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染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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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十里外的溪风镇仰山村,柳渔一早醒来,柳大伯娘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去祭拜事宜。
柳家祖坟就在仰山,正好柳家弟兄三个也都在,一家人提着香烛祭品就出发了,陈老太太和陈大伯陈父坟前,卫氏自然又是好一通的哭,只是这哭是带着喜意的,给地下的亲人们报喜。
回到家中是辰正,柳渔想到今日原是与陆承骁约定的提亲的日子,想到大伯娘为了断了柳家村那边往后可能对她不利的舆论,是要求柳家对外说卖了她的。
陆承骁根本不知柳家的变故,这时候若是媒人前去,带回消息给他,还不知要急成怎样,想了又想,还是想托人给他捎个信去,长丰镇太远,这信便是捎到陆丰布铺也成。
大堂兄今日倒是会回安宜县,想了又想,悄悄把柳晏清叫到一边,低声与他把话说了。
柳晏清还不知柳渔前头为了逃过被卖的命运差点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听了也是一头的汗,反应与卫氏倒是如出一辙,贪他小妹貌美的,哪里靠得住。
对陆承骁印象先就不好了,不过捎话这事还是应承了下来。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才进城门口,就被陈叁叫住了,他神色颇急:“快,县里有个急案,大人急召,刘捕头特意让我在这里蹲着等你的。“
一听是急案,哪里还顾得去捎什么口信,匆匆就奔县衙去了。
确是个大案,一忙几日,柳渔只道他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柳晏清却是根本忘了这回事,此为后话。
就说林九娘,从长丰镇直奔柳家村,就打听着柳康笙家去了。
这一去,却是她平生做得最长见识的一回媒。
门户不对这个她都有数,可一进院里,就听到屋里有人哀哀嚎叫,骂爹骂娘,当家的男人柳康笙没什么好脸,当家的女人王氏更是眼泡红肿,一张脸却五彩缤纷,一脸的巴掌印叠巴掌印,肿得比那眼泡还厉害。
最最叫绝的是,她一说来意,柳家人从大到小,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林九娘听完回话,脸色只比他们更精彩。
陆家想娶的那姑娘,就在昨天,被人掠卖了,掠卖了,掠卖了……
林九娘从业几十载,还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想到早上陆三郎那满脸的笑意和满心的殷切,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造孽了,造大孽了。
林九娘脚发沉,这可叫她回去怎么说去。
可脚再沉,这样的事也不敢耽搁不是,一路紧赶回的陆家。
“你说什么?”
满心等着好消息的陆承骁,等来的是柳渔被卖了的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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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林九娘一叹, 道:“听柳家人的话头,是那姑娘昨日来了镇上就再没归家去,家里也寻了一整晚了, 都没找着,家里人猜着,恐怕是被人掠卖了。”
林九娘心中还有些犹疑,柳家人的古怪之处说是不说,又怎么说才好。
然而这犹豫的一息功夫,陆承骁已是等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林九娘那一段话听过来的, 媒人一张一合的嘴,吐出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他都听进了耳中,组合在一处却全成了震耳的轰鸣, 他都有听到,却一个字也不愿意懂。
他与她约好的,两日内他去提亲,他如约去了, 可为什么……
陆承骁唇上的血色几乎在那一霎褪尽,惨白到林九娘再多一个字都不忍言说。
那是一种极奇诡的体验, 愕然、疼痛、惊惶、不敢置信,这种种情绪来得太过猛烈, 猛烈到一息间就能将人灭顶, 剩副躯壳不致死,却又分明生不如死, 慈悲又残忍。
躯壳空洞到仿佛失了灵魂, 然而这样的空洞麻木中, 陆承骁心中却有另一道名为营救的念头, 让他收束神魂,以极快的速度将半个自己从空洞中抽离。
“爹、娘,我去趟柳家村。”他张口,留下这么一句话,人已经离了正厅。
陆洵和陈氏哪里放心,一个喊着八宝备车,一个请林九娘帮忙打探一下昨日镇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掠卖人口的事情,光天化日的要带走那么大一个人,细打听下,总有人能看见的吧。
林九娘是个媒婆,镇上三教九流就没有她不熟,陈氏这一请托,她连连应下。
由八宝赶车,陆家夫妇直追着陆承骁就向柳家村去,他二人一走,原本在偏厅没露面的长媳秦氏出来张罗着送林九娘,把人送出门后,想一想不放心,同相随出来的陆霜道:“霜儿你帮忙照应一下昱哥儿和瑞哥儿,我也出去打听打听吧。”
陆霜是昨晚才知三哥有心上人的,今儿原是去提亲的好日子,未来三嫂却出了这样的事,岂有不应的,只道:“大嫂快去,家里有我。”
