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辣鸡粉
上回燕红把顾家给的银子交给了爹娘,燕老大这段时间里忙完了地里活计就在四处打听那里能买地,要让爹娘动那笔钱,燕老大两口子肯定不会舍得。
燕老大与张氏对视一眼,两口子都有些迟疑。
“咱家现在还没分家,自家出钱买肉,也得是一家人一起分。”燕老大对已经很有本事的二丫头道,“有肉大家分着吃倒也没什么,但就怕人家不止想吃肉,你懂爹的意思吧?”
燕红:“呃……?”
张氏索性直接道:“你咋这么憨呢,你想想,你爷一直想养大牲口,你堂哥大宝还没成婚,咱家住的都是太爷爷辈的老房子了,一下雨屋里不是这里漏就是那里漏——你有钱敞开了吃肉,怎么不先用在更实在的地方?想通没有?你要敢让家里人都晓得你那里有银子,那就根本不是吃肉的问题,要吵吵的地方多了去了。”
燕红嘴巴大张。
她就想吃口肉、让身体营养跟得上,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你也先别急,既然是你师门要求,那家里也不能拖你后腿。”燕老大皱眉道,“这样吧……过了农忙,爹就跟家里提一嘴分家。”
燕红没想到老爹居然主动提分家,张氏也一样,母女俩都震惊地看向燕老大。
燕家老两口肯定是要跟燕老大过的,分出去的只能是燕老二家;燕老大愿意养两老,但完全不肯让二弟占他便宜——这便宜还是自家二丫头用命去挣来的。
“就这样吧。”燕老大不再多说,起身去拿农具,招呼一家人下地。
燕红跟李家的亲事没成,但张氏心疼闺女小小年纪就要去除魔卫道,还是打着让燕红备嫁的借口让她在家里多休息。
照旧不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老太太,燕红拎了个水桶就去河边洗东西……她从百鬼夜行位面捡回来不少宝贝,得洗干净了才能用。
找了个没人的清净地儿,把自己捡的铝制易拉罐、马口铁罐头盒、电饭煲内胆、破锅烂盖、装化妆品的瓶瓶罐罐、衣物枕头等等认识不认识的东西拿出来,燕红便开启了废物利用大业的第一步。
捡到最多的易拉罐,用锋利的、啥都能剪下来的裂口女大剪刀把易拉罐上面的小圆口剪开、穿两孔用细麻绳挂在腰间,在燕红看来就是最好的装水用具。
变形严重或是破损的易拉罐,就将完好的金属铁皮(其实是铝)剪下收藏好,以备它用——虽然燕红认不出这种亮片片到底是什么金属,但这种亮片片看上去跟黔地苗民用的苗银(其实是铜镀银)差不多,燕红觉得总有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比铝制易拉罐结实得多的马口铁(镀锡铁)罐头盒燕红整理得就更起劲了,一一清洗干净了整整齐齐码到自己的道具栏里。
忙了一早上,燕红将自己捡来的宝贝们清洗整理好,仍觉意犹未尽……要不是跟陈艺郎和张巍一起的时候老被制止去翻垃圾桶,她肯定还能再多捡点。
拎着水桶回家吃晌午饭,半路遇到了小伙伴柳二妮。
柳二妮看到燕红便快步跑过来,好奇地围着燕红追问:“你娘说你爹让你去镇上顾老爷家做客啦?顾老爷家好不好玩?你吃到什么好东西没有?”
“好玩的,好吃的也多。”燕红拿出她清洗干净、用剪刀剪成小片片的易拉罐铝片,递给柳二妮,“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铝片的一面有刮花了的漆痕,另一面是纯净的银光,柳二妮一拿到便爱不释手:“哇,真好看,这是什么片片?看上去跟银子好像,还很软呢,做成首饰肯定很好看!”
“你也这么觉得吧?我觉得也是呢!”燕红很高兴柳二妮跟她想法差不多,“上次我跟我娘去赶乡场(赶集),我看到苗人戴的那种大块大块的苗银,还没咱们这个闪亮!”
