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苏虞朝身后看,马车上,谭柚只掀开车帘,安静地坐在车里目视前方。她向来平和的眉眼露出别样情绪,眉头微皱,薄唇抿紧。
苏虞觉得,谭柚是知道这条路有难民经过,特意带她们三人走这一趟。
阿柚看起来像是只教授她们这三五只小猫,局限于庭院之内,手中握着的只是那一本薄薄书卷,跟朝中其他大臣比起来,像是没为大司做出什么卓越功绩。
可苏虞感觉,谭柚心中装着家国天下,就因为她看得长远,才细心教导她们这一辈。
以书卷教授她们知识,以行动教导她们做人。
阿柚是在告诉她们,科考可以不仅仅局限于追求个人将来的高官俸禄,也可以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
苏虞想,如果长皇子是在制定大的框架,那阿柚便是往这个框架里添砖加瓦的人。这可能也是为何在阿柚眼里,长皇子总是好的。
因为两人一样,就这么无声配合互相吸引,甚至都没细细商讨过,便这么志同道合地携手往前走,只因目标相同。
虽然阿柚不是重臣高官,可在苏虞看来,谭柚她是心怀国之大者,潜心育人的大先生!
值得她们恭敬地喊一句:
夫子。
第45章
“孩子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别再饿着了。”
工部办事效率极高, 自早朝结束后,短短几个时辰就将灾民所需的棚子搭建好。
顺带还带了大夫,一方面是对周围进行消毒驱虫, 二是帮灾民看病。
这些大夫都是京城药铺自发派人过来的, 连草药什么的都自备,完全不用工部操心。
有朝廷发话, 这次为灾民出力的商铺一律可以得到皇上亲笔题字,老实说, 谁能不心动呢。
皇上题字啊……倒也没那么稀罕。
毕竟谁知道是真是假, 万一皇上偷懒随便从底下找个大臣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题字必盖金印, 那印章总是真的。只要能得到一个,莫说从此店铺声名鹊起, 落得个救济灾民的好名声, 就是留下来作为传家之宝也使得。
尤其是药铺,对于她们来说,此次正是打响名声的好时机。
于是赈灾棚两边, 一字排开好些坐镇大夫, 旁边还有帮忙挂号跟排队的学徒, 每个摊位上都插了写着自家药铺名字的旗帜。
除了这些,临近中午,不少商户跟官员府邸门口都已经开始布粥发馒头。
考生们前脚还在心头信念感崩塌,觉得大司怕是要完, 忧心忡忡脊背弯曲,后脚见朝廷出手迅速灾民得到妥善安置, 便又重拾希望抬起头颅。
她们纷纷出来看, 同时“文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毛病又犯了, “指点江山”“挑三拣四。”
什么这家的粥熬的不稠。
什么那家的馒头不够白。
甚至还有几个人问, 为何不给灾民发肉吃?
更有人道:“京城这么大,让她们留下来又何妨。官府帮忙安排住宿顺带着找个活计,也省得她们再回去。”
这话听得苏虞目瞪口呆,不由扭头看过去,心道哪里来的傻缺。同批考生中要都是这种货色,那她别说考中举人了,就是状元她都敢奢望一下。
“说得好!”苏虞上前一步,用力鼓掌。
那人一笑,朝苏虞拱手,恨不得将她引为知己,“看来你我所见略同。”
“不敢不敢,”苏虞问,“她们留在京城住哪儿?”
那人一愣,“朝廷跟官府提供住所啊。”
苏虞微笑,“可现在,国库没有银子。”
那人,“那官府呢?”
“……”白妔都听不下去了,“国库都没有银子,官府哪来的银子?你娘都出去要饭了,难不成你还能在家当大小姐?”
那人听得不乐意了,伸手指白妔,“嗳,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文雅!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
白妔心道,你该庆幸我是个读书人,我要是个武将,我在你开口时就凑你。
苏虞立马充当和事佬,伸手握住那人指向白妔的手,说道:“其实要是想要她们都留下来也好办,分出十来个住在你家,再分出十来个住在她家。大家彼此分一分,如此住宿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苏虞一派欢喜,“让她们留下来果然是好主意!”
