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送走殿中省,祖孙三人关上门说话。
刚才在外人面前,不管内心想法如何,面上都要让人看不出情绪,所以谭橙一直没出声。
这会儿屋里只剩自家人,她眉心紧皱,神色担忧,“这亲事不能定。”
老太太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坐下端起茶盏,挑眉问,“怎么说?”
谭柚也看向谭橙。她以为谭橙会跟她分析一遍娶司牧是多么百害而无一利,结果对方眉头拧死,开口问的却是,“你不是喜欢乖的吗?”
谭橙见谭柚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之前在马车里听错了。
难道谭柚说的不是“喜欢乖的”而是“喜欢乖戾的”?
差一个字,可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类型了。
前者八竿子都跟司牧打不着关系,后者直接就是长皇子本人的形容词。
老太太听完哈哈大笑,看向谭橙,“我还以为你会说正经事儿。”
谭柚垂眸卷起手里圣旨,嘴角也带着清浅笑意。
谭橙能略过其他因素,率先考虑到的是谭柚心悦什么样的男子,就说明是从心底为她着想。
谭橙说完看面前两人都笑了,眉头拧的更紧,语气茫然,“这还不够正经?”
她是没有喜欢的男子类型,而她不想娶长皇子完全是出于政治因素考虑,不想给长皇子为虎作伥增加他动翰林院的筹码。可谭柚不同,谭柚有想要的标准。
谭橙看向谭柚,“做了驸马,可是不能纳侍的。”
寻常人家如果主君娶的不够满意,日后还可以再纳个自己喜欢的类型。可谭柚如果成了长皇子妻主,纳侍一事就不用想了。
谭柚握着圣旨默默把婚姻法的第二条背诵了一遍。
老太太搁下茶盏看向谭柚,“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领完旨便该进宫谢恩,这才是正事。你去换身衣服,我随你一同去。”
谭柚点头,“好。”
等谭柚出去,谭橙才出声问谭老太太,“祖母,当真要阿柚娶长皇子?”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让你娶的时候你不是不乐意吗?”
她搁下茶盏,一语双关,“阿柚的确比你合适。”
“是合适。”谭橙微微把头低下,搭在腿面上的手虚攥成拳,声音很轻,“可是祖母,阿柚娶了司牧,会开心吗?”
作为朝臣,她希望谭柚娶司牧,因为谭柚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办法成为长皇子的助力,不会对朝局有任何影响。
但身为阿姐,她却不想让谭柚娶司牧。
司牧此次目的没能达成,成亲后说不定会将怨气撒在谭柚身上,他位高权重,谭柚怕是一辈子被他压制。
然而宫里两位都点头同意这门婚事,不知心底做的什么打算。
谭老太太站起身准备去换衣服,从谭橙身边经过时,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语气意味深长,“不管是你还是阿柚,只要你们心底实在不愿,祖母都不会勉强你们。”
取消赐婚虽说很难但对于谭老太傅来说并不是不能办到,左右不过是条件置换。拿长皇子跟皇上想要的东西去换谭橙谭柚婚娶自由。
而她之前让谭橙从了长皇子不过是口头玩笑。
老太太收回手,插袖离开,笑呵呵道:“不过长皇子跟咱家是真的有缘分啊。”
屋里原本的三人现在只剩下谭橙一人,谭橙呆坐着,回味老太太说的话:
‘只要你们心底实在不愿……’
谭橙抬手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好像被绕糊涂了。
而此时被谭橙挂念着的谭柚已经换上官服,坐上马车随老太太进宫。
跟老太太身上暗红色的官服不同,谭柚作为翰林基层,官居七品穿的是青色。平时这个颜色的官员,是极少有机会面圣的。
“咱们先去见皇上跟长皇子,随后去后宫见太君后。”老太太说,“不用担心,没多大事儿。”
她道:“如果运气好,咱们连太君后都不用见就能回去了。”
司牧可不是一个眼底能容下沙子的人。
清晨,吴贵君醒来便听闻昨晚柳贵君被连夜薅掉封号贬进冷宫的消息,吓得刚伸出去的脚尖又缩回床上。
“可曾听说因为什么?”吴贵君心里慌的厉害,伸手扯过枕头抱在怀里,心说该不会因为昨天晚上说他坏话被他听见了吧?
宫侍微微摇头,“不知。”
勤政殿那边向来嘴严,半分消息都打听不到。现在柳贵君突然被罚,皇上又什么都没说,导致后宫中一片慌乱。
他们本以为司牧马上就要说亲嫁人了,心中对他的忌惮畏惧不由淡化几分,然而柳贵君一事让他们瞬间清醒过来。
只要司牧手里握着实权,只要司牧还参政摄政,无论他嫁不嫁人都一样,他依旧可以一句话处决一个贵君。
吴贵君本来想支棱起来的尾巴瞬间又夹回去,“就说我身体抱恙,待会儿太君后跟长皇子那里让桉桉去就行。”
宫侍应下,“是。”
而太君后跟吴贵君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先是听闻柳贵君被罚,后又听闻柳大人被连降三级,太君后脸色都青了。
“牧儿是越发任性了,就算柳氏有错,那也不必罚的这么重,怎么连带着把柳大人都罚了。”太君后起身要往外走,“皇上也不管管?”
宫侍心道皇上向来不问这些,“太君后,长皇子殿下昨晚送来一人。”
昨天太君后回来就睡了,宫侍没敢多说,如今才把人领进来。
太君后没好气地开口“什么人”,然而在转身看清跪在地上的宫侍后,瞬间白了脸色。
这不是他放在牧儿身边的人吗?
