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眼缱绻
重新放好暖壶,他伸手探了下水温,拿过椅背上的干毛巾,缓缓浸湿,慢慢拧干。
温热的毛巾轻柔地将她脸上的黑灰擦掉,苏娉下意识皱眉,嘴里嘟囔两句不知道在说什么。
洗干净毛巾,把乌黑的水倒在卫生间,沈元白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清瘦的脸庞,无声叹了口气。
这天晚上,苏娉睡了半个月以来最好的一觉。
在森林里,最开始有山洞,后面就不是时常有了,不下雨还好,用雨衣在草上铺一下留两个守夜的也就睡了,下雨就只能砍树枝搭营地。
有时候睡着了,雨水顺着树叶缝隙滴下来,但是因为太累了实在没办法睁眼,也就只能任由它去。
不过也是因为有亲身实践,她知道野外急救应该在哪些方面着手,而且也发现经过妈妈和外公各种药材不断的温养,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好了。
这次能在森林里撑这么多天,除了身体的好转,咬牙坚持以及在医院实习时连轴转锻炼出来的体能以外,还有陆副团长的帮助。
大多时候是他背着医药箱拉着她往前走的。
而且这么多天,他一直在打头阵,除了看上去有些疲惫,身上有些划伤,一双眸子依旧精神奕奕。
由此可以看出他体力着实强悍。
睡到第二天中午,她洗漱完去食堂吃饭。
本来已经做好赵班长在休息的打算,没想到他在厨房奋力挥舞着锅铲,看起来精力充沛。
转头一看,除了送去卫生所的,其余人大多在食堂吃饭,这恢复能力不由让她咋舌。
他们休息了一天继续训练出任务,苏娉由于并不是部队的人,团部给她放了五天假。
“沈妹妹!”赵班长依旧是这么叫她:“你在山上挖的那些草药我都给你拿回来了,放在墙角,你看看是要拿回去还是我给你炖了?”
苏娉听完有些汗颜,她柔声道:“谢谢赵班长,我还是拿回去吧。”
“哎,那你吃完饭再走啊。”赵班长朝她招手,挤眉弄眼道:“给你做了病号饭。”
苏娉愣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那并不深的一些口子,有些好笑。
“谢谢赵班长。”
所谓的病号饭就是榨菜肉丝粥,再多加一个荷包蛋。
苏娉没有在食堂吃,而是捧着赵班长给的碗,坐在灶台前面,一边烤火一边吃。
秋末要入冬了,最近越来越冷。
她用勺子慢悠悠搅着肉丝粥,喝了一口下去,从喉咙一路暖到胃,然后弥漫道四肢百骸。
想到什么,忽然问:“赵班长,陆副团长他们呢?”
“休假,闲不住,去山上砍树去了。”赵班长没说这是上次吃了蘑菇的补偿,他笑呵呵道:“这次咱们跑太远了,不方便扛树回来,他们平时去后山训练,回来每个人都会扛两根树。”
“哐当——”院子里传来树砸在地上的声音。
“这不,回来了。”
陆长风拍拍肩上的灰,他大步走进来,头也没抬:“老赵啊,不行我眼前直打转,看不清路了,需要两个鸡蛋补补。”
“鸡蛋没有。”赵班长随口说:“红薯管够。”
“这就没意思了啊,你院子里养那么多鸡,光吃食不下蛋,不如我帮你宰了给兄弟们加加餐。”
他没看到坐在灶台后面的小姑娘,随手摸了个生红薯就在嘴里啃,开玩笑道。
“我看你也不像没睡醒的样子啊,怎么净说梦话。”
陆长风哼笑,看了眼旁边的大铁锅,他说:“这什么?肉丝粥?给我来一份。”
“这是病号饭。”赵班长上下打量他:“你哪受伤了?”
男人一本正经,认真答道:“脑子。”
赵班长嗤了一声,“德行。”
随手捞了个铝饭盒,嫌弃地在病号饭那里舀了两勺榨菜肉丝粥进去:“你腿伤着了吧?”
“嗯?”接过铝饭盒,陆长风愣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果然还是德发最关心我。”
“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又不是瞎子。”他刚才注意了,陆长风进来的时候右腿明显更沉一些。
“这次砍柴弄的?”他问。
“如果我说是,你会觉得心里愧疚,给我加两个蛋吗?”陆长风喝着粥问他。
“那不能,我这个人极其讲原则,别以为你是副团长我就会给你开后门。”
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给他煎了个荷包蛋。
陆长风看着饭盒里多出来的蛋,感动道:“德发,如果你是女同志,我一定……”
“算了,下不去手。”他耸肩。
赵德发已经知道这人什么习性了,上了战场和下了战场判若两人,嘴欠的不行。
也就沈参谋长能压制他几分。
“赵班长。”俩人正互损的起劲,灶台后的小姑娘慢悠悠举起手里的碗:“我吃完了,在哪洗?”
