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第36章
燕长庭年轻体健, 胡大夫医术精湛,两帖药下去, 寒气发尽, 经已痊愈。
他当天就能下地了。
燕长庭取出那封邀请信函,果不其然,沈箐好啊好啊欣然应允,两人商量一下, 决定后天就出发。
燕长庭心情舒畅, 当天就开始安排处理军务, 沈箐这边也是,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 隔日就一起动身往北去了。
春季江雾浓深,清晨乘舟悄然而出,自离水东登岸, 然后快马往东北方向而去。
一路惠风和畅,万物复苏, 寒冷的冬季过去之后,天终于暖和起来,岑岭还冷不丁要下几天的冷雨, 越往北就越没有了,这边刚刚初春, 残雪褪净, 绿芽吐蕊,地面很干一点都不泥泞,老百姓们脱下厚重的冬衣后, 感觉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城里乡间, 纷纷出动。
沈箐燕长庭边走边赏景,说说笑笑,他们也不赶,最后在约定的二月十八当天,抵达的壕州。
壕州位于徐地,淮水之侧,淮水不深,却独自奔流入海,徐地自古繁庶,船只虽因吃水原因都不算很大,却来往如织,岸上酒楼食肆店铺林立,民夫商旅挑担的赶车的独行的高矮肥瘦男女老幼你来我往,好一派繁华兴盛的大景象。
沈箐忍不住啧啧两声,“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这么一个地盘就好了。”
燕长庭说:“很快了。”
她哈哈笑了两声:“如果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说着,她牵着马跳上岸,打量片刻,和燕长庭并肩往一家叫“醉仙楼”的酒家去了。
这趟,他们和这小鄱阳王见面的地点,并不是对方的地盘荆地,而是旸王的封地旸地,这壕州乃旸地第二大大城。
这个醉仙楼挺好找的,壕州码头上来之后,往东望最高的三层建筑,沿着长街走了二三百丈,一个红漆鎏金的醒目招牌“醉仙楼”就映入眼帘。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挑了挑眉,两人直接进门,却没有马上联络这个小鄱阳王留在一楼等待的接头人员,而是提着衣摆,直上三楼。
伙计颠颠儿把他们带上的三楼,引至临窗的一张长桌,甩甩巾帕擦了擦桌子,得了招牌酒菜只管上的吩咐,响亮应了一声“好嘞”,又颠颠儿下去了。
这三楼的窗非常之大,都广轩类型的大敞窗,悬挂这青红二色的纱质挂帘,三楼空间也极大,不过对比起一楼,桌椅摆放明显高档和疏松很多,每一张长桌相隔至少一丈宽,中间还有镂空的博古架当隔断,既全不封闭挡住风景,也顾忌了客人的隐私需求。
风呼呼,拢成一束的挂帘飞荡,在周围一圈建筑物明显要矮小得多情况下,很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豪迈洒脱,仿佛下一刻就随风而去的错觉。
沈箐和燕长庭坐下,两人端起茶杯就唇,顺势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瞩目的人物。
三楼有露台,露台足足占据了整个三楼的三分之一大,里头七八张长桌,却只最中间一张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红衣年轻男子,肤色雪白长发如墨,在这个乍暖还寒的仲春时分,这人一身绫纱广袖长袍,衣襟只随意一系,后颈领口微敞,雪白的里衣,乌黑的长发,橘红鲜艳的绫纱外袍被衬得愈发如火如荼,桌上一柄剑,手边一壶酒,露台风很大,他长发衣襟猎猎而飞,并且这人五感非常敏锐,几乎在沈箐和燕长庭盯住他的下一瞬,他就侧过头来,瞥他们一眼。
好一个妖艳美男子!
眉黑唇红,肤色白皙,一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性感妩媚,却也极之霸气,这人的眼神凌厉程度和他的五官妖冶魅惑程度呈正比,妖艳又凌然,乍一眼,视觉冲击拉满到了极点。
他一转头,三楼当即几道倒抽凉气的小声惊呼,只是却无人敢再有下一步动作,包括坐在西侧那桌一看就是纨绔富家子的五六个酒色衙内。
狐狸眼淡淡扫了那边一眼,视线下一瞬又燕长庭和沈箐那桌。
有一种双王见王的错觉,他视线准确无误地和燕长庭对上了。
两人视线对焦了五六秒,空气中无声增添了一种很紧绷的氛围,并且随着时间延长,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狐狸眼挥了挥手,守在露台口的几个黑衣护卫立即动身,直接把三楼其余的人都赶下去了。
“小虔王?”
