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那婆子见叶娉没再顶撞自己,倨傲的脸上现出几许得色。
在王家,莫说是庶女,就是庶子都难翻身。一个出嫁的庶姑奶奶生养的表姑娘,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夜幕越发黑沉,寒风瑟瑟而起。
母女俩不知跪了多久,屋子里的丫头开始往外撤碗碟。一道道纤细的身影翩然而去,远远地传来说笑声。
约摸一刻钟后,院子外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青年,油头粉面还摇着折扇。那双轻浮的眼在看到叶娉后亮了一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原来是四姑姑和娉娘妹妹。”
王氏低着头,应了一声。
青年脚步放缓,歪着头似是想瞧清叶娉的模样。
叶娉头垂得更低,心口泛起一阵恶心。这青年是三房四爷的嫡三子王沐,王沐是原主后来身败名裂的关键人物。
女主成功离间原主和女配后,女配因此恼了原主。在一次王家摆宴时被设局,当原主衣衫不整地和王沐被人堵在房间时,王沐的母亲四夫人骂她不知廉耻,声称王家容不上这样的媳妇。若是旁的人家,她指不定就会屈身为妾。但王家有家训,凡王家血脉,不论亲外皆不能为妾,所以有四夫人拦着。她进不了王家的门。
王家不耻她,纵容有心人毁了她的名声。她名声尽毁后,叶庚和王氏夫妇并未放弃,打算送她到青州去。
谁知女配心思狠毒,坏了她的名声还不够,还要彻底毁了她。她在离京之前又出了事,被一个酒肉之徒轻薄了去。
那酒肉之徒四处宣扬,还拿着她的贴身衣物登门求娶。叶氏夫妇自是不能同意,咬着牙说要养女儿一辈子。
女配岂能让他们如愿,私下威胁原主,若是不嫁那酒肉之徒,那么叶家别想在京中立足。原主不想嫁,又不想连累父母,万念俱灰之下用一条腰带结束自己如花的生命。
原主以为自己一死,女配应该会放过他们全家。没想到叶庚还是被外放出京,一家人全死在赴任的路上。
这王家号称百年清贵,在叶娉看来实则积垢太深。高木修竹耸立入云,谁知树底下的腐叶森森,恶臭阵阵。
王沐进去后没多久又出来了,临走时深深看了叶娉一眼,眸光中尽是猎艳兴味。
又过半个时辰后,屋内终于出来一个体面的丫头,将王氏请进去。王氏进去后待了近一个时辰,红着眼眶出来。
叶娉起身时,感觉膝盖以下都没了知觉。
母女二人相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三房的院子。
叶庚得了消息,等候在二门外。看到妻女的样子,他心里泛起难受的涩意。王家规矩大,他不敢上前相扶,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家三口出了王家的大门,如同劫后重生。门口的灯笼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后面传来一声厚重的关门声。
……
夜深人静时,叶娉毫无睡意。
幽幽的啜泣声从父母的屋子传来,她披着一件斗篷蹑手蹑脚地开门。站在父母房间的窗外,啜泣声变成呜咽。
“…那赵大人的年纪都能当娉娘的祖父了,母亲怎能如此狠心?”
王氏想到嫡母提及此事的态度,仿佛是对他们叶家天大的恩赐。说那赵大人掌管河西漕运,官居四品。如若不是王家从中斡旋,以他们叶家身份地位根本攀不上这样的高亲。
她初闻时,心里还惊喜了一把。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嫡母不可能如此好心。那赵大人真是好的,这样的好亲事根本轮对不到她家娉娘。
她试探着问了赵大人的年纪,当得知赵大人年近花甲时,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过嫡母不会这么好心,万没想到嫡母会给自己的女儿寻这样一门亲事。
嫡母瞧出她的不愿,当下变脸。说什么娉娘名声坏了,在京中难觅好亲事。莫说是世族大户,便是小门小户的后生也不愿娶这样一位行事放荡的女子。还说如果能和赵大人结亲,于丈夫的仕途上必有获益。她再是不懂官场,也知道嫡母说的话太虚。恐怕丈夫获益是假,王家获益才是真。
叶庚轻拍着妻子的背,眼神沉得吓人。
妻子只知赵大人年纪大,儿孙满堂,却不知这位赵大人已经成亲四回。除去发妻外,那几位继室都是成亲不到三年就病故的。
王家自诩清贵,暗中却想伸手漕运,居然拿他叶家的姑娘去结营。还美其名曰为了娉娘好,为了他的仕途着想。
他若真的卖女求荣,那就是猪狗不如。
“岳母不是让你好生考虑,等下回再见时,你便说我母亲在青州已经给娉娘定下了亲事。”
王氏抹着泪,诶诶地应着。
窗外叶娉身冷心冷,默然静立。
风从斗篷的下摆灌入,她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中。遥想当年原主被扔在雪地里罚跪,必是如她一样心寒彻骨。
……
叶庚连夜又写了信,一早起来托人送去青州。夫妻俩商议好,准备这两日就把女儿也送去老家。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京中竟然又有了新的传言。说叶家和赵家在议亲,叶庚要把女儿远嫁京外,嫁的正是河西漕运史赵大人。
一时间,鄙夷者有,骂活该的人也有。
人人都道叶庚功利,竟然把女儿嫁给一个年纪大到足以当自己爹的老男人,又唾弃叶娉是自做自受。
叶庚大惊之后,很快明白这是王家的意思,王家这是想逼他们和赵大人结亲。他以为清者自清,自己逢人就解释传言自会不攻自破。没想到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根本没有几个相信他说的话。
