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她是在长皇子过不去吗?不,她是在跟早早就能散值回府的自己过不去。
谭橙身后,诸位翰林院大臣从里头出来,反应跟谭橙一样,都很恍惚。
“这是夕阳啊。”
“原来这就是夕阳!”
“……”
虽说有夸张的成分在,可也说明了她们许久没这么早就散值过了。
新政第一天,虽说累,但有股说不出的充实感。尤其是办完公务,理直气壮的早早散值,根本不用担心走太早而被别人诟病。
不像之前,拼了命的在里面消耗时间找借口,想着怎么拖延公务才能晚走一会儿。如今,忙完了就能走。
大家一身轻松,加上五月份不冷不燥的好天气,便有人提议:
“不如趁着这大好时光,你我等人出去喝一杯?”
“那还说什么,走走走,我今天一口气处理了三个公务,必须我请客。”
“张大人厉害啊,不愧是我们的老大姐,我等要向您看齐才是。”
虽说都还没正式开始考核,但翰林院同僚们属实已经提前忙起来。
大家各司其职,争取把自己手上的公务以最优最快的方式处理完。
有时候针对一件事情,有几个同僚给出一个解决方案还不够,争着比着给出多个解决方案,互相比较谁的更好,一时间其余同僚瞬间感觉到了压力跟危机感。
也有几位大人,本来想跟以往一样懒散推搪,奈何手边的公务越积越多。
下面的公务不停地堆上来,上面又从她这里接收不到公文,最多三刻钟,那人就觉得屁股下面像是长了草,没办法再这么悠闲地坐下去。
她要是再不把手头事情处理完,不出三天,连人带椅子估计都要被人从翰林院里面抬出去。
能进翰林院的到底都是有些真凭实学的人,大家努力认真起来,积压了大半个月的公务终于有所进展。
新政提出时,翰林院刚开始一致排斥,如今真正实施下来,便有部分人开始鼓掌叫好。
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来说,此举对她们完全有利无弊。毕竟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只要完成公务,就可以早早回家。
以前走的晚的都是在熬时间显得格外勤恳认真,而现在走的晚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公务拖沓没完成,这才留下来处理。毕竟她的那部分做不完,明日大家的进度就会因为她一个人而耽搁。
这一耽搁就会被记名。
新政既然有人支持,那自然有也人反对跟不喜。
那些懒散惯了靠关系进来的大臣,到了拼真本事的时候便比不过了,一比不过她们就开始找别人的毛病,将错全推到别人身上。
推谁身上,自然是推到长皇子司牧身上。
“他这完全是想动摇咱们大司的根基,”有大臣边留下来处理公务边跟身边同僚抱怨,“先是新政,以后谁知道又是什么。”
“而且翰林院慢工出细活这事是祖宗们默许的,如今被他这么一弄,倒是成了赶进度的垒砖头活儿。”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去工部盖房子算了,一天就能见成效,做什么翰林修什么书。”
她边骂还得边干活,“你那部分完成没有?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该怎么写。”
“你别急啊,等我先忙完我手头上的。”
“你怎么这么慢。”
“说得好像你多快一样!快别说了赶紧写,我可不想每天都这么晚走,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
新政像是一个分水岭,慢慢将大臣分划出来,一部分是效率高有能力的能臣,一部分是散漫懈怠的庸臣。
一个月后,能臣留,庸臣走。
而翰林院空缺的位置,会由从下面提拔上来的优秀者补上,至于庸臣,则被下放或者罢官。
此举在于争取每个人都能在跟自己能力匹配的职位上,处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公务。
谭橙回府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清楚,政绩考核不仅是能力高低的分水岭,也是站在长皇子跟皇上哪一边的分水岭,估计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便会慢慢显露出结果。
谭橙到府上的时候,便见谭柚今日难得早回来。
“阿柚,晚上一起吃饭?”谭橙道:“你我好久没跟祖母同桌用饭了。”
谭柚回来整理资料,闻言应了声,“好。”
“阿姐今天回来的好早,”谭柚合上手里的书,关心地问,“公务可还顺利?”
谭柚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回府,只是她写文章时正好需要查一处资料,吴府又没有相关的书籍,这才提前回来。
谭府跟别的地方比,至少书是真的多,不管是市井上的杂书还是历史上的孤本藏书,整个大司,估计也就翰林院的藏书阁能跟谭府一较高下。
平时没事,谭柚挺喜欢泡在书里,跟笔墨纸香作伴。
但她属实没想到谭橙会过来,便问,“阿姐过来可是要找什么?”
