少女是如何心动、如何倾慕一人的全部过程。
她十四岁时,琼月君才是那个被所有世家看好的将升之星,而她不过是还未入灵门的初学者。她将他视为光,追逐着他的脚步,可等她终于能拿起剑时,琼月君却在一场战役中陨落。
那时他也才十七岁。几年之后,连世家都不记得他了,可她却还是没有忘记他。
在百里荼笔下,琼月君没有一处不好。天才配天才,这才该是本来的神仙眷侣。
“我发现了一只兔妖。他很像他。”
这是唯一关于他的一句。
薛倾碧捂住心口,觉得自己不能站着看这篇文章了,找了个凳子坐着。她一下子就理解了诗千改的险恶用心,这个名字,还有那句诗的全部。
文中的阿茕也想到了。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人不如故。
如大梦方醒,阿茕一朝心死。
他在密室里静坐一夜,起身去找了刚刚睡醒的百里荼。
接下来,薛倾碧算是见识到了翡不琢写“艳色小说”的功底,她居然真的在考场写了一段风月文字,可薛倾碧看得一点都笑不出来。
百里荼为阿茕的主动而惊讶,却没有排斥。衣袍纠缠,烛泪低垂,她轻声呼唤心上人的名字。
但阿茕还是阿琼,她在叫谁呢?
这是全文情绪最浓烈的时刻,薛倾碧已经不想往下看了,可是文字却好像有灵,死死抓着她的视线。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居然看哭了。
居然看哭了……翡不琢这个可恨的文修!!
人与妖是不可能诞下孩子的,这一晚就是阿茕能抓住的最后的东西了。
反正他这一条命也是二小姐救下的,即便是……又如何呢?
人不想开一点,就很难活下去。
可是他却忽然感到了意难平。
兔妖是如此弱小,他平生未有一件事是随己愿而为的。离开,却是他为数不多能自由选择的事。
阿茕知道世家的地牢里,除了那处刑场,还能通往一处地方。
那是一个熔金灵池,世家的人将没有灵智的妖物投入,可以将其洗髓浣骨,炼蛊一样培育出更凶恶强大的妖兽。这个过程十死无生,也没有人知道有灵智的妖物投入其中会如何。
他在晚上醒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将那幅画卷从密室中取出,放在了百里荼桌案上,而后打开门向地牢走去。
另一侧,百里荼回房间看到了画卷,脸色当即一变,追了过去,他却跑得越来越快。
兔子无法噬人,却总是擅长奔逃的。
阿茕投入了熔金池,而百里荼甚至没能抓住他的衣角。这一瞬间,百里荼出现了全文唯一一个剧烈的情绪波动,向来镇定自如的世家之首,失声叫出了阿茕的名字——这一次,她叫的是“林兔”。
然而灵池之中,已经没有了少年单薄的身躯。
薛倾碧死死捏住纸页,却看到行文到这里戛然而止。
翡不琢另起一尾章,描述了几年后茶馆中人们的议论。
如今的百里荼,已经被奉为国师。她推行赦妖令,给予为善的妖物生存之所,然而年近三十,依旧无婚配。
她似乎一直在找一个人。
“据说好多年前,国师大人曾有一门婚事……”
但议论的老百姓们却不知道这门婚事究竟如何,他们将各种“听闻”聊得津津有味,话到最后,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薛倾碧抬起眼睛,闷声道:“没了吗?”
严理繁哼了一声:“没了。”
其实这篇文章的结构很完整,结尾没有说清真相,但只是留白手法,将解读权交给了读者。
阿茕投入金池,他洗髓成功了吗?
二小姐在找人,是不是代表他没有死?
她如今,挂念的到底是琼月君,还是那个兔妖少年?
……
不同的人,应当会有不同的看法。
“……”薛倾碧眼眶还红得和兔子一样,久久不言语,然后恶狠狠道,“我讨厌翡不琢!”
她把考卷放下,脚步飘忽地出殿了,连阙晗日的卷子都没心情看了。
简升白心情很复杂,当时还有考官阅卷时看这篇《二小姐》看得恸哭,考官改完后拿给他们看时,也有几人悲伤不能自抑。
但只有时时关注着诗千改的他知道,这丫头在写的时候,还好几次流露出了笑意!!
他为了避免影响阅读体验,看了一个书名后就没看诗千改写了,只观察她的状态表情。
看她时不时笑一下,他还想,诗千改一定是在写小夫妻的甜言蜜语!!
结果呢?夭寿,这是什么甜言蜜语?
诗千改还特意在稿纸大纲的前期部分,标注了一句“糖中带刀”,每一个小剧情点都对应了后期的反转……这姑娘可真狠啊!!
有几个考官一大摞卷子都没批完,就急着给满分,就为了想看看去掉糊名之后这篇文章是谁写的。出现给满分的情况,是必须要慎重的,于是每个考官都看了一遍,纷纷被传染了红眼圈或者叹息。
最后去掉名字一看——好嘛,诗千改。
居然是那个被认为写不好情爱小说的翡不琢!
能让这么多玄春闱的考官泪洒考场、茶饭不思的文章,历史以来都数不出十个。
卷子拿到峰顶小园来,施明夷看完都沉默了,没有对满分提出异议。
秦圆道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二小姐可真会想,居然还能这样做……”
严理繁:“……”
怎么,你还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我现在就想知道,外边的读者们会怎么看这篇文章。”张镜莲道。她倒是没哭,只是看完深深叹气,心情有点消沉。
但想到这也能破坏很多其他人的心情,她就又积极了起来。
“快了。”银天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那位碧影公主,恐怕现在迫不及待要把这篇文章传出去了——”
“什么?文试的头名叫诗千改?!”
“哪里的消息,真的吗?”
“真的,我刚刚拿到了前三甲文卷大文题的刊印版!”
“嗬!阙少主第二,碧影公主第三?”
“碧影公主的大文题分数比阙少主高,但到底还是阙少主功底扎实些。”
“诗千改?是隔壁皖州那个翡不琢吗?不是都说她不擅长写才子佳人吗?”
“我之前也未听过她,但她这次,写得……真好啊,哎。”
“写得好,你还叹什么气?”
“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哎!我第一次看都哭了……”
入夜,金陵各大茶馆却未歇,灯火通明。
沈瑜坐在茶馆一角,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肿得像兔子。他又看一遍,还是情难自已,气哭道:“这个二小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什么富家女抛弃了。
他心情简直难以言说,先生给他挣回了押注的钱,证明了自己能写出非常好的鸳鸯蝴蝶派小说。
但这个故事,也太悲惨了吧!!
若说今夜之前,金陵人还没几个留意过“诗千改”这个名字,那么今晚之后,恐怕没人不知晓“翡不琢”与《二小姐》了。
当前的话本子,还从没有这样“一女对二男”的配置。《二小姐》此文过于大胆出奇,几乎瞬间引起了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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