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梳云一坠
红色渐渐走近,他想着,这不是桃花的红色,不是残阳的红色,是——
直到这一抹红色走近,他看清了她的面容,才恍然又有一些难过地意识到——
原来她穿嫁衣是这样的模样。
接着,她手中的刀就落了下来。
*
晏浮瑾跟在乌梦榆后面:“动手吧,我的夫人。”
她闭了闭眼,手里只握了一把匕首,从前戒律堂只会对犯下大错的弟子,譬如说背叛宗门投靠魔门之类,行取剑骨之刑。
晏浮瑾的目光如附骨之蛆一样缠绕在她的手上,而另一道目光也如灼灼地注视着她。
她的手在这两道目光的缠绕之下,一丝一毫也没有抖。
学剑法之初,长老就教过他们识别人体结构穴位,因而取剑骨的过程其实对她来说,很简单。
她面无表情地,在这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之上,取下了剑骨,每取一块,她就念一道慈悲咒。
怀谷方丈除了传她如意剑诀外,还传过她一些大慈悲寺的秘法。慈悲咒就是其中之一。
方丈有舍己为人之心,常引渡他人罪孽于己身,再由苦修行善以消除孽债。
“乌小友,你需得记得,引渡罪孽不可过多,寻常人等如我易生心魔,或被白玉京的明灯修士驱逐入黄泉渊。即使你是舍利子修炼成人身,对你自身也是有损害的。”
慈悲咒她是默念的,在场也没有大慈悲寺的弟子,因而没有人能认出她在用慈悲咒。
希望季识逍因破军而犯的杀孽,都由我来承担吧。
一直到取下剑骨为止,乌梦榆记得很清楚,一共三十七块。
季识逍的身体还有灵力,可以凝出新的骨头来,但是剑骨一去,他所有关于剑的记忆将飞速地湮灭。
以后也再也握不了剑,学不了剑法。
可是——
他怎么能不握剑呢,他是归雪这一辈最有天赋也最勤奋的弟子,是冬虚剑尊的高徒,十四岁那年他就可以斩杀百年了。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他这样的人即使死也该死在伯仲之间的对手剑下,而不是在这里,在这么恶臭的地方。
所有人的指指点点,所有人的唾骂……
乌梦榆想,他不该来的。
然后她又想了想,哦对,他不该喜欢我,这样他就不会来这里了。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漂浮在这座恶臭的房屋之上,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自父母归墟后,她好像又死了一回。
从她的刀落下之时,季识逍没有说一句话,但到取下最后的一块骨头之时,他忽然说了句:“你竟然真的……讨厌我到如此境地……”
乌梦榆没有停顿一下,将这块剑骨也取下——
这一瞬,自苍穹之上,穿来一道耀眼的白光,穿过屋顶,一直萦绕到季识逍的身上。
乌梦榆恍惚间记起来,季识逍剑心誓成的时候,直接过开灵窍一关而至问灵境,如今剑骨已去,那剑心誓自然也破了。
白光缭绕着,汇聚成一幅画面。
众人的叹息之声渺远般传来,要取剑骨之时,喊打喊杀的是他们,这个时候,反而又开始哀叹——
“可惜了,连剑心誓破都是这样的奇景,那剑心誓成之时,又是何等有天赋的剑修啊……”
“怪不得冬虚剑尊,也动了惜才之意,收了他为弟子,只是后事难料,谁能想到有今日呢。”
“唉,等等,这剑心誓,好像不太对?”
“……”
画面里所成之景该是剑心誓成的时候,各门各派的目光都凝在其上。
晏浮瑾心头大患已除,心情颇好地往上看去。
而乌梦榆,抬了抬眼。
“求求你了,杀死我吧,真的好痛苦啊……”
在流金毒蛛之上,因为所有人哀求而出剑的小孩……
他孤独地在风月派里待了三年,直到有一天遇见了另一个小孩。
“需要我杀死你吗?”
“不要不要,好痛的,我想活下来……”
“我保证一定让你活。”
“你保证有什么用啊,除非你立剑心誓啊!”
“乌梦榆,我发誓,你绝不会死在我的前面,我会用剑除去所有想杀你的东西,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若有违此誓,我将受世间极刑之苦,永不入六道轮回!”
