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辣鸡粉
董慧朝胡若雪挤了挤眼睛, 脸上又切换成一脸的担忧牵挂,匆匆出门去。
就董慧进门拿布帕这么会儿的功夫,农妇已经连连回头看了身后好几回,大约是生怕早先被骗走的大儿媳意识到什么, 提前返了回来拆穿她。
董慧拿了布帕出来, 这农妇便连声描述着“面色黑黑小孩摔断腿”的惨状, 催促着董慧一路往外走。
“哎呀, 这小红,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董慧一面嘴上焦急地轻声责怪着,一面提着裙子下摆跟着农妇走。
转眼间, 这两人便奔出了小庄村,跑到村外僻静处。
周围没了人家, 先前还只是领着董慧跑的农妇态度忽然强势起来,一把抓着董慧手腕, 嘴里说着“再快些、慢了赶不及”, 扯着董慧跑得飞快。
董慧神色微变。
倒不是怕农妇这忽然强势起来的态度, 而是……担心农妇发现她的体温异常。
虽然她的阴气被燕红输入的阳气中和了不少,但毕竟人鬼有别,她的手摸起来和活人可不是一回事。
万幸,农妇怕她察觉不对了会跑,抓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手腕;隔了层衣物布料,再加上农妇本身做贼心虚、正处于精神紧绷状态,一时间倒还没发现不对。
董慧连忙故意做出跟不上对方速度的样儿,跑得跌跌撞撞,又不住说些“在哪啊”、“怎么还没见人”之类的话让农妇疲于应付,无暇分心它顾。
各怀鬼胎的一人一鬼,就这么互相糊弄着跑到马陵山下。
奸计得逞的农妇图穷匕见,再懒得与董慧多话些什么,常年干农活练出来的强壮手臂冷不防箍住了董慧肩膀,一条湿漉漉的、气味冲鼻的棉手帕朝董慧脸上捂来。
董慧装模作样挣扎了下,便装成中了招,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小娘皮子,废话恁多!”
农妇骂骂咧咧了句,将浸透了药汁的棉手帕小心收进羊皮制成的囊袋里,又将董慧扛到肩膀上。
董慧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瞄了眼农妇那双健步如飞的大脚。
如她这种厉鬼,“体重”可轻如鸿毛,也可重若千斤,亦可保持生前重量。
连体重过百的成年妇女都能如此轻易地带走……看来老汉家那个名叫六娘的小丫头,就是这农妇弄走的没错了。
六娘“走丢”时,老汉一家并未对外说过,只说是去外婆家走亲戚了,找回了六娘,也是马不停蹄便送到了外家去;毕竟六娘是能让一家人飞上枝头的“盼头”,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名声上都不能有半点闪失。
也正因如此,哪怕燕红等人不曾特意要求老汉一家为她们身份来历保密,老汉一家也自会噤口不言,绝不会大张旗鼓宣扬有“仙子”到他们家借住。
这农妇估计也颇费了不少心思才偷走六娘,却不料莫名其妙被人截了胡,难怪会这般气急败坏,这就忍不住再次动手。
“不是上山……这是要把我弄到哪去呢?”
董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四周。
农妇把她骗到远离村子的马陵山下才动手,估计是担心她好歹是个成年妇人,一时间没控制住了会吵吵嚷嚷,惊动了旁人。
得了手,这农妇却并没有扛着她上山,而是钻进了树林子里……这是吃一堑长一智,担心夜长梦多,要立时将她出手?
董慧正暗暗琢磨期间,农妇扛着她出了树林,来到一处偏僻小路上。
路边停了辆骡子拉的、无顶棚的马车,有个身形瘦长、满脸皱纹的汉子等在车旁。
“得手了?”
高瘦汉子见农妇奔近,立即熟练地从马车里掏了个大大的布口袋出来,与满头大汗的妇人一同将董慧罩进布袋内,抬到马车上放下,又拢了拢车上装的干草料、将布袋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这小娘皮好生俊俏,老婆子,这是你从哪弄来的红货?”
“废话恁多,赶你的车!”
躺在车里的董慧,露出个娴静笑容。
还真没猜错,老惯犯了。
窸窸窣窣间,董慧感觉车身前端沉了沉,似乎是贼婆贼汉两个都上了车。
一声鞭响,骡子拉的车便动了起来。
四周极其安静,除了车轮滚动声、马车车架摇晃时发出的声响和那对贼公母不时低声私语几句,便在没有其它动静。
过了一阵,马车车身震颤得不那么厉害了,似乎是从小路驶到了较为平整些的官道上,周围也渐渐出现人声。
“闫老三,这是去县上呢?”
“诶,给县上的人家送草料呢。”
安安分分躺在草料堆下的董慧,心头一动。
县上……怀源县?
他两个去送草料的人家……会是老汉说过的,十四年前丢了个大娘子和小女儿的人家吗?
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关联在里面?
原本只是想在打拐一事上做点儿贡献、让小红高兴高兴的董慧,顿时有些小激动。
“等等,不能心急,还不确定收草料的就是那个汪大官人呢。”胡思乱想一通,董慧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是先入为主弄错了对象,没帮上忙反倒拖了后腿,那就不妙了……”
她自己如今是厉鬼之身。
燕红信任她,才会连在自己家里都任由她自由行动,董慧决不能容许这份信任出现危机。
冷静下来琢磨了会儿,董慧便发现自己果然有些想当然:十四年前走丢了大娘子的汪大官人家就有权有势到能派出管家家丁四处找人,十四年后,汪大官人家怎么会连草料都要乡民来送?他们家的家生仆人呢?