因为跟谭橙说话,谭柚顺手合上手里的书,看向她。
“不是,是听说你在这儿,我便来看看。今日翰林院公务处理的快,便散值的早。”谭橙这才发现自己妹妹不知道是单独对她还是对所有人,说话做事的时候都很专注。
比如本来谭柚在翻书查东西,这会儿因为要跟她说话,便先把书合上,专注安静地注视着她。
被妹妹注视着的谭橙,有些手足无措,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是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谭柚看不见,但站在谭橙身后的藤黄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些想笑。
谁能想到在朝堂上都沉稳镇定的谭学士,在家里面对妹妹时会紧张呢?
“大小姐,二小姐,”花青快步从外面进来,满脸笑意,语气轻快,“宫里来人了,说要找大小姐。”
找谭橙?
谭柚看向谭橙,谭橙微微皱眉缓慢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
既然碰上了,谭柚放下书,跟谭橙姐妹两人一起过去。
谭府的藏书苑就在老太太院子边上,没走几步就到了。
谭柚抬脚跨过菱形院门,就看见院子里,硃砂正站着跟老太太说话。
硃砂穿着紫色宫服,双手捧着个细长的红色锦盒,眉眼弯弯笑得开心,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统一服饰的宫侍。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太被哄得哈哈大笑,余光正好瞥见她们姐俩,便笑着招手,“来来来,宫里来人了。”
“谭学士,谭翰林,”硃砂转身朝后,颔首行礼,随后看向谭橙,“谭学士,这是长皇子赏的。”
长皇子赏的。
谭柚一顿,本来看向脚边花盆的视线移过来,落在硃砂打开的锦盒里。
明黄锦布上躺着一支象牙透雕毛笔。
通体白皙如玉的毛笔被金色映衬着,更显纯白温润,尤其是笔杆上的花纹雕刻落落大方,很附和谭橙的气质。
老实说,这支毛笔很是漂亮,漂亮到谭柚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移开。
老太太喜欢养花,院里小路两旁全是花盆,这个季节已经开了不少花。谭柚有好些在现世中都没见过,不由多看两眼。
这会儿,她将视线重新落回花上,本来脑子里想的是这盆花应该属什么科,但被毛笔这么一打岔,头脑就变得一片空白。
她捻了捻手指,轻轻叹息。
怎么就分神了呢。
全院里的人在看见硃砂打开锦盒时,都没忍住发出惊叹声。
“哇。”老太太双手搭在肚子上,凑头看,“是个好东西。”
可不吗,长皇子出手送礼,能送便宜东西?
老太太余光看向谭柚,哎呀,是谁进宫两次,都只拎了桃出来的?
谭柚,“……”
谭柚感受到老太太打趣的目光,颇为无奈地回她一眼。
谭老太太也是故意的,怕姐妹两人因为一支笔心生间隙,毕竟满京传闻说的都是长皇子对谭橙情根深种非她不嫁,结果一扭头被谭柚截胡了。
外人都在传谭柚夺人所爱,长皇子无奈下嫁。就连谭府里不知内情的下人都信以为真,更何况别处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
传言里天生一对女才郎貌的谭橙跟司牧,私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甚至实际上,谭橙对长皇子司牧偏见颇深,认为此人心狠手辣不好相处。至于司牧,他想要的只是谭家的助力,至于谭橙是圆是扁,在他眼里就没有区别。
谭老太太见谭柚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长皇子怎么就当着妹妹的面,送了姐姐一支笔。
直到硃砂脚步轻快地朝谭柚走过去。
跟刚才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不同,硃砂这副姿态分明是在跟自家驸马说闲话。
“主子说我来都来了,让我顺便也给您捎带点东西过来。”
说着硃砂抬手鼓掌,两声之后,有四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
光看那四个侍卫吃力的表情,就知道这箱子的重量。
看着放在面前的两个大箱子,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长皇子管这叫……捎带?
跟这两个大箱子比起来,谭橙手里那根轻飘飘的笔更像是顺手捎带过来的吧?
谭柚也是茫然疑惑,看着脚边的两个箱子,“这些……”
“不会,都是桃吧?”老太太搓手,满脸期待,“长皇子客气了。”
实不相瞒,老太太把谭柚的猜测说出来了。
不会真是桃吧,那是有些多了。
硃砂笑,“哪能啊,我们主子送未来驸马的礼物,岂会只是便宜的桃子?”
硃砂一脸骄傲地让侍卫把箱子打开,只见箱子里面整齐摆放的全是珍贵的孤本藏书,可谓是无价之宝,“主子说您教书辛苦了,若是用得着,尽管翻着看。”
谭老太太眼睛都直了:
“哇——!”
语气比刚才惊讶了不止一个调。
“司牧这是,把藏书阁里的书搬来了?也太客气了吧,我这怎么好意思让阿柚收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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