……
那一瞬间好像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乌梦榆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落泪。
这样沉重的誓言,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破碎的剑心誓言之光渐渐消隐,天地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101章 离别(七)
他的剑心誓, 他的剑心誓,竟然是这样的……
归雪的记忆倏地在眼前闪过,在桃花林里练剑的少年, 入剑冢之后百剑争鸣的少年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剑心誓呢。
乌梦榆拼命地回想在风月派之事,却只能想起一些破碎的回忆, 她最后只记得自己昏迷在流金毒蛛的巢穴里。
这样的誓言, 其实她不记得了……
不入六道轮回……不值得,不值得, 不值得为我立下这样的誓言。
地上鲜红满满一滩血,全是季识逍所流下的血, 乌梦榆盯着那里, 感觉不亚于自己也这样流着血。
对,连这样的剑心誓,也被破掉了。
季识逍终于闭上眼,连呼吸也很微弱, 好似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还有未做完的事,乌梦榆对自己说。
破军是不会附在没有剑骨之人的身上的, 从这地上的血里, 慢慢地冒出了一团黑雾, 那黑雾扭曲成人的模样,随时挣扎着要往外跑。
肃杀之意迅即在整座屋内荡开。
连面有愤愤的其他修士,也不免停下手中之事,直视着破军剑灵——
它尚未修成灵智,只知杀戮,可即使这样, 杀意依旧像无处抵挡的风一样。
乌梦榆持着自己的剑, 迅即扬声道:“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破军决计不能成人形,一定诛灭它在此处!”
晏浮瑾笑笑:“仙子的剑法水平不过尔尔,这破军剑灵还是由我来掌控……”
他放出破军剑灵,本就只是想折磨季识逍,看起来,剑灵的实力又增一分,接下来,可不能任由这些乌合之众将剑灵毁了。
乌梦榆用剑指着晏浮瑾,迫在眉睫之时,她反而冷静下来——
方丈嘱咐她在春来节之时诛杀破军剑灵,那一日真佛降临,才能完全诛灭此等邪物。
可是,时不待我啊,她等不到春来节了,今日就是该做了断的时候。
“晏浮瑾,你若再阻拦,不得不让人怀疑你的居心了!”
听完这话,晏浮瑾果然停在了原地,做了一个手势:“那就看看仙子要怎样诛灭这破军剑灵了。”
乌梦榆向后退一步,剑尖处凝出一道温润的光,嘴里念出“自观自在,守本真心”,金光耀眼如同佛光再现,迅即在黑影上斩落而下——
白茫茫的雾气从黑影上升起,它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嘴中意味不明地嚎叫一声。
随后,乌梦榆在季识逍的身上设了一个防御法阵。
晏浮瑾面色一变:“你学过大慈悲寺的秘术?”
乌梦榆没有回头,对着破军剑灵举起了剑,扬声道:“在场的诸位,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大慈悲寺千年驻守在灵力稀薄的往生洲,七位方丈皆是因破军剑和封印黄泉渊而死,你们到如今,连伸以这样一点援手也不肯吗?”
黑雾在屋内到处乱蹿着,如意剑诀之光如雷电一般跟着黑雾,整座屋子摇摇欲坠,许多人还在恍惚之中。
乌梦榆扬起剑来,天地明心剑一招出手,这座屋子终于如飞灰般消散,周遭盛得正艳的桃花忽然映入眼帘。
这灼灼的桃花飘飞在虚空里,温暖的风所裹挟着一切,实在是太像归雪了。
她再出了三剑,将此城的阵眼悉数毁掉。
气候急转而下,风霜感迅即铺面而来,雾气之中又结出雪来,连阳光都不能更添一次温度,凝冰将桃花瓣冻在风里。
失去阵法之后,此处又变回原来的苦寒的模样啊。
“这里不是归雪啊,不是温暖的地方,如此苦寒之地,都只是为了破军剑灵……”
她仰头望了望茫茫的天空,若真有佛相存在,您为何不看一看人间呢,要让晏浮瑾这样的人毁掉人间的一切吗。
晏浮瑾挥了挥手,铁甲密密麻麻地围过来,道:“仙子,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收服不了破军剑灵,不如还是让我来吧。”
其余到场参宴之人好像终于看出了些不对,蓬莱和幻海阁的修士脸色几经变换,终究没说话。
而归雪宗的人站到乌梦榆身侧,程若师姐道:“师妹,你专心收服破军剑灵,我等虽然修为不及晏浮瑾,可拦他一拦还是做得到的。”
乌梦榆忍住泪:“师姐……我还没有时间与你们好好叙叙旧,为何归雪会……”
孟越思安慰她道:“归雪护派一战,死伤千百,没有一人投降,没有一人屈服,死者,难以归墟,皆葬于桃花之下。”
随着归雪宗的人站过来,其余几派也总算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晏浮瑾,你要如何为害我们这些门派,不过是仙门斗争,弱肉强食罢了,可你一旦任由破军剑灵成长,遭殃的可是整片五洲四海。”
“我等,不能让你向前呀。”
晏浮瑾看着这群所为仙门正派中人,心生厌烦,道:“既然诸位执意如此,那还是等我的铁甲来与诸位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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