在这种阶级固化的封建时代,地方上的豪强可没那么容易没落。
董慧索性放空下来,什么都不想,静观事态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董慧明显感觉到马车驶下了官道,驶进了一条更为颠簸些的小路上。
干草料震颤摩擦了一阵又平稳下来,车轱辘转动声变得清明了些,似乎是从颠婆的土路上驶到铺了石板的路面上。
车身停下,董慧便听到个陌生的、不属于那对贼公母的声音从略远些的地方响起:“闫老三,闫婆子,这趟拉来了什么?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像前次那种倒赔钱的货色,我这里可是不收的。”
“放心吧,老婆子这回拉来的绝对是红货!”闫婆子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几下扒拉开草料,把草堆里的布袋扛了起来。
董慧感觉到自己被扛着往某处走,先前那道陌生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哪次来不是这般说,可没见你送来过几回红货。”
赶车的贼汉子声音从后面响起:“您这回且放宽心,这回真是红货,真真儿的。”
陌生的声音“嘿”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董慧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蒙着她的布袋子被人拉开。
接着,她便听到倒吸气的声音。
“好个标致的小娘子,闫老三,闫婆子,你两个这回可是干了票大的!这是从哪弄来的?要是跟脚太麻烦,我这里可不敢收。”那陌生声音在极近处响起,董慧能感到有热气几乎喷到她脸上来。
“扯你娘的蛋呢,还有你丘老大不敢收的货?”闫婆子鄙夷地道,“闲话少说,这小娘皮是外地来的,闹不出什么麻烦来。”
“外地来的?那还差不多……”
几个人说着话,渐渐远去,待一连串的关门、锁门声后,再无动静。
董慧耐心等到周边安静下来,才将眼睛睁开。
她被关在了个没有窗户的狭小棚屋内,身下草草铺着张席子,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四周是粗糙的木墙。
董慧飘到从外面锁死的木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
细长的门缝外,只能看到庭院的某个角落……从那院墙的规格看,不像是一般人家。
至少不会是农家的院子——没哪个农家的院墙会去刷腻子、涂白石灰,墙面转角处还做了飞檐。
董慧想了想,身体往上浮空。
脑袋上半截从棚屋屋顶上“透”了出去,视野顿时就好多了。
入目是一座颇具规格的大宅院,看着比董慧跟燕红去过的北山镇顾大老爷家还有排场些。
就是……略微破落了些,仿佛已经荒废了有些时日了。
庭院里除了常有人经过的地方,其它地方的野草都有半人多高。
除关着她的棚屋外,这后院里还有六、七座与宅院本身风格不符、像是后来加盖的简陋木棚。
出庭院的拱门处,绑了她的闫婆子,接应闫婆子的闫老三,和一个面生的、看着像是个富家翁的中年胖子,正唾沫横飞地争执着什么。
似乎是在商议她的价钱。
“这个‘丘老大’……就是买家?”
只半截脑袋透出棚屋顶的董慧,微微偏头。
这可跟她想的不一样……拐子的老巢只有一个人?
董慧缩回棚屋内,又从与庭院拱门相反的方向穿墙而出、飘出棚屋,飘向离她最近的木棚。
木棚里也是与关她的棚屋相同的格局,地上就铺了张草席,但里面没关着人。
董慧连续穿过几间棚屋,都没看见人。
“不对,这里似乎也是中转的地方,被带来这里的人很快就会被转移去它处。”
董慧微微眯起眼睛。
这就还不行了……还不能放任杀意。
董慧控制住灵魂深处沸腾的冲动,悄悄飘回关她的棚屋顶上蹲下,静静盯着拱门处讲价的两男一女。
足足讲价了半刻钟,那三人才达成共识,丘老大摸出个略有些压手的钱袋子来,一脸晦气地扔给闫老三两口子。
闫姓的公母喜笑颜开,当即与丘老大辞行,驾着骡车走人。
丘老大送走闫姓的公母,也没在这座破败宅院里多停留,匆匆牵出匹老马,打马往怀源县方向行去。
董慧往丘老大的去处看了两眼,悄无声息飘飞起来,往远去的骡车追去。
这座荒废宅院地处偏僻,周围并无人家,路面也年久失修,骡车行得不快,很快便被董慧追上。
闫老三和闫婆子只顾着争吵卖人的银钱谁多拿谁少拿,并没看见后头有个厉鬼追来。
直到董慧狞笑着一手一个抓住这两人衣领子、将这对公母甩下车去,这对惯犯才扯着嗓子鬼吼鬼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得能肆意放纵本性的厉鬼可不比燕小红手软多少,狂笑着将两人身上抓出道道血痕,直将这对公母身上衣物都抓成布条儿了才停手。
接着,意犹未尽的董慧将遍体鳞伤的两人堵住嘴、捆住了手脚丢进路边草丛,又将骡马车也牵到路边林子里栓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废弃荒宅飘去。
飘出几步,她又倒回去,将闫婆子身上的钱袋子拿走。
小红都知道搜刮战利品呢,她可不能给小红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