更让他心力交瘁的是,国子监司业柳大人不知何故对他生了不满,交给他做的事比往日里多了数倍。
他忙碌一天归家,已是灯火阑珊。
王氏一直在门口等他,见到人之后忙问今日为何如此之晚。他只说今日事多,旁的一个字未提。
叶娉和母亲一起,借着灯光看清父亲脸上的倦容,隐约猜到了几分。
这就是世家权贵的手段。
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定有十全的把握。两面夹击,让人无处可逃。小小的叶家在王家人眼里,不过是几只蝼蚁。
叶娉不惧蝼蚁之身,但她不愿就此屈服。王家位高,但永昌城天子脚下,比王家门楣高的世家大有人在。
比如说那位温郡王。
一夜辗转,计划种种。
晨起时见父母神色如常,除去母亲眼眶略红之外,与往日无异。叶娉与小弟嬉笑,似是半分不受昨夜之事的影响。
看着一无所知的女儿,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眼神皆是伤感。
他们不说,叶娉也不问。
叶庚上职,王氏理家,一切如故。
趁着母亲带着小弟午睡时,叶娉悄悄出了门。
……
刑司衙门在城北与城南交界处,门户森严阴气密布。寻常百姓宁愿绕道几里,也不愿经过此地。一是恐其阴森,二是惧其血腥。
门口两尊石狮威严并立,左狮刻着太极八卦图,是为镇妖袪邪。右狮刻着往生经文,是为超度恶鬼怨灵。
叶娉寻了一个背风的墙角,开始守株待兔的等待。
明媚的春光普照大地,驱散早春的寒气。她以手遮日,透过指缝望向天际。一往无边的晴空万里,莫名让人生出无限向往。
三喜露怯,小声规劝,“姑娘,我们还是走吧。”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见上一面再走。”叶娉靠在墙边,目光转向刑司衙门。
“姑娘,你…你…若是郡王恼了,可如何是好?”三喜不敢非议主子的不是,心里却是不赞同叶娉来找温郡王。
叶娉也不解释,盯着衙门口。
近半个时辰左右,那道墨绿的身影终于出现。
她用浸透生姜水的帕子抹了一把眼睛,将帕子塞给三喜后冲了过去。
“郡王,救我!”
温御先是感觉有人在暗处窥探自己,手已握在腰刀上,紧接着听到娇怯的哭喊声,刚离鞘的刀又插了回去。
是那位叫叶娉的小姑娘。
小姑娘素面素衣,哭得泪流满面,瞧着好不可怜。
“郡王,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有什么错?你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何要指使别人作践我?”
这事是因她而起,她知道对方是被自己扯进来的,可是她已经走投无路。除了这个法子,她想不到还有其它的法子自救。
“郡王,王家人惧您威名,逼迫我父母将我远嫁京外。那位赵大人年纪都可以当我祖父,私下又有见不得人的癖好。我是痴心妄想,我是自不量力,可我未伤人害人,我罪不至此啊!人人都说您是盛朝第一刑司,精通断案审讯之法。那您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我害了什么人?若我真有罪,我求郡王以盛朝律法惩治我,而不是让王家人用这等下作的手段,葬送我的年华和性命!”
“你既知我的手段,为何不周全一些?”
叶娉:……
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她不应该招惹他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准备来一段情真意切的表演时,就见那位冷肃的郡王往前走了两步,慢慢俯下颀长的身体,眼神幽深如夜地看着她。
“姜水催泪,但有味。若不欲旁人察觉,当自掐手臂大腿内侧,如此才算自然。”
叶娉心道,完了。
所以她是被当场鉴婊了吗?
第8章
眼前是一团如墨的绿,衬得那修竹一般的男子越发神清目冷。这样的冷并非一日之寒,竟像是历经千年万年的积雪成冰,冷得令人生畏。
电光火石之间,叶娉仿佛看见自己无数种凄惨的死法。死亡的恐惧她经历过一次,那种无力的绝望感至今想仍然让人窒息。
她不想死。
“郡王教训得是,小女日后一定谨记。”
一阵沉默,就在叶娉以为自己作了大死,已经彻底得罪对方时,对方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动怒。
“我为何要帮你?”
叶娉也在问自己,人家凭什么要帮她?
“小女是受郡王所累。”
“如此说来,竟是本王害了你?”
叶娉听出对方话里的寒意,心中惧怕得紧。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清晰感知死神的靠近。温郡王有玉面煞神之称,其为人有多冷血无情不需过多赘述。仅是靠近他,便能体会到恐怖的死亡气息。
她知道自己是在踩着刀尖蹦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找死。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让她选择,她自然是不甘心等待死神的降临。哪怕明知徒劳无功,她也要在死前舞上一舞,万一活了呢?
“王家若非怕您责怪,怎么会这般急切逼迫我远嫁?日后如有人提及此事,怕是对郡王有诸多非议。我一介小户人家的姑娘,万不能让自己这般低贱的出身污了郡王的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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