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梳云一坠
季识逍伸手拉下她的蒙布,她这苦苦遮掩的伤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露在了凉风里。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季识逍俯身吻了上来,嘴唇触碰的一瞬她感到夜的微凉一齐撞了过来。
第78章 芷榆(一)
酒一路烧到了心头, 连指尖都好像被烧着了。
季识逍伸出手来,托住了乌梦榆的头,动作顿了顿, 试探着撬开了她的唇。
在这人声喧嚣的时候,他竟然能听清楚自己胸腔里震动的声音,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听到那样的表白, 他只觉情难自抑,不做点什么, 好像都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感情。
不会再有任何一天的夜色比今天更美了,他想。
树叶好像在风里摇晃着, 乌梦榆觉得自己也摇摇晃晃, 好像要从树上掉下去了。
然而唇齿之间满是酒的味道,又令她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
亲吻的时间好像过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乌梦榆再回过身来的时候,只看见季识逍的面容离她很近很近, 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萤火虫朦胧在虚幻的远方,树叶的沙沙声隐隐约约的。
“你……”她憋出一个字来。
季识逍挑了挑眉, 嘴角上扬一下:“你继续喊吧。”
乌梦榆的头抵在树枝之上, 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道:“我才不中你的诡计,你……你肯定想我喊一次,你就亲我一次呗。”
季识逍的脸上洒了些阴影,但眼睛里却映着光。他闻言,竟然,点了点头。
*
月光流泻了满堂。
待看见乌梦榆进房之后, 季识逍破天荒没有在夜间修行。
他躺在床上, 好像还陷在震颤的感觉里, 思绪放空了一会,闭上了眼。
他以为这必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但其实他睡得很快。
自从离开风月派,他很少有睡觉,修为尚低的时候,就硬生生挨过去,待修为高了,他夜间也是打坐修行。
他不喜欢陷入无知觉的状态里,动弹不得,无止境地重复一剑穿透那弱小的无辜人的身躯。
今日也做了梦。
掺杂着夜晚的灯火,碧吾树叶间萤火虫的光,甚至于还有归雪飘飞的桃花瓣,蓬莱岛上长明的灯——
梦到的人是想见的人。
第二日季识逍醒得也很早,天光从窗外温柔地照进来,天地间像蒙了层雾。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所闻到的不好闻的味道。
他神色僵了僵,接着沐浴焚香,先运转了两个大周天的无穷碧心法,才开始修行天地明心剑。
*
夜里。
姜怀芷独坐在高高的山坡上,她面前有一座孤坟,其实这坟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只埋了一个花环。
偏偏墓碑所立之字为“卫迟之墓”,而立碑人只写了“姜怀芷”三个字,再无其他的表明身份之字。
这两个名字看起来泾渭分明,却突兀又和谐地立于这墓碑上。
姜怀芷:“卫迟,我见到归雪宗的人了。”
“她是我爹娘的第二个孩子,拿走了碧吾心。”
“我又没有拿到碧吾心。”
“但其实,我想了很久,就算拿到了,我也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她往坟前浇了些酒,神态自若,道:“我可以永远偶尔想起你来,但是,你永远都得死。”
如此冰冷的夜里,月光洒下的也仿佛是寒霜。
姜怀芷握着剑,独自走在山路上,像许多年前她独自走在归雪的山路上那样。
*
姜怀芷出生那一年,正值道魔两家平衡不复,双方都跃跃欲试,想跨过边境,战争一触即发。
她三岁开灵窍,五岁入问灵,名满天下的冬虚剑尊为她的爷爷和师父。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未来是归雪的首席弟子,之后兴许会担归雪的宗主或是峰主之类。
父亲对她要求极高,自习剑起,她每日需得至少挥剑四个时辰,自修道起,她就被要求克己,守礼,需得时时为别人想,为归雪着想。
“孩子,你生逢战时,又是在归雪,又有这样的天资,我希望你好好跟着剑尊习剑,有多少能力,就要担多少责任。”乌茂庭常这样说。
姜怀芷,她其实是个很柔顺的人,父亲怎样教导她,她就怎样做,她是归雪最有天资的弟子之一,但绝对是最勤奋的那一个。
至于母亲。
姜辞月是修医道的,归雪山峰下常年都有来求医的人,加之道魔两家屡生摩擦,就连归雪的弟子也是常常受伤。