两个小丫头越说越来劲,约定晌午饭后碰头便各自回了家。
到了下午,燕红跑柳二妮家喊上人,两人一块儿撒开腿往附近苗寨跑去。
最近的苗寨五里屯离李家村只隔着一座山头,现代人估计一天都翻不过山去,村里长大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半时辰就能跑一趟来回。
燕红的大姐燕霞,就嫁到了五里屯,一户姓乔的人家。
成亲一年有余的燕霞才刚十八岁,也正是爱玩爱漂亮的年纪,看见小妹拿来的“假银片片”爱不释手,姐妹俩当即商量着要请寨子里的手艺人做“假银”首饰……
因捡垃圾大业总是频频被人制止之故,燕红捡到的铝罐并不很多,五里屯苗寨的手艺人再怎么精打细算地利用这些又软又亮延展性又好的铝片儿,还是只做出四套“假银”首饰来——各有一个能卡进发堆里的掌心大的发冠、一对簪子、一对步摇、一条挂脖子上的璎珞。
燕红自己留一套,给大姐燕霞一套,给小伙伴柳二妮一套,最后一套给了自己娘亲。
张氏拿到这套虽然不是真银、但一点儿也不比真银首饰差多少的纯手工首饰,心中五味陈杂,当晚便跟燕老大商量:“当家的,就不等到农忙后了,还是早点提分家吧,咱家多吃点亏把老二家分出去都成。二丫头着实馋肉,那好歹是她挣命赚的银子,总不能让她连肉味都闻不着……”
燕老大抽了几口旱烟,应下了这事。
第29章 快刀斩乱麻
燕红祖上是战乱时从北方迁来黔地的燕姓人家分支子弟, 当年燕氏祖先支付金银向本地李姓人家买了些田地,到燕家老爷子这一辈,分家时分到两亩水田,四亩旱地。
燕老爷子年轻时勤劳肯干, 燕老大也是十几岁就能下地的能干人, 这些年来又陆陆续续开出不少旱地——近山的坡地, 虽然蓄不了水种不了稻米, 但多种些小米、荞麦、红薯、毛豆(黄豆)、菜蔬,日子总也能好过不少。
黔地八山一水一分田,能种稻的水田是稀罕物,平头百姓能有那么一亩三分地就算是日子过得去了,大多数人家其实还是指着旱地过日子;燕老大想分家,并不介意松口多让出几分旱地给兄弟。
但燕老二不干。
燕二郎两口子认定燕老大从顾家管事那里拿过好处, 觉得燕老大急着分家是不想把好处分润给他, 一开始提这事便大吵大闹,骂燕老大无情无义。
燕老大没让妻女掺和,只把燕家老两口和燕老二拉到一起关上门说事,连燕红都打发出去做事。
燕红也不担心她爹会在二叔手上吃亏,拎上背篼便跟着张氏去自家地头挖折耳根。
折耳根多长在稻田旁边近水的沟渠里, 一年到头都能采摘嫩茎叶, 到秋冬时别把老根刨尽,来年又能出芽, 是黔地人餐盘里必不可缺的菜品之一。
挖了半背篼折耳根, 又去自家旱地里扯了几窝芫荽, 拔了几把毛豆, 回到家里见正房堂屋的大门还紧闭着不时传出吵闹声, 张氏便吩咐燕红去菜园里挖两根青菜, 自进厨房忙活起来。
在这个没有味精的年代,只有富贵人家才追求食物鲜美,一般农家只要吃进嘴里的菜有个味道就行;折耳根、芫荽都是味重的南方作物,洗干净了加点盐和辣椒凉拌起来就是菜,放进别的菜里同炒也能起到增味作用——虽然对于外地人来说不一定能吃得惯这种“重口味”就是了。
