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眉眼缱绻
后面只剩一个墨点,明显是没写完。
她看得入神,心里忽然有个想法。
慌忙翻身从行李袋里摸出钢笔,她趴在床边,把笔记本放在床上,笔尖摩擦纸页——
如何建立军事应激损伤的防护体系?
写到这,她忽然停笔,秀气的眉毛紧拧,显然也是想不出后面的解决方法。
叹了口气,她收好钢笔,看着这行字发呆。
“阿娉?”夏莹推门进来:“何忠说他去找陆副团长聊天,让我们先洗澡,热水可以完全用完,他们不要。”
苏娉揉揉眉心,应声道:“好。”
她们没有在院子里洗,而是拿自己带的毛巾在厨房擦澡,用的水不多,给两个男人留了一些。
在学校锻炼出来的,洗澡很快不磨蹭,几分钟洗完擦了把脸,苏娉去倒水,夏莹则是喊何忠他们洗澡。
等她们回了房间,陆长风和何忠才出来。
苏娉问过夏莹后,把点燃的安神香放在床下,又从随身的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
“阿娉,你好像经常吃这些,是身体不太好吗?”夏莹擦着头发坐到她旁边。
“嗯,身体比较弱。”苏娉不想多说,她吃完药,接过毛巾帮好友擦头发:“你和何同学还有两个月就要结婚了吧?”
“放了假回去就结婚。”现在是农历十月十七,东城大学一般是过年前半个月放假。
算起来确实也没多久了。
“其实我有点害怕。”夏莹小声道:“你看赵弦歌和杜黎,这才结婚多久就闹矛盾,还是在一个学校,每天都能见着面。”
“要是毕业后我入伍申请通过,但是没有分配到何忠所在的部队怎么办?他忙我也忙,之前我跟你说咱们这样的职业适合找军人,忙起来谁也顾不上谁,谁也怨不了谁,可以互相理解。”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我现在就想每天都能看到他,真要几个月见不到那我不得憋死。”
苏娉听着她发牢骚,指尖轻柔擦着她的发梢,没有说话。
“阿娉,我上次回去不是订亲吗,我妈看到他就说这么精神的小伙子,真不错,说我运气好有福气,能嫁给军人。”
“我妈还悄悄拉着我说要早点生个孩子,可我们这样的职业哪有时间呀。”
夏莹叹气道:“要是真去了部队当军医,经常要跟着去前线,哪能说要孩子就要孩子,后续的事情怎么办。”
听她说到孩子,苏娉动作微顿,眼底黯淡片刻,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呀?”她轻声问。
“我就希望校园时光能长一点,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恋爱,只顾自己。”夏莹用手背擦了下脖子上的水珠:“阿娉,你说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们本来就是国家培养的人,是要为国家医疗行业做贡献的。
“没有呀,”苏娉笑着说:“我没觉得。”
夏莹的头发已经微干,她没有再擦,把毛巾挂在桌边。
“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唉。”夏莹反正也睡不着,瞥到旁边的笔记本,“好久没有抄过你的笔记啦,我可以看看吗?”
苏娉随手把笔记本递给她,听到院子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本来想拎着医药箱去给男人换药,又生生止住了念头。
院子里,里面屋子窗口透出淡淡的灯光,陆长风只穿一条平角裤,站在压水井旁边,手里拿着搪瓷盆,装着井水就往身上倒。
压井水冬暖夏凉,不算冷。
何忠已经洗完了,在往身上套衣服。
想到什么,他问:“陆副团长,你老家是西北的吗?”
“是啊,”陆长风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想去?”
“不是,西北好像比较缺水。”他诚恳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经常旱。”陆长风结实的肌肉上湿淋淋地往下淌水,他随手扯过之前的衬衫,胡乱擦了几下。
“那跟东城差挺大的。”像苏同学这样的小姑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陆长风点头,衬衫丢搪瓷盆里,打了点水浸湿,搅和了两遍单手拧干挂旁边的竹竿上。
他自然也听出了何忠的言外之意,这一点也想过。
以后不一定会调回西北,而且家里又不缺他一个儿子。
真要能和小姑娘结婚,她想留在哪他就留在哪,她想回北城,自己就申请调去北城。
不想委屈了她。
何忠在他面前也有些紧张,聊了几句就回了屋子了。
夏莹听得出他的脚步声,对苏娉说:“你等下是不是要给陆副团长上药呀?我去隔壁屋和何忠说说话,把这留给你们。”
院子里另外一道脚步声也渐远,苏娉点头:“别聊太晚,明天还要看诊。”她也不好意思和陆副团长单独相处太久。
“知道啦。”夏莹以手为梳顺了顺头发,开门往隔壁屋走。
陆长风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他洗干净搪瓷盆收回厨房,又从犄角旮旯找出来一个冬天放炭火的木桶,提着到炉边坐下。
高大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有些憋屈,他只能敞开腿,拿着夹钳又往炉子里生火。
等几根大木头完全烧燃后,成了红红的炭火。
他夹起来放到木桶里,又往上面垫了一层炉灰,防止炭火灭得太快。
片刻后,苏娉听到了敲门声。
隔音不好,隐隐约约能听见隔壁屋子里夏莹和何忠的谈话声,所以只有……
她起身去开门,果不其然对上男人深邃的眉眼。
“沈妹妹。”陆长风左手拎着木桶,问她:“这个放哪?”
