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她睡着的样子越显娇弱,病态而苍白的小脸在锦枕和乌发的映衬下是那么的无害单纯。明明如此的脆弱,却又天生大力。
叶娉望着她的睡颜,眼神从柔和到坚定。
天渐黑时,温御和宋进元回来了。
宋进元的眼睛有点肿,显然情绪曾激动到流过泪。能让素有笑面恶鬼之称的他哭泣,想来此事的内情一定牵扯到他的至亲。
“婷娘还在睡。”叶娉说。
“那…那我去看看她。”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大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我们能不能不和离?”
这是他第一次叫叶娉为大姐,叶娉险些听愣了。
她看向温御,温御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那暂且不和离吧。”
她说的是暂且。
因为她也不敢肯定,后面还会不会再横生枝节。
宋进元道了一声多谢,朝内室走去。
这声多谢不仅是对叶娉同意他们不和离的谢意,还有叶娉识破银碗秘密的谢意。他知道如果不是这位大姨姐发现了端倪,恐怕穷尽他一生都想不到。
……
回公主府的路上,叶娉已从温御口中知道一切。
宋老夫人初时自然是不会认的,但温御的手段实在是可怕,由不得她不招认。银碗确实是她命人制的,她说她的目的是想让叶婷生不出孩子。
至于原因,那得从她和老将军说起。
她出身名门,宋家这门亲事是父母为她千挑万选的,也是她自己极为中意的。她和老将军夫妻恩爱,唯有一点不如人意:那便是她成亲几年未孕。
宋家家风清正,有不纳妾的祖训。哪怕是她不能生养,老将军也没说什么。她心中愧疚难当,万般无奈之下生出借腹生子的念头。老将军初时不同意,后来终于妥协了。那借腹之人是她的心腹丫头,从来都是对她忠心耿耿。她决定等孩子一出生,就让那丫头当孩子的乳母,也算是弥补。
她以为自己算计周全,绝不可能出现差错,但她千算万算没有算清人心。人心最是易变,哪怕是再忠心的丫头。
丫头生了异心,不再满足于孩子出生后只当一个乳母。也或者是老将军时不时的怜惜让她生了底气,还是她自以为怀了宋家的血脉而变得野心膨胀。
宋老夫人无意间听到她对肚子的孩子说话,一口一个娘如何,你要如何,日后我们母子又如何,更甚者是我们一家三口如何,那语气分明是将自己视为将军府的女主人。
世家夫人对付有异心的下人,有的是手段。
从那一刻起,宋老夫人就有了去母留子的心思。
那丫头一生完孩子,立马察觉到了宋老夫人的意图。她先是苦苦哀求,说自己哪怕是不做乳母也可以,只求宋老夫人饶她一命。
后来见宋老夫人不为所动,她便声嘶力竭地怒吼,说自己是将军府的恩人,是宋老夫人的恩人。临死之前她拼命挣扎,死死地瞪着宋老夫人。
“你是将军府的夫人又如何,日后我儿子才是将军府的主子,整个将军府的后代都是我的子子孙孙!”
这番话后来日夜折磨着宋老夫人,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尤其是老将军因为那丫头的死和她夫妻情淡之后,她心里的这根刺便扎得越深。
日子一日又一日,每当她看到渐渐长大的儿子,她的脑海中总会想起那丫头死前的话。为了将来宋家的血脉中也有她的血亲,她挑选了自己的外甥女当儿媳。
然而有些话就像是诅咒,早已深入骨血。哪怕她努力说服自己,心里的魔鬼却不会放过她。她在宋夫人怀孕后几次想下手,但又因为心软而及时控制,这也是宋夫人怀孕期间颇为艰难的缘故。
宋夫人生产之时,她也动了手脚,不过也是因为良心的不安而没下死手。所以宋进元得以出生,但宋夫人也因此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
宋进元婚事不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缘故。她是宋进元的祖母,当祖母的想为孙儿择一个好孙媳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不会怀疑她的私心。
她能容忍那丫头的儿子孙子,那是因为她还活着,她必须要有立世的倚仗,有儿有孙的她才是人人尊敬的将军府老夫人。但那丫头的话已经在她心里成了魔,她绝不允许对方的子子孙孙一直霸占着将军府。
银碗的事是她琢磨多年的法子,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暴露。
出了这样的事,最不能接受的是宋将军,其次是宋夫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宋老夫人会是这样的人,也想不到宋老夫人居然存着这样恶毒的心思。
“她最开始的目的或许是想让婷娘生不出孩子,但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便再也收不了场。哪怕是无辜之人枉死,她也不会收手。”
所以前世宋进元的三位妻子一个个全死了,而她似乎并没有收手的打算。
“我最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想宋家全是那丫头的子孙,那她尽管去杀那丫头的子孙哪,为什么害的却是无辜的人?那可是三条人命,她居然那么眼睁睁看着!无论她有什么苦衷,都不能成为她害死无辜之人的理由。”
温御替她顺了顺气,道:“多少偏执疯狂之徒,无一不是左了心性,不能以常理度之。”
“确实,若他们事事以常理论之,又怎么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所谓的命数,其实到头来却是人心,人心才是最大的变数。”
人心有时极其狭隘,除去自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所以有人只看到自己的委屈,只看到自己的不易,却无法以同理心对待别人。
……
温御将叶娉送到公主府,并不打算与她一同进去。
通明的灯笼高挂着,照亮公主府门前的路。灯影中有两人的影子,时而相依时而相偎,最后慢慢分开。
叶娉站在门外,目送他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光线,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多么奇妙的命数,才能让他们相遇。如果命数是人心,那她的心意是什么?这一刻她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
肚子的孩子仿佛能感觉到母亲的心情,极为欢实地踢了她一脚。她唇角荡漾出笑意,双手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突然她笑意一敛,朝不远处看去。
黑暗中,一人慢慢走出来。
粉色的衣裙,端庄的仪态,脸上是精致的妆容,眉心一点红。
是温如玉!