除了折耳根和芫荽,黔人用于增味的厨房神器还有豆豉,剁椒,糍粑辣椒——后两者不提,前者流传到泥盆,就是所谓的纳豆了。
张氏是标准的黔地妇人,豆豉、剁椒、糍粑辣椒燕家厨房里都有存货,当然了,这个年代的这些自制增味神器并不像后世那样滋味十足、连外地人都能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原因有二,一是这年头没有味精,二是这年头的盐质量不行,是比后世工业盐(用来融雪的那种玩意儿)还粗糙的土盐,苦味比盐味更重。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艺上并不比后世主妇差多少的张氏再怎么把心思用到烹饪上,端上桌的菜吃到燕红嘴里还是很不得劲儿……也是亏得这小孩嘴不刁,不挑食了。
吃过晌午饭,耽搁了一早上农活的燕家人暂时“搁置争议”,老老少少齐上阵、扛着锄头下地,闲下来的燕红把家里收拾了下,不等燕老太太找茬骂她,便带上麻绳一溜烟的跑出去砍柴。
综合体能涨到九点的燕红体力已经跟成年男性相差仿佛,三两下把家里要用的柴火备好扛回家,便又一溜烟的跑出门,冲着五里屯奔去。
五里屯是本地苗民的寨子,因离北山镇近,苗民大多会说汉话,并不排外,像燕红大姐燕霞那样嫁进苗寨的汉女有好几个,嫁出来的苗女也不算少。
见到燕红进寨,蹲在屯堡门口附近平台上晾晒旱烟叶的老苗人就笑着招呼:“小红来了?找你家大姐呢?”
“诶!”燕红脆生生应了一声,快步跑进屯堡内。
燕霞大姐嫁的苗家汉子,名叫养宝乔——苗人姓名格式与汉人不同,养是名字,宝是父亲的名字,乔是他的苗姓。
燕红进入苗寨,没多会儿就看见大姐燕霞在乔家吊脚楼下染缸边洗布,挥手喊道:“大姐!”
“小红来了?”燕霞甩甩手,笑道,“来得正好,来帮我把这缸布洗了。”
“好勒。”燕红一挽袖子便上去帮忙。
乔家人有一手利用板蓝根染布的手艺,也技术也传到了燕霞这个媳妇手里,染出的布料远的能卖到白云县去,靠着这门家传手艺,乔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燕红帮大姐洗了布、晾晒上,到乔家的小姑子格宝乔从地里回来,看到燕红就笑:“小红不如也嫁到我家来算了,跟你姐学染布。”
“她要嫁过来,家里就没安生日子了。”燕霞指着小妹鼻子嘲笑,“你莫被她这勤快样子骗到,谁要让她不高兴了,让她捡个筷子都费劲。”
笑话归笑话,燕霞倒不会让燕红白忙活,让小姑子和燕红玩会儿,擦干净手去给燕红烤糍粑。
乔家的糍粑是用糯米和荞面打的,糯米放得多,吃起来绵软弹牙,燕红和大姐的小姑子格宝乔各分到两块,美美地坐在吊脚楼内的地塘边吃。
格宝乔在乔家备受宠爱,养成了个跳脱性格,大嫂一走开去忙事儿,这个苗族小丫头便神神秘秘地低声对燕红道:“小红你听说没有,马家集那边出事勒,半个月间连续办了三场白事!”