狐狸眼,也就是小鄱阳王,凌英,盯了燕长庭片刻,缓缓道。
燕长庭眼睫动了动,他视线从这个角度,越过露台,刚好可以将整个壕州大码头尽收眼底。
他淡淡道:“小鄱阳王。”
很好!
小鄱阳王凌英挑眉打量燕长庭片刻,笑了笑,举了举杯:“幸会,请。”
燕长庭沈箐起身,直接往露台去了。
双方人马,就座两边,其实也不用怎么废话了,彼此这次见面,就是为了联盟的,眼下不管哪一方单打独斗,终究都要逊于大殷朝廷,这是大殷太.祖和上一辈人奋战了半个世纪给燕殷留下的庞大基业。
要单枪匹马撼动这个庞然大物,难度可想而知。
联盟是最佳选择。
否则,小鄱阳王就不会千方百计联合了七王之后,又去信一封岑岭;魏太妃燕长庭也不会一接到信之后,立即就决定动身。
这趟结盟会谈是小鄱阳王与旸王共同大力促成的,只不过,在正题之前,小鄱阳王凌英却有心要试一试这小虔王的本事。
成功引出北梵军并连克朝廷追兵是本事,但这个本事是不是这传说中的小虔王的,有待商椎,以讹传讹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这小鄱阳王明显极之傲,他也确实有傲的资本,他老子被朝廷大军大破身死,当年才不过刚弱冠的他却能力挽狂澜,并在几年内联合纵横,重新拉起一支让朝廷都头疼的前朝反军。
小鄱阳王凌英瞥了燕长庭一眼,这第一次见面,燕长庭的气场威势与他强强对垒,但来得好,小鄱阳王凌英遇强更强,他直接把手放在桌边的佩剑上:“先比一场,小虔王敢是不敢?”
傲然气盛,咄咄逼人,既是试一试燕长庭身手,也为奠定盟主之位的前奏。
小鄱阳王凌英自负当世人杰,这联盟盟主之位,他志在必得!
燕长庭淡淡道:“有何不敢。”
几乎是两人话音一落下,“铮”一声利刃出鞘的短促锐鸣,眼前银光乍现,快得沈箐都来不及眨眼,两边长凳一动,两人已乍然而起,瞬间战在了一起。
真正的高手过招,剑风差点把沈箐的眉毛都给削了,她卧槽一声,赶紧起身,大家赶紧退到露台里头去了。
一青蓝一橘红,骤分骤合,快如疾风闪电,沈箐眼花缭乱,这两人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由三楼打到底下某一座大宅的庭院,又从大宅打到水边,动作如凛风骤电,极其凌厉摄人,偏又悄然无声息,只有全程观战的人看得舍不得眨眼。
总得来说,这两人身手的不相伯仲的,凌英没想到,这小虔王身手居然如此的厉害,倒也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也仅仅是刮目相看而已,他并不认为对方胜于自己,但,燕长庭作为他的盟友,是相当及格了。
两道身影骤然自水边而起,一跃直上三楼,分开,凌英伸手缓缓抹去腮边一线微微见红的鲜血,“魏氏后人,果然名副其实。”
燕长庭鬓角也难得微微见乱,是被对方剑气削到的,灵蛇剑还鞘,他转身回沈箐身边,并没有搭对方这话。
沈箐笑吟吟道:“小鄱阳王也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她笑眯眯的,还拱了拱手。
凌英笑了下,“二位,请吧。”
“今日,亦是与旸王等约定的磋商之日。”
他扬眉,话罢转身,率先带路。
……
这个事情,燕长庭和沈箐来之前已经知道了。
小鄱阳王在邀请函上说过,并且他本人远赴瑒州,就是为了这次的九方密盟。
这九方,即小鄱阳王、岑岭,还有旸王、稷王、离王、鄣王、蕖王、惠阳王、城阴王。
后者,即是继魏氏之后,在南北大战之前投于太.祖麾下的七名大小军阀,开国后封王。
这些藩王,当年大部分基本都是因形势而选择归附的,开国至今不过短短二十余载,太.祖在尤自可,太.祖不在,心思立马就活跃起来了。
再加上前有小鄱阳王,后有魏氏燕长庭,可以说时在势在,于是,在旸王稷王大力煽动之下,其余六王先后同意举兵,旸王和小鄱阳往接洽之后,最后将秘密结盟的地点定于淮水之侧。
“前面就到了。”
凌英瞥了前方两眼,“那老旸王的儿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第一任旸王已经去世了,继位的是他的长子。