太君后被惊的往后退了两步,他身边伺候的宫侍立马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关心的问,“太君后?”
“无碍。”太君后被人扶着往前走了几步,弯腰问跪在地上的男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男子面色苍白,只是摇头。
哑了……
太君后双腿微软,险些跌坐在地上。他一直听说自己这个儿子手段狠辣,可从没往心里去,直到今天司牧毒哑他送过去的人又给他送了回来。
按着硃砂的话,这种叛主之人本该割掉舌头的,现在只是毒哑了而已。
“他怎敢的!”太君后气的眼眶都红了,心里是又怕又怒,“我让人在他身边,只是关心他的起居跟日常,他便、他便这么对我?”
太君后指着地上宫侍的手都在发抖,“先是柳氏,再是宫侍,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不仅是要管他姐姐的事情,还要连我一起管是吗?”太君后显然是被司牧此举激怒,“他是不是觉得我也应该去冷宫跟柳氏作伴!”
第14章
“甜不甜?”
太君后抚着胸口坐下,让宫侍,“去叫长皇子过来,就说我身体不适。”
早朝一般卯时开始,如今就已经辰时,想来也结束了,不然柳家被贬三级的事情也不会传出去。
宫侍福礼退下。
“太君后您别生气,可不能为了个奴才跟长皇子动怒。”太君后身边的老奴劝他。
“这能是我想生气?”太君后脸色不虞,“你看看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得知司牧发落了柳氏跟柳家人,太君后心里多少有点数,司牧这是知道下药一事了。
可太君后觉得,昨天的事情他才是主谋,柳贵君顶多是从犯。司牧处置柳贵君这是杀鸡给猴看,连同送来的这个哑巴宫侍,都是在给他使脸色。
太君后嘟囔,“先皇还在时我便不赞同让牧儿参政,好好一男子,在后宫里享受着他姐姐的庇护多好。以牧儿的身份地位,这天底下的好女儿还不是随他选,可至于闹到今天只能嫁个庶女。”
但凡司牧不参政,谭家嫡长女谭橙定然是驸马人选,哪里轮得到那个倔牛捡这么大的便宜。
老奴听懂了,说到底太君后心底对于长皇子参政始终颇有微词,连带着觉得他昨日的做法都是为了长皇子好。
老奴低头不敢多说,只安静地给太君后打扇。
司牧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明黄朝服,显然刚从早朝下来,白净的小脸带着些倦怠跟不悦,像是被人惹的不高兴了,看起来格外孩子气,但又没人真敢拿他当孩子。
他一早上险些闹得柳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还不高兴。
太君后虽然这么想,但在司牧抬脚进来时,身体还是诚实地站起来。
他眼睛随着司牧走动而移动,两只手绞在身前,讪讪地问,“牧儿,可是早朝不顺?我都说了,这些家国大事交给你姐姐和那群大臣就是,咱们男子只负责舒舒服服的多好。”
司牧坐在主位旁边,宫侍熟练地端来茶水果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司牧抬眸看了眼太君后,什么都没说,脸上甚至没多余表情,太君后嘴里没说完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太君后摆手,“行行行,我不说,就知道你不爱听。”
“父君说身体不适,可需要我叫御医过来?”司牧垂眸从果盘里拿了个脆桃。
胭脂上前两步,本欲把桃子接过来替他把皮削了。毕竟长皇子平时连吃饭都懒得自己动勺子,何况他手心细碎伤口还没痊愈,掌控力道削桃子皮的时候说不定会扯的伤口疼。
司牧却是摇头,自己伸手从旁边拿过精致漂亮的匕首,垂眸认真削起来。
胭脂微微一顿,便懂了司牧此举的深意。
“我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啊,我就是想你了。”太君后身体没有丝毫不适,他就是找个借口叫司牧过来。
司牧不在时,太君后跟下人说话时语气还算强硬,可一见着司牧过来,太君后又有点底气不足。
他坐在司牧旁边的主位上,斟酌着开口,“你送来的那个宫侍,我见着了。”
提起这个,太君后就有点不高兴,“我那也是关心你,就让他跟我说说你的日常起居,你怎么、怎么就把他毒哑了呢?”
司牧将桃子皮削的老长,薄薄一层垂在手边,但就是没断,“父君若是真的关心我,大可以像今日这般将我叫过来,何至于派个下人在我身边看着?”
他抬脸看向太君后,眼睛弯了下,以最轻松寻常的语气说,“我跟皇姐关系好时,这宫侍许是只在意我的起居日常。父君,若是我跟皇姐有朝一日撕破脸皮,这宫侍在我身边,当真还只关心我的这些琐事?”
太君后听完脸色一白,手指攥紧袖口,“你竟然这般想我?你是我儿子,我会害你?”
司牧又低头削桃子,“您明知我想嫁的人是谭橙,可您为了皇姐,不还是对您最爱的儿子下了催情药?”
平平静静的语气,没有半分抱怨跟不满,但听在太君后耳里却像是开过刃的刀子一样,往他心口扎。
太君后不知是心虚愧疚还是急着解释,站起来说,“程平妤是自家人,你嫁给她有何不好?现在你皇姐给你赐婚,不是让你嫁进谭家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可至于将柳家打压到那种地步。”
“牧儿,为什么非要参政,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事情,”太君后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哽咽,“你就不能跟你皇姐像寻常姐弟一样吗,做什么争这份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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