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等你杀完所有魔物,这具身体想必早已不再‘人类’的范畴内了。”
祈秋双手捧起许渊的脸,他仰望着她,如在祭坛高高的穹顶下仰望古老寂静的神像。
月光透过斑驳的玻璃彩窗倾洒在沉默的信徒身上,黑袍遮住神灵的真容,他知道自己被注视着。
“看到了吗?”女神说,“你的眼前只有两条清晰的路。”
“作为人类死去。”她顿了顿,“或者,作为非人类存在。”
“你要我过来是想选前者。”祈秋自顾自地说,“最简单也最轻松的方法,杀死你,连带困在你身体里的邪神一起杀死。”
“城市得到拯救,玩家得以回家,如果我心情好,或许会替你挖一座坟,在墓碑上写:这里沉眠了一位舍己为人的朋友,路过的亡灵法师如果少了个热爱挑衅的打手,请务必考虑和他签订契约。”
“开玩笑的。”祈秋平淡地说,“我没有替人挖坟的爱好,你也不是喜欢躺进土里的人。我会一把火烧掉你的尸体,任微风与花香吹散骨灰,吹到看不见尽头的世界边界。”
“现在出现了第二条可以走的路。”祈秋凝视许渊的眼睛,“比直接杀了你麻烦许多,得到的结果远称不上美好,你或许无法接受——是条除了让你能活下来之外,一无是处的路。”
一只只触手爬上许渊的小腿,湿滑的触感冰凉抚过他的皮肤,升起的凉意并不全部来自温度,更多是对异类的不适。
“你觉得,这样的我可怕吗?”祈秋在许渊耳边轻轻地问。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怪物。我坦诚点和你说,我可以把触手换成蜘蛛的细足,也能换成人马的蹄脚,一切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异类,我都可以是。”
祈秋笑起来:“我总让你见到猩红猎手,都没有给你看过几次别的样子。若是你的意识能够清醒,会露出怎样惊讶的神色?”
‘我吗?我会夸奖你,赞美你,再找个好时机偷偷问你家乡是不是在海底。’
黑暗死寂的电影院里,许渊直白地说。
能将石墙打碎的触手缠绕在他身上,谨慎地控制了力道,异形的女神俯视着他,宽大的袖口扫过许渊的脖颈。
‘居然还可以变成蜘蛛的细足?’许渊好奇地抓心挠肺,‘是那种会在雨林里织巨型的网,冷眼看着猎物在网中挣扎得没了力气,才拎着裙摆矜持地走过细细的蛛丝,边用尖牙注入毒液边进食的蜘蛛吗?’
危险美艳,残忍绮丽,和她十分相衬。
祈秋为了许渊的三观着想,只好让女猎人天天上线,坐实自己只有一件红斗篷没日没夜穿的贫穷人设。
殊不知许渊没有三观,满心欢喜跃跃欲试想躺上蜘蛛女王手织的蛛网大床。
“虽然世界上有大祭司这般沉迷触手的痴汉,也有我这种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的怪胎。”祈秋摇了摇触手,“但你要记得,异类就是异类。”
“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祈秋缓缓地说,“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你可以吗?”
“这就是第二条路。”祈秋竖起两根手指,“按邪神的计划走,让你的身体容纳祂全部的污秽之气。从此你的躯壳不再是人类灵魂的存放地,而是无尽的力量与邪恶的承载品。”
“既然不能单独杀死邪神,那就让你取代祂。”
她在说什么?许渊想。
Q小姐好像提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方案,可怕到让人的思绪都凝滞在半空。
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恐怖的话一样,语调平平:“我思考过了,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两个灵魂相争你赢面很大。至于邪神的意识,我会靠吞噬祂信仰的方法削弱祂。”
“毕竟连大祭司都认错了人,让祂剩下的信徒改信我也不是难事。”
“只要。”祈秋长久地沉默,“只要你能接受自己从此不再是人类这件事。”
作为人类死去和作为非人类存在,祈秋知道许渊可以接受前者,毕竟他正是为了这个才将求助邀请送到她面前。
或许她该遵从他的意愿,干干脆脆,彻彻底底结束一切。
【你早该在猜到他目的的时候干脆给他一枪。】猩红斗篷的女猎人双手怀胸,冷酷地说,【你知道的,‘Q小姐’没有犹豫的必要,我一向尊重他人的选择,从不干涉。】
乌发白裙的啾啾站在她身边,细声细气地说:【不要忘记,‘啾啾’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一直乖乖在家等着,除了等待,我不做任何事。】
犹豫的人不是她们中任何一位,是祈秋自己。
她被从马甲中剥离开来,真实的站在他面前。
“这是第一次,我分不清角色……”祈秋喃喃自语,缠在许渊小腿上的腕足不自觉缩紧,勒出一道红痕。
要尊重他的想法杀了他吗?触手已经缠在了他的身上,只要再缠紧一点,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定格外清脆。
他会窒息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减缓呼吸,空洞的眼神彻底失去焦点,安安静静地死去。
啾啾等待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可为她取名的人就是许渊。祈秋或许可以让这个马甲和他一起死去,成就一段圆满的缘分。
“我要是真能像导演一样冷静地取舍角色生死,还纠结半天做什么。”
祈秋叹了口气,像无可奈何的妥协,又像做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她又揉了揉许渊的脑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地说:“抱歉趁人之危替你做生死选择——我会让你活下来。”
“即使变成异类、变成怪物,我也希望你活着。”
作者有话说:
许渊:她心里有我(确信)
第63章 转职的第六十三天
谢谢
缠在许渊身上的触手逐一松开, 卷起的衣袖落下,遮住他手臂和小腿上深浅不一的红痕。
祈秋退开和许渊的距离,凝视安静仰望她的青年。
“倘若你有什么不满, 等清醒之后再来找我算账吧。”祈秋低低地说。
祈秋是个行动力惊人的副本永动机, 她彻底看透自己凡进游戏必熬夜通宵到天明的宿命, 挽起袖子把睡觉的大祭司从被窝里薅出来。
可恨,神都不睡你凭什么睡, 口口声声说虔诚,连陪主通宵打野的毅力都没有,活该你上不了分,得不到主的爱重。
大祭司深夜被触手拎起来, 头晕眼花看见黑袍里神秘的身影,困眼朦胧地呢喃:“您来接我了吗,主?我刷个牙就跟您走,去往您的神国……”
“我降临此处, 是为了赐福予我的虔信之人。”祈秋语调平淡。
她与大祭司谈事一直是淡漠而不近人情的语气, 理所当然的命令句,居高临下的视角,不容置喙的决定。
没有一点儿人情味, 反倒让大祭司适应的不得了。
他心中的神正是这样从不讲理、独断专行、铁腕暴.政的存在!