七封国之中,旸王最为强大,而这继位的旸王显然极有能耐,不但顺利继承了王位,并且瑒地强盛一点都不减,甚至他力压了几位叔父辈的人物,当仁不让成为这次九方密盟的七王发起者、领头人。
这七王,从开国之前一起走过来,不管内里如何,反正关系是要远比小鄱阳王及燕长庭这陌生的两边来得近一些的。
所以,别看小鄱阳王和燕长庭对上锋芒毕露,他却特地等燕长庭再一起过来。
这人傲归傲,却一点都不蠢。
他和燕长庭,既独立,又站在一起,同赴这九方密盟之约。
沈箐也抬头看了眼,这是淮水之侧的一个远郊庄子,打马不疾不徐走了半天,此时日近黄昏,漫天的金光渲染半壁天空,滚滚的流水,青山绿树,眼前一座远郊野庄座落在山麓之下,宏阔而恢宏。
有十数乘快马正自山庄而下,底下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打开,凌英和燕长庭沈箐策马而上,双方在主庄的第二道大门前汇合。
“吁——”
双方勒停马,翻身而下,对面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方面阔口,眉目凛凛,行动顾盼之间,极具威势,这人正是此次九方密盟的另一个发起者,旸王。
旸王哈哈大笑:“小鄱阳王,小虔王,二位贵客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离王,这位是……”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旸王的豪爽笑声之下,气氛非常热络。
介绍完毕,客套几句,主庄正厅,却踱出一个身穿朱红紧身衣身披玄黑披风的女人。
这女人已上了年纪,鬓发银中掺黑,面庞也有不少皱纹,却面色红润,腰板挺直,身侧还斜配一柄宝剑,行动猎猎如风,英姿飒爽。
这女人,正是高阳侯、旸王太后。
没错,她正是和魏太妃当年并称大殷双姝的另一名女将军。
叱咤风云,开国大战,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她却选择了另一条和魏太妃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本人受封高阳侯,嫁的是她的亲表哥老旸王,一生都没有生养,在旸军威望却一直至今,她拒绝生儿育女,高阳侯的爵位已定给母族的一个侄儿,自己本人还是旸王太后,如今的旸王不但没有对高阳侯承爵方面有任何意见,还极尊敬和尊重这位嫡母兼姑母,因为对方在旸地军政双方的影响力都不亚于他。
冯瑛嫁表哥只是一个形式,她的选择和昔年的魏枬背道而驰,两人今日的结果亦截然不同,不可谓不造化弄人。
“诸位,此次会盟九方齐聚,他日当马到成功!”
冯太后声音虽苍老,却依然铿锵有力,她的辈分高,一出现,众人纷纷见礼,包括小鄱阳王和燕长庭,也微微俯身,见了个晚辈礼。
什么也甭说了,七王这边起兵已是必然之事,三方联盟,扭成一股,共反大殷,将是利益最大化。
小鄱阳王和燕长庭这边就不多说了,已经摆明车马了,离王长吐一口气:“是啊,此时不举兵,他日必成鱼肉啊!”
稷王也点点头。
最强大的三王已经表态,其余四王纷纷附和。
冯瑛那双眼睛虽然上了年纪,却一点都不老迈,眼神依然犀利得很,她三言两语,给这次会盟迅速定下基调,紧接着,视线就落在了燕长庭身上。
她和魏太妃,当年大殷唯二的两位女将军,熟悉必然是极为熟悉的,多少还有些你追我赶的争胜心,只是这么些年的变故大得,她问:“你祖母,可还好?”
燕长庭淡淡道:“尚可。”
他向来都不热情,能言简意赅回上几句就很不错了。
冯瑛有点感慨:“一眨眼就快十八年没见了,那个老不死的,也总算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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