陆家在家的这算是整个人都动了起来,因着一个还不曾谋面的姑娘。
陆承骁此去柳家村,一路上也是心乱如麻,又很清楚此时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强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而此时,柳家也热闹非常。
原来一大早因镇上的林九娘进村里来打听柳康笙家,进了村后是沿途问路过去的,这就不知道叫多少人听到了,妇人们凑到一处,闲着可不就是拿这事说嘴。
有认出那是镇上的媒人,都猜测这是有人给柳渔说媒来了,巧的是昨日才招待过陆太太的那一位妇人也在,这一下可是得意,就把昨日陆太太来家的事绘声绘影说了一回,陆家是什么人家,又是多富贵,在县里都有布铺,说得是唾沫横飞。
一群村妇听得也是咋舌连连,又钦又羡:“柳康笙这运道,养了渔儿这么个姑娘,以后是要发达了。”
也是巧了,陈槐花也在场。
陈槐花是哪个?正是镇上陈家帮工的陈妈那妹子,先还带着陈妈悄悄相过柳渔的那一个。
因着一个姐姐在镇上大户人家做活,这陈槐花对镇上的大户人家可比村里这些人要了解得多些,常能从她姐那里听些边边角角的事情,这陆家,陈槐花可是如雷贯耳,无他,发迹得快呀,她姐那东家太太可太喜欢暗下里拿陆太太作比了,从出身到行事都要比一比,没想到这回连相媳妇都撞一块来了。
陈槐花心里啧啧,前头还道是陈家儿子瞧上了渔儿丫头,可她姐来了那一回,后边也没见有动静了,倒是这陆太太来得快,自己亲自来了一趟,转天竟然媒人就到了。
又想起上回她姐来时那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儿,遮遮掩掩的,那陈太太是生怕给人知晓了他们陈家打听渔儿丫头吧,啧,跟怕谁沾上她似的,看,现在比陈家富贵的陆家来了,可不就是她说的,柳渔这样好的姑娘,那有眼光的都得是抢着要,不说别的,只说下一代子孙,只要有她一半好看,想想都能美上天去。
陈槐花已是想好了,下回再见她姐啊,要好好说说,瞧不起谁乡下姑娘呢,抢手着呢。
不过这陈槐花虽喜凑热闹,却不是那起子好搬弄口舌的,说话尤其知分寸,除了跟自己家姐说道几句,在外边倒是口风严谨得很,尤其这会子陆家已经来提亲了,对于陈家原来打探过柳渔的事,她是捂在肚子里一个字儿也没往出透。
乡下小村太闲了,闲得只要有一桩热闹都要逢人搬三句,于是不过一个多时辰,镇上陆家来柳康笙家提亲,陆家公子要娶柳渔的事就满村都传遍了。
这不半上午的,呼啦啦一群村里人全围去了柳家瞧热闹攀交情去了。
村民们以为的柳家,是柳康笙喜气洋洋,王氏笑意盈盈,给一众乡邻端条凳拿竹椅,一人泡上一碗茶,再拿些个自家收的炒花生炒瓜子招待招待,散散喜气儿的。
可等一进柳家,来凑热闹的都傻眼了,这——哪哪也瞧不出喜气啊。
柳康笙脸拉得跟驴脸有得拼了,王氏那一张脸可更精彩,跟染布桶里滚了一回似的,红红紫紫好不热闹,平日里最喜欢端长媳派头的伍氏影儿都没见,东屋里嗷嗷鬼嚎的——听着是柳大郎????
村里人可不知道直白委婉怎么写,瞧瞧这场面,当下就有那嘴损又瞧热闹不嫌事大的问了:“哟,你们家这是怎么了,不是,王氏你这脸是被打的吧?”
“东屋里嚎的,是大郎吧,这怎么了啊?你家渔儿呢?听说陆家来提亲了是不,就是在县里有布铺的那个陆家。”
这里的话还没答呢,新一波人来了。
热闹太大了,村里老少爷们都凑过来了,爱凑热闹的可不止娘们,爷们也是不差的,有那年纪和柳康笙一般爷爷辈的,一进门就道:“康笙,跟陆丰布铺的东家做了亲家,你这是要发了啊,回头你们家大郎、二郎、三郎是不是都能县里谋个活计了啊。”
柳家不大的院子里外里挤了个水滞不通。
柳村正挤在人群里啧啧,柳康笙这回要吐血吧,金凤凰折腾没了。
想想昨天那妇人的交待,柳村正就冷眼旁观,倒看看柳康笙有没有脸说柳渔已经被他卖了。
柳康笙当然没脸说,他原是想得好,做几天把戏,摆摆样子找柳渔,把声势弄浩大来,戏做足了,让村里人都知道是柳渔见天往镇上跑,招了人的眼才被人掠卖了,可他哪想到会有个陆家来提亲啊,现在可好,戏台子都还没来得及搭,一家子老少被村里瞧热闹的堵家里了。
柳康笙脸色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氏见家里来了这么一大群人,只觉被打得没脸见人,就避回了正屋去,柳家平日里最爱跟妇人嚼舌的伍氏今天缩东屋不敢出来,文氏挺着大肚子,就在堂屋站着不往人堆里扎,面上也瞧不出神色,而柳渔连影都还没见着,到这会儿谁还瞧不出点不对劲呢。
有那瞧热闹不嫌事大的妇人起哄架秧子:“渔儿呢,出来说说话呗,以后嫁进陆家再想见着也不容易了,还指着她记着村里的伯娘婶子,以后去布铺买布能给些实惠呢。”
谁交得出柳渔。
陆承骁便是这时候到的,要打听柳康笙家实在太容易了些,村口一问,人家把路一指,说现在围着人最多的那一家指定就是。
不说人如良玉的锦衣少年,只那一匹健硕的骏马,就引了一村子多少孩子奔跑着追在后边,陆承骁策马到了柳家门外时,围在院外的村民都看傻了眼。
这是陆承骁第一次看到柳渔生活的地方,一眼可知的贫穷,然而他此时却生不出任何旁的思绪来,心中执着的唯有救人这一个念头。
陆承骁翻身下马,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他在院中环视一眼,“敢问哪一位是柳渔柳姑娘的父亲?”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或许是身份,或许是一身寒意肃杀,谁也不敢把他当个年轻后生对待,当下都望柳康笙。
柳康笙心里也生出几分惧意来:“我是。”
“我是陆承骁,今日家父家母请媒人来,正是为我向柳姑娘提亲,媒人回去说柳姑娘被掠卖了,我来问一个说法。”
掠卖了,人群炸了开去!