听到清脆的银铃声,陆长风脸上散漫的笑稍微收敛,偏头看过去。
小姑娘坐在马扎上,眉眼温润似水,笑着看向他们。
“没事,你放那,一会让陆副团长搭着一起洗了。”赵班长随口道。
陆长风看了眼她,意味深长:“行啊。”
“算了,还是我来洗吧。”赵班长笑眯眯道:“毕竟你脑子伤了,干不了这些事。”
“脑子伤了又不是手伤。”陆长风收回目光,喝完最后一口粥,上前一步,伸手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瓷碗。
苏娉愣了一下,跟他道了声谢。
坐在灶前,她拿起夹钳往灶里添了根柴。
“你这腿要不让沈妹妹给看看吧,她是医生,也免得你去卫生所跑一趟了。”赵班长把锅里的菜盛出来,装在军绿色的搪瓷盆里。
“别,”陆长风一口回绝:“那里不太方便。”
第77章
“哪里不方便?”赵班长往大铁锅里放了瓢水,洗刷锅铲,随口问道。
话刚出口,意识到什么,他视线下移,目光变得微妙:“你这……你……”
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伤到那儿了呢?
以后咋办啊?!
“看哪呢你。”陆长风把洗干净的饭盒和瓷碗一起放到灶台上,无语道:“能盼我点好吗?”
剩下的话刚要开口,瞥见灶台后面一截白皙的脖颈,他顺势收住。
赵班长“啧”了声,“那你说不太方便。既然不是要紧的地方,让沈妹妹给你看看伤怎么了?大老爷们磨磨叽叽的。”
“你到底伤哪了啊?”
陆长风随手指了一下。
“得,那是不能看。”赵班长揶揄道,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思:“要是让沈参谋长知道,明天我又得给你做病号饭。”
苏娉听到他们的话,隐隐约约有猜测,耳尖泛红,握着夹钳的手收紧。
“行了啊,人家小姑娘在这呢。”陆长风岔开话题:“柴我不帮你劈了, 第八兵团那个小沈同志不是经常过来咱们这吃饭吗?你朝他招呼。”
赵班长一言难尽看着他,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对沈妹妹比较不同,可能是有点心思在的。
可听到这话又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哪个木头疙瘩会在没娶到媳妇之前把舅子给得罪了的?
所以他照顾沈妹妹估计多半就是看在沈参谋长的面子上。
理清楚这件事,赵班长把涮锅水倒潲桶里用来喂猪,“那不行,说了你劈就得你劈,换了别人木头纹路都不一样了,没那么好烧。”
“行,你就逮着我一个人使劲薅吧,赵扒皮。”
……
苏娉出食堂的时候把从山上挖的草药带回去了,天南星、夏枯草、四叶星,各种都有。
她还没忘问赵班长要一把小锄头和几个破烂废弃的搪瓷杯。
回了宿舍,先把草药放在走廊上,进了屋子打开窗户,拎着被赵班长用绳子穿成串的搪瓷杯去卫生间。
她蹲在水龙头下面,用棉布耐心擦洗每一个沾满泥灰的搪瓷杯。
原本灰蒙蒙看不清楚颜色的杯子露出军绿色,全部洗干净后她又全部擦干,然后去宿舍后面的空地挖泥土。
“苏医生?”有卫生所的过去,看到纤细的身影蹲在那,试探地喊了一声。
“柳医生?”苏娉下意识抬头,看清来人后她笑着打招呼。
“还真是你啊。”柳青黛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见她把泥土碾碎装进搪瓷杯里,好奇道:“你是要种点花花草草吗?”
“不是,在山里挖了几株草药,想试试能不能种活。”她温声解释道。
柳青黛若有所思:“这样啊,不过这些土质可能有点问题。其实这块空地我们本来也想用来种点草药的,但是从山上移植来的野生草药过两天就蔫了。”
现在人工种植中药材的地方并不多,每种药材对土壤阳光空气湿度的要求都极为严苛,东城大学的药材基地就是其一。
这还是一众老师以及学生精心呵护下的成果。
苏娉用手捻了下土壤,“这是砂壤土,种药材应该是可以的。我试试吧,不行也没关系。”
柳青黛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也差不多互相了解对方是怎么来部队的。
“你真的很厉害,进了东城大学,还是系排名第一。”柳青黛忍不住惊叹:“我在地方医院的时候,想考东城大学,没考上。”
像她这种没有院方推荐的只能自己考,难度很大,每年直接考进来的不多。
东城大学接收的是各大学校推荐过来的品学兼优的学生,在原本的院校就是尖子生。
苏娉没有跟她说自己只读了半年就出来实习的事,只是笑了笑说:“能来部队说明你也很优秀呀。”
“这倒是哈哈。”柳青黛跟她年纪差不多,只比她大两岁,熟络之后聊起来也更亲切了,还主动说要帮她把搪瓷杯拿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