“还有这事?”燕红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马家集,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乡民逢五逢十时赶乡场(赶集)的地方,不光乡民会去赶场售卖自家土产,北山镇的商户和驮马队也会来摆摊子。
马家集人家户不多,拢共百来户,全是姓马的同姓人,是北山一地乡野间最势大的人家——要没点势力,也办不起集市来。
“就有这事,前几天你来找寨子里人帮你打假银首饰时,我家阿婆就被马家集来的人请去‘看’过了。”格宝乔挤眉弄眼地道,“我家阿婆隔天回来,就跟我阿爹说让家里人这段时间都少去赶场(赶集),免得沾到腌臜东西。”
燕红嘴巴都张成了O形。
乔家的老祖母,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常被人唤做申婆婆。
嗯,申是这位老阿婆的名字……
燕红以前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上次她来找大姐时,腰上挂着她自己加工的易拉罐水壶,申婆婆看见了就指着水壶说这东西沾过凶煞之物,让燕红别用这东西装水。
燕红事后才反应过来,易拉罐水壶上面那个小圆口,是用裂口女的大剪刀剪开的……
申婆婆连这都能看穿,指定不是一般人。
“阿婆没说马家集那边出了啥事?”燕红关切地道。
她做过两次正式任务,深知妖魔鬼怪作乱危害极大,这事儿她没法不上心。
“阿婆没说,只说凶险得很,她管不了。”格宝乔道,“马家集的人昨天还又来过一次呢,我阿婆烦不胜烦,躲到我姨妈家去住了。”
“难怪……我说今天都没看到阿婆。”燕红皱眉道。
“你回去也跟你妈他们说嘛,我阿婆不会说错话的,让伯妈他们先不要去赶集。”格宝乔道,“我哥他们不信我阿婆的话,还说后天要去集市上卖布,我阿爹刚骂过他。”
燕红想起姐夫养宝乔,发出“emmmmm……”的声音。
能让大姐燕霞看上的苗家汉子,那确实不是一般人……大姐出嫁前,燕红就没少听说这个未来的大姐夫经常干些莽撞事。
在大姐家玩了会儿,心里装着事的燕红没留在大姐家过夜,赶在夕食前回了家。
出门前撞到收工回来的姐夫养宝乔,这个性格异常直爽的苗家汉子硬是塞了捆旱烟叶给燕红,让她带给老丈人燕老大。
燕家晚上吃的这顿夕食依然没怎么安生,不肯分家的燕二郎两口子全程阴阳怪气,不支持分家的燕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是一直板着脸。
凑合着把这顿饭吃完,燕老大正想继续拉着两老和二弟讨论分家之事,李里长带着两个面生的汉子登门拜访。
李里长一进燕家院门,笑呵呵地冲燕老爷子一拱手,转到燕老大时,表情、神态皆谄媚得难以直视,鞠躬时更是差点没把腰弯断。
燕家众人:“??”
那两个面生的汉子都等不及李里长介绍,见李里长对燕老大态度不一般,当即抢身上前、撩起长衫下摆双膝跪到鸡SHI都没扫干净的泥地上:“燕壮士!还求救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燕老大:“????”
从来没被外人跪过的燕老大唬得一蹦三尺多高,忙不迭冲上前搀扶,语无伦次地道:“两位、两位,有话好好说!”
这两个面生的汉子挣扎了下才被确实有一把子力气的燕老大拉起来,堂堂六尺汉子,眼泪那是说来就来;一个拽着燕老大的胳臂连声求救,一个小跑回院门外、拉了头骡子进来,快手快脚搬下骡子背上驮的布匹金银,推到燕老大身前,作势又要跪下恳求。
从没经过这种阵势的燕老大,汗如雨下、头大如斗,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把两个面生汉子拽起来,拉拉扯扯的拉到正房堂屋坐下。
李里长机灵地抱起两名汉子带来的布匹金银,非要往张氏手里塞,唬得张氏连自家东厢房都不敢回,一溜烟冲进堂屋,躲到自家男人身后。
拉着弟弟燕小宝站在一旁的燕红,暗暗擦了把冷汗。
幸好她爹帮她把锅背过去了,不然被两个老爷们当众又是跪又是哭求的就变成她了。
李里长倒是晓得燕家谁才是“仙人弟子”,只敢偷偷地朝燕红讨好地笑了下,抱着布匹金银跟进堂屋。
燕红拉着弟弟回屋,没多会儿,张氏一脸梦游般的表情回来,叫燕红去她爹那里。
从东厢房出来,燕红一眼就看到被老爹赶出堂屋的二叔二婶两个凑在窗边、伸长了脖子偷听。
燕红幽幽叹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那两个面生汉子自称姓马,燕红一听就知道马家集的人请不动申婆婆,估计是在北山镇听说了什么,便转而求到她家里来了。
马家集的事儿她本来就放心不下,是打主意要过去看看的,马家人求上门来倒是正好有了出门理由……但他们带着重礼上门、还落到了燕家人眼里,分家这事儿又有得掰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