那人微怔,想反驳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得讪讪地将自己的手从苏虞手中抽出来,“呵,呵呵,再、再说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借机开溜,躲进人群里。
废话,灾民又不是香饽饽金疙瘩,谁乐意分啊。万一她们反客为主,岂不是引狼入室。
苏虞啧了一声,手搭在白妔肩膀上,在她衣服上反复蹭手心,“典型的何不食肉糜。”
白妔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冷哼道:“嘴上说的好听,一听说要住她家,她就不乐意了,什么人啊。”
苏婉看着苏虞借机擦手的举动,抿了下唇,轻声道:“对于京城来说,短期收留这些难民还行,物资跟地方都勉强凑合。可若是时间长了,不说会滋养出灾民什么异样心思,首先,京城就已经被拖垮。”
京城此举属于救急,没办法中的办法。
当务之急还是要筹集赈灾银子,让这些灾民重返故土重建家乡。
苏虞抬手揉了一把苏婉的脑袋,“不错不错,昨天一晚上的书没白看。”
苏婉有些嫌弃苏虞刚才这双手握过那人的手,又不敢躲。
三人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前方有躁动,不由跟过去看。
白妔以为是灾民中出事了,跑得最快,结果到那儿才发现跟她想的不一样。
苏虞紧跟其后,看清楚情况后也愣了一下。
“阿柚。”苏虞朝身后远处马车喊。
谭柚掀开车帘看过来。
苏虞颠颠地跑过来,站在马车边,像是跟人接头一样,单手遮嘴,一脸神秘兮兮,“我看见京城第一美人了。”
谭柚,“……”
她这反应像是看见了京城第一贼人。
苏虞求生欲极强,立马解释,“当然,在我们心里长皇子永远第一!不过人家选的不是还没成亲的男子吗,殿下嫁人后可就不在排行里了。”
京中有几个排行榜,比如京中第一纨绔、京中第一富商、京中第一世女、京中第一公子。
自从五月份柳盛锦回京后,在街上短短露过一面,瞬间空降为京中第一公子排行榜的榜首。
谭柚来了兴趣,将手里的书合十放在腿上,问苏虞,“京中第一世女是谁?”
“那自然是谭学士喽。”论样貌论出身论学士,谁人能敌谭老太傅的嫡长孙女谭橙?
苏虞一脸骄傲,仿佛那是她亲姐。
她跟谭柚是姐妹,四舍五入跟谭橙关系也不远,苏虞没拿自己当外人,谭母若是愿意,她当场磕头喊娘都没问题!
谭柚笑,随后抬眸朝人群聚集的地方看过去。她没看柳盛锦,而是在学子中扫了一圈,果真看见安从凤也在。
她太显眼了,像是鹤立鸡群,打眼就能看见。
现在京中第一世女或者新秀还是谭橙,短短几个月后,便会彻底变成安从凤。
安从凤作为天选之女,六元及第一路高升,跟她比起来,脚踏实地过于低调的谭橙只配沦为她的配角。
像是皎洁月光旁的星星,明亮烛光下的萤火虫。
安从凤会彻底掩盖住谭橙的光芒,将这个曾经在京城也是排行第一的世女谭橙,压下去。
这便是女二。
无论她自己如何优秀,只要跟女主对比起来,好像总是差点什么,光芒总会被忽略。
苏虞站在马车边疑惑,“阿柚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随口一提。”谭柚这才看向柳府。
临近中午,柳府已经开门布粥,刚回京没几个月的柳盛锦就站在粥桶旁边。
他身着青绿颜色,在这个还算燥热的晌午显得格外清新,足够让人眼前一亮,加上柳盛锦生的好看,清清冷冷的气质配上这身衣服,更是将凉爽之意发挥到极致。
柳盛锦冷白皮,今日更是未施粉黛,只用一条素白襻膊束起袖筒,落落大方地拿起勺子,站在粥桶边布粥。
饶是他没盛装打扮,但也吸引来无数目光,就连柳府门口的队伍都比别人家的长。
跟柳府门口白到几乎发光的柳盛锦比起来,其他府邸门口的丫头小侍根本没看头。
“那就是第一公子?”
“不愧是第一公子啊!这长相这气质这身段,啊呸,这拎勺的手劲,大啊!”
这里面也有不一样的声音,“柳府门口的难民其实多数是老人、男子跟孩子你们发现了吗,是不是因为男子心善,女人便让自家夫郎跟孩子排这边,至少可以多吃些。”
“什么心善?柳公子是人美心善啊。”
“……”
不少学子踮着脚远远朝柳盛锦看过去,如果不是顾及文人脸面……主要是人多,她们都想装成难民,前去跟柳仙子讨一碗粥喝。
苏虞捏着下巴疑惑,“柳府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
不然怎么让柳盛锦出来盛粥。
虽说也有官员为给自己孩子搏个好名声,会让孩子出来露个脸。但仅露面而已,根本不可能像柳盛锦这般,真挽起袖子盛粥。
谭柚倒是知道柳家是何想法。
苏虞说的那种情况是寻常人家,可柳家跟其他官员比起来,因为柳贵君一事打击颇大,导致现在有些一蹶不振。
她家跟吴家没法比,吴家本就扎根京城,祖上有人。柳家起初发家,是柳慧箐得了功名,后是两个儿子生的极好。
柳贵君入宫后,柳家才水涨船高,所谓平步青云不过如此。
但柳家起来的时间太短,还没等她们在京城彻底扎根,就被司牧剪去枝叶,只堪堪留个主干。
没有根基的家族,在京城就跟浮萍一般。
柳慧箐能在柳氏被打入冷宫后就下定主意把柳盛锦从乡下接回来,用来笼络京中朝臣,寻得庇护的同时东山再起,就足以看出她豁得出脸面。
连儿子都能这么“卖”,她还在乎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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