柳渔被卖了!
柳村正心里呸一声,掠卖,这老匹夫真敢说。
村里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好端端的怎么被掠卖了,有人扬声道:“柳康笙,别不是你看渔儿丫头生得好,暗下里把她给卖了吧?”
这原是个与柳康笙不大对付的,随意一扯的话头,可柳康笙心虚气软,神色先就变了,只很快稳住,气急吼道:“柳二根你胡说什么,我柳康笙怎会卖女儿。”
那柳二根可没错过柳康笙神色,呸一声道:“什么我胡说,柳渔也不是你亲生女儿,那是王氏前头带过来的,从小就没见你对她怎么好过,人没灶台高就洗衣做饭打柴样样会了,吃起东西来倒没她什么事,你看看你家柳燕穿的什么,你家那宝贝孙子穿的什么,柳渔丫头又穿的什么。就你也好意思说这话,掠卖我是不信的,要说你见钱眼开把她卖了我倒信,王氏那脸,是昨晚跟你撕打起来了吧。”
柳二根每多说一句,陆承骁心中就更痛一分,柳渔说过她家中不好,甚至以烂泥、血蛭来形容,可他从来不知,她的处境已是这般艰难,才知她竟不是这家人亲生的,这所谓父亲,是继父。
那日山神庙里他问起柳渔小时候都玩些什么,她细数来的全是家务,当时心酸,却远不如此时来得心痛。
又有村人道:“欸,昨天你们家老大媳妇那个在县里的哥是不是驾了辆骡车进咱们村?我看到一眼,打一个来回就走了吧,在你们家都没呆到半盏茶时间,你说说,这是干什么来的啊。”
豁,村里人的想象这一下全被展开了,倒是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子,说:“我昨天看到渔姐姐回来了呀,还没到中午的时候,我看着她进了村的。”
这一下子柳康笙那句在镇上被掠卖哪里还站得住脚,柳二根媳妇是个厉害的,平日里就是个无事都要搅三分的性子,现下一听,很快猜出了什么,猛一下冲到柳家东屋,呯一声把门撞开,把个趴在屋里窗根底下瞧外边的伍氏给逮了个正着。
“哟,瞧你平时挺爱热闹的,今天家里这么热闹,怎不出来待客呢。”
“哟,大郎这是怎的了,怎么还卧床了?”
柳康笙炸了,猛一下就冲进了东屋,把那妇人搡了出去:“闯我家屋子,柳二根家的,你是想干什么!”
“我瞧瞧热闹呗,看是不是有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心虚缩了起来。”
到这里,人人心里都有一个真相了,柳渔被卖了,还和柳家老大两口子脱不了干系。
昨日陪着陆太太来的那妇人突然想起来:“哦,昨天,昨天也是近中午,我陪着我家亲戚和陆家太太来过一趟,当时陆太太是想借着过来讨碗水喝的由头瞧一瞧渔儿丫头的,可柳家当时门户紧闭,是从里边闩上的,怎么敲也没人应,我就奇怪了,从里边闩上的,人自然在屋里啊,可就是没人应声,别不是那时候就把渔儿给绑了吧?”
她说到这里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是个莽的,怕柳康笙找后账说她张嘴胡吣,马上一指昨天路过的那个柳家邻居,“康旺,你来说说,昨天柳家是不是门从里边闩着了,当时你说看到柳家三房和王氏柳燕出门了,去宝峰寺上香了,是吧?”
那人点头替她佐证:“是这么回事。”
这下议论声止都止不住了。
有人小声道:“昨天柳家二房是不是一家大小都回林氏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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