回春峰上永远都有数不清的病人,姜辞月常年在那里奔波劳碌,她很辛苦很辛苦。
当然,母亲待姜怀芷也很温柔,只是这温柔,难免有了些敷衍。
七岁那年,姜怀芷初练万骨枯剑法,她年岁尚小,不能明悟“枯寂”的剑意,练剑之时不慎反伤了自己。
自肩胛骨之处一直到丹田之处,留下一道深得几乎可以见骨的伤,和到处乱蹿的剑气。
她被抬到回春峰上,两位师兄给她简单地处理了伤口,血不再流,冰凉的剑气却一直在血脉间游行。
师兄说这剑气需得姜峰主才能除掉。
姜怀芷等了很久很久,痛得蜷缩成一团,从铺满烈阳的正午时分,一直到冷月攀上夜空中。
母亲终于照顾好了其他的伤者,姗姗来到了她身前。
姜怀芷觉得,母亲对待女儿和病人没什么区别,她生性仁善,无差别地爱所有人。
十八岁那年,道魔两家于往生洲欲签订条约互不相犯,姜怀芷作为剑尊高徒,第一次出了归雪宗。
那时候正好是往生洲的春来节。
往生洲终年覆着白雪,一年之中只有一天白雪会化去,青绿的小草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枯枝得以抽出新枝来。
风里不再只有雪和寒梅的味道,而是飘满了湿润的生机盎然的味道。
姜怀芷在这一天,破天荒地没有练剑,换了身新衣,独自走在往生洲朔风城的路上。
朔风城里人来人往,风里飘了不知多少花瓣,杏花疏落落的,海棠花瓣更为明艳,走过的姑娘头发上别着牡丹。
有老者言这是因为往生洲只有冬天,平日里只有梅花,所以这城里专门种了其他的花,只等春来节之时享一日盛开。
这对姜怀芷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在归雪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忧愁春夏太短。
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飘下来的花瓣,忽觉腿上被撞了一下,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子仰起头来,冲她甜甜一笑——
“姐姐,你长得好看,这个花环送给你。”
姜怀芷愣愣地接过了一个花环,捆的手艺有些粗糙,但用的是这一日刚开的花,姹紫嫣红得堆到一起,倒是一种令人心折的美。
她笑了笑,道了声谢,将花环轻轻戴到了头上。
过往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是笑容。
变故陡生,妖兽的怒吼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紧接着是一声一声地尖叫,人群四乱纷逃,就连飘落的花瓣上也沾了血。
姜怀芷手中剑出鞘,面色一凛,向声音来的地方御剑而去。
是双头金乌兽,一雌一雄,张大的巨口里吐出热辣辣的火焰来,霎时将路两旁的盛的花烧得只剩枯枝。
姜怀芷剑尖一顿,用得是天地明心剑第一式“见微”。
天地明心剑为冬虚剑尊所新创剑法,乃剑尊他老人家入菩提境,心下不染尘埃之时明悟的剑法,此剑飘逸灵动,最有天地里明朗的气质。
自此归雪立下规定,要求日后每一代的首席弟子需得将天地明心剑练至大圆满。
而姜怀芷,作为下一代首席,对这一剑法钻研最多。
只是她当时第一次出归雪,平日里同门比试也都是行光明磊落之招,而这两只妖兽灵智已开,邪门得紧——
天地明心第一剑“见微”无法见其弱处,与那口吐的火焰一对上,反而是她倒退了数十步。
姜怀芷再出了数十招,受着这妖兽左右来如夹击般的无数招,她步伐翩如飘舞的花瓣,剑却去得不偏不倚,锋芒毕露。
“哐”她斩下一头双头金乌的头,然而身侧热浪一阵比一阵高,另一只双头金乌的攻势已没有多余的手段来挡。
如炽阳一般的火焰如雷霆一般袭来,逼近到她的眼前一丈之时,忽如流水一样落到了地上。
——一柄剑如劈开了那火焰。这是一柄上好的剑,甚至寒光的颜色像极了陨心铁。
但剑的主人用得却极其随意,毫无章法,如疾风骤雨里胡乱飘零的雨,甚至斩杀最后一头妖兽的时候也是虚虚地一斩。
剑尖停在虚空里,一片花瓣恰好飘到了剑尖之上。
姜怀芷顺着剑尖一路看过去,一眼望到了剑的主人——是个看起来很特别的少年,他握剑的手看起来握得也不紧,眼睛里甚至还带了些笑意,下巴扬起来。
姜怀芷第一次见人可以把剑法用得如此飘逸,飘然如山涧之风。
双头金乌兽倒在地上,死前溢出的一丝火焰到处乱蹿,姜怀芷一时不察,连她头上的刚戴上的花环也被火流烧了些,随风“啪”一声落到地上。
姜怀芷还没来得及将这花环捡起来,那只很好看的握剑的手,却先将花环捡起来了。
年轻的剑客随手从风里抓了一大把花瓣,灵力一运转,这姹紫嫣红的花环复原得比原来还要明艳。
“给。”他道。
眼睛望过来的时候也是明亮的。
姜怀芷接了过来,却也只干巴巴地回了句:“多谢。”
“不必谢,这春来节一年却只有一次,被两头妖兽毁了可太不美了。”他边说边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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