第99章
叶娉的手依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腹中的孩子像是察觉到危险一般安静了下来。她望着那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看着对方走到了灯光之中。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可见温如玉脸上的厚重的脂粉。方才还瞧着与从前无二的仪态容貌,此时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
所以今日温夫人不在国公府,原来是去接自己的女儿。
温如玉眼里的嫉恨浮现,死死盯着叶娉。这个贱人本该匍匐在她脚下,任她呼来喝去,任她捏圆搓扁。
之前她瞧得分明,这个贱人和二哥郎情妾意,二哥竟然那般宠着这个贱人。更让她目眦尽裂的是,这个贱人居然还怀孕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落到这般地步,为什么一个出身低贱的贱人却能摇身一变,变成高高在上的郡王妃?
她抬脚想再往前走,不想几个侍卫挡在她的面前。
这些侍卫是温御安排的,只要叶娉出门就一定会紧随其左右。叶娉被他们护着,神情淡淡地看着瞬间色变的温如玉。
“叶娉,你怕什么?”
叶娉缓缓笑了,“自然是怕你发疯。”
发疯二字如两根针,实实在扎进温如玉的心。
她没有疯!
她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她是人人称赞的贵女典范。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她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理智。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她也不会被激得乱了方寸。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对。”叶娉还在笑,“我当然得意。我如今是郡王妃,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山珍海味任我选,华服珠宝任我挑。我既能入皇宫见圣驾,亦是世家高门的座上宾。而你呢?你可有问问永昌城的夫人姑娘们,谁还记得你?谁还愿意提起你?”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突然温如玉的表情一变,脸上的狰狞因为来不及收回而显得分外的诡异。她盯着从公主府出来的一男一女,眼睛恨不得长在那男人的身上。
沈世子怎么会在这?
温如沁担心叶婷,所以一直留在公主府等消息。她一听下人报说二嫂回来了,迫不及待地出门迎接。
远远就听到温如玉的声音,她几乎是跑出来的,沈翎紧随其后。
“二嫂,你没事吧?”
二嫂现在怀着身孕,绝不能出差错。
叶娉摇头。
温御在明安排了侍卫,在暗还安排了暗卫,她怎么可能会有事,若不然她也不敢挺着大肚子和温如玉这个恶毒的女人说话。
温如沁心安了安,有些意外地看向温如玉,“大姐,你怎么回来了?”
温如玉心中爱恨交织,抬了抬下巴。“我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我想回来就回来!”
叶娉冷笑,“是啊,你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所以我很不明白你以前为什么要装?你有张扬跋扈的底气,为何要装端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韶华仍在色已残,红颜未老心已黑。你出门之前难道没照镜子吗?”
温如玉下意识往自己的脸上摸去,不期然摸到些许的干涩粗糙和一些浮粉,再无以往的细滑柔嫩。
她照了镜子的,明明妆容得当。
叶娉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在沈世子面前贬低她。她不能上当,她不能在沈世子面前失了体面。
“你…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像你这等小门小户出来的贱人才需要以色侍人,我们世家出来的贵女从来不屑于此!”
“说的也是。可是你现在不仅容色不佳,而且心也黑了。试问永昌城的哪个世家子弟,愿意娶一个长得不好,还黑了心肝的妻子?我真是为你发愁,也不知道大伯娘这个时候接你回来,到底是想给你找婆家,还是把你当成一个活靶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叶娉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你自己想想大伯娘真的是为你好吗?如果她真是为了你,当初哪怕是拼了命也不会送你出京,更不会坐实你得了疯病的传闻?”
一番话说得温如玉面色几变,最初她被送走时,她心里其实是怨恨过的。那时她怨恨所有人的,以叶娉为最,但同时也包括自己的父母。
父亲对她冷淡她不难过,因为父亲自小就不和他们亲近。父亲对大哥尚且没什么关爱,何况她这个女儿。
但是母亲呢?
“我不会信你的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心里清楚。我若是你,以后一定夹着尾巴做人,莫要人丑还跑出来吓人。”
“我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人!”
“我只是提醒你。毕竟我现在贵为郡王妃,你若发疯把我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是会把你送官的。刑司衙门的隔疯堂进去就出不来,你可要想好。”
刑司内有一处隔疯堂,关押的是发了疯的犯人。如果说刑司大牢是人间地狱,那隔疯堂就是地狱中的第十八层。
温如玉一听这个名字,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她知道叶娉绝不是为了恐吓她。她不是疯子,她绝不对进隔疯堂!
几乎是不用多想,她骇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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