苏娉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侧身让开:“放床边吧。”
男人点头,越过她往里走。
他脖子上的绷带已经取下来了,只有右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因为纱布太厚,袖子是不方便卷上去的。
苏娉思考了一下,要给他换药只能让他脱衣服,这是正当的事,她也没有之前的害羞,取过旁边的医药箱,让他坐下。
陆长风放下木桶,看了一下,屋子里没有凳子。
他抬手掀开被褥一角,坐在床边的木板上。
苏娉心里微叹,这人是真的粗中有细,看起来是个混不吝的人,实际上想得很周到。
“衣服脱了。”她说。
陆长风掀眸,对上她干净透彻的眼睛,点头,慢条斯理解着纽扣。
苏娉这次没有回避,垂眸看着他,还好心问:“需要我帮忙吗?”
“……”陆长风差点以为自己在她眼里已经瘸了。
他下巴微抬,颔首:“行,你来。”
末了,还不忘礼貌的补上一句:“谢谢苏医生。”
苏娉略微弯腰,低头时发丝擦过男人的鼻尖,她认真一颗一颗解着纽扣。
鼻尖是她身上淡淡的中药味,苦栀子。
陆长风没有说话,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有炭火炉子,屋子里并不冷,甚至他还觉得有些热。
可能是因为她温热的呼吸不经意落在胸膛,陆长风有些抵挡不住。
在他要说自己来的时候,最后一颗纽扣终于被解开,陆长风如释重负。
苏娉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疑惑地看了眼他微微汗湿的肌肤,问了一句:“陆副团长,你平时容易出虚汗吗?”
“……没有。”陆长风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打仗的时候都没这么折磨人。
苏娉点头,没有多问,拿出医药箱里的小剪刀,把他手臂上的纱布剪开,一层一层绕了下来。
他手臂上是近战被匕首划伤的,有三四处伤口,三处比较浅,有一处深可见骨。
指尖抖出药粉,看到他湿润的头发,下意识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陆长风扯了下嘴角,“就是有点痒。”
“要结痂了,平时注意不要碰水。”她低着头,用干净的纱布重新给他包扎:“也不能提重物不能使劲。”
“以后能使吗?”
“只要你好好养伤,遵医嘱,能的。”苏娉笑着回道。
陆长风点头,在苏娉的帮助下重新穿好衣服。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想应该是莹莹在和何同学聊以后的事情。
夏莹有个好处就是直率,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在心里憋不了多久就要问清楚,不然难受的不行。
陆长风听了一阵,他见小姑娘沉默无言,单手撑着膝盖起身,又把之前掀上去的被褥放下来。
“我去厨房里喝口水。”
这是找借口离开,怕她不自在。
苏娉点点头,送他到门口,目送他高大的背影往厨房那边去,才折返回房间。
指尖碰着笔记本,却怎么也不想打开。
没过多久,夏莹过来了,她说:“我和何忠谈好啦,就算之后我没有去部队当军医也可以,他有假就来看我。”
“而且他说要孩子的事不急嘿嘿,”女孩美滋滋道:“他说等我做好准备再谈这个。”
见她高兴苏娉也开心,“说清楚就好啦。”其实莹莹要的也不是时刻能看到何同学,只是想要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苏娉有些羡慕,但也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样的对象,好像这些事已经离她很远了,现在脑海里只有两件事。
明天的义诊,以及怎么解决战场应激的问题。
熄了灯睡在床上,因为被子并不宽,夏莹睡觉不老实喜欢翻身,干脆就是一个人一个被窝。
听到隔壁屋没有动静,夏莹忍不住问:“他们是不是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