“赐福?”大祭司难以置信地重复, 激动到狂喜乱舞, “您终于要降下净化的业火,焚烧卑劣的无信者与狂妄的异教徒了吗?赞美吾神!”
看他那么激动的样子, 祈秋特别想告诉他当年那场天降业火不是你的神的伟力, 而是祂被碎尸万断的强有力证明。
算了, 披着人家的马甲作威作福, 还是给祂留条底裤。
“我聆听信徒的祷告, 知晓他们困于雾中魔物许久。”祈秋说,“我自归来,当以鲜血铺路,尸骸为祭,回馈信徒的虔诚之心。”
大祭司彻底从深夜的困倦中惊醒,痴呆地望着黑袍下的主:“您、您的意思是?”
祈秋:收拾一下,带人去围观我清野怪。
大祭司胡乱穿好衣服,寂静的教堂燃起一只只蜡烛,灯火点燃了整座雾城。
夜间浓雾湿润,常年不散的雾气被人举着火把驱逐开来,一道道人声在犹豫与激动中窃语。
神归来了,神听到了他们日日的祷告,神决定讨伐城外的魔物,将它们的尸骨作为恭迎祂降临的血腥祭品。
“看那身黑袍!”有人远远瞧见走在最前面的背影,语气狂热,“和神像一模一样!”
“主的触手,好迷人。”少女脸颊泛红。
“站在主身边的人是谁?”有人好奇问许渊的身份。
“那是主的狂信徒。”修道士回答道,“他将与主一同讨伐魔物。”
“我们躲远一点,今晚会出大事。”同在教堂里的其他玩家混在人群中,彼此交流眼神,悄悄落到后头。
身后庞大的人群嘈杂不休,白日安静的雾城第一次如此热闹。
虽然议论纷纷,人们还是不太敢直视神明的模样,因而没看见夜色下主与狂信徒牵在一起的手。
“顺利的话,天亮之前能结束一切。”祈秋轻声说。
或许是黎明前夕,天色最暗的时候。
石墙上的蔷薇逐渐衰败,大祭司命令信徒们停在最后一道安全线内,遥遥注视祈秋和许渊的背影。
一条条触手从黑袍下滑出,抽向雾中扑来的魔物。
一道道魔气从魔物残破的身体中冒出,蜂拥而至钻入许渊的皮肤。
信徒们看不见这诡异的一幕,只看得见主轻描淡写将恐怖的魔物逐一击碎,主的狂信徒阁下挥刀斩开雾中一抹血雨。
他们自发双手合握放在口鼻间祈祷,无形的祈祷声在祈秋耳边若隐若现,黑袍下一只只诞生新的触手。
一城不容二邪神,一个分干净信仰,另一个赶出教堂。
“我的工作结束了。”祈秋自言自语,她不再停留在信徒的视野内,带许渊走向更深更黑的地方。
“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魔气聚拢,流淌的暗色纹路漫过许渊的侧脸,一路向下,经过锁骨,没入看不见的领口。
难以名状的污浊气息在他周围沉沉坠落。
栖息在石墙上的乌鸦,圆润的黑眼睛中印出许渊的身影。
它的羽毛中钻出一只只米白的蛆虫,乌鸦怪叫一声,像得了癫痫似的摇晃脑袋。
它猛地挥动翅膀,一头撞死在地上,只留下一团溅开的血花。
眼角小团的红色没能吸引祈秋的注意力,她谨慎地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青年,触手受惊般张牙舞爪围绕在周围,应激地挥开一切企图接近的物体。
祈秋做完了她能做的一切,最后站在战场上的人只剩许渊。
容纳在这具躯壳内的两道意识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祈秋一直很喜欢的明亮黑眸一时闪过不耐,一时闪过恶毒,停不下的注意力偶尔落在她身上,一时是怀念,一时是愤怒。
祈秋还是第一次见“许渊”对她露出憎恨的神色,憎恨中又显出几分得意,仿佛在说等着吧,等我拿到这具身体,我也要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天真,祈秋想,她拥有的一切只有她自己,谁能从她手里夺走什么?
她留在这里,无非是作为最后的保险栓。
如果睁开眼的不是祈秋想象中的人,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无论怎样,你的命运只有死亡。”祈秋面无表情地说,“堂堂邪神,死不认命拖人陪葬的样子可真难看。”
如果是出于报复她的心态,就更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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