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离
竹屋建在山林中央,距离揽天书院的寝舍很远,用竹杆围成篱笆圈着一片空地做院子,里面虽然养了不少花花草草,但不知为何看着就是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反而死气沉沉的,透着阴冷。
许扶清左手拿着剑,抬起右手推开竹院的门进去,谢宁在他旁边,抱着衣物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
如果要进去,得踏过竹阶梯。
沾上水后有些滑,一不留神儿可能会摔一跤。
送佛得送到西,她总不能只送许扶清到院子,让他淋着雨走进竹屋里吧,于是谨慎地踩过竹阶梯,坚持到竹屋檐下。
竹屋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屋檐下方拴着几根细绳,挂着不少铜铃铛、红带子。
风雨打过来,红带子缠绕在一起又分开,铜铃铛相互发生碰撞,阵阵作响,宛若敲打乐器一样。
但发出的声音很奇怪,似哀曲。
谢宁听着听着越发觉得像电视剧里敲的那种招魂曲或索魂曲,鸡皮疙瘩莫名地爬上皮肤,觉得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小夫子,那我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正要打开伞,许扶清的手突然搭上还淌着水的伞面,轻轻一压,拦住了。
雨水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砸向竹板,谢宁心下怪异,抬头。
许扶清笑眼微弯,暗色映衬着他容颜,看起来很干净,却又透着抹不掉的苍白,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
“你很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初到书院七
东边卷来阵阵浓烈的黑色,不是夜却胜似夜。
山路曲折,没灯笼怕是难行,谢宁看着天色心在直打鼓,先前也没想到许扶清住的地方会离揽天书院的寝舍那么远。
她原以为他也住在夫子的寝舍呢。
不待她回答,许扶清收回手,转而推开竹门,外面暗沉,房子里头亦是如此。
他抚开门帘子,踱步进去。
但他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还站在屋檐下的谢宁,唇角微扬,语调很是温柔:“走了那么久,可要喝杯茶再走?”
谢宁看进去。
由于太暗,她只能看得见许扶清的模糊人形轮廓,屋内有什么都看不清,却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不劳烦小夫子了,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办。”她马上摇头,命要紧,还喝什么茶。
许扶清也没勉强,笑着唔了声,“也罢。”
得到回应,谢宁不敢久留,立刻撑开伞,冲进大雨里,匆忙中走得极快,似生怕晚走一步,会被黑白无常逮住拖走。
不多时,那把淡蓝色的油纸伞消失在山林中。
许扶清迟缓地收回目光,关上了门,也没点灯,而是把在狱也就是佩剑放到木桌上,再熟稔地走到竹屋南窗,撩开衣摆,微微蹲下来。
他眉眼带笑地轻昂着下颌看一动不动的黑影。
“老嬷,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肉饼回来。”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用防水荷叶和纸双层包着的肉饼,白得没血色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摊开,然后捻起其中一块递过去,喂到黑影的面前。
时间缓缓地过去,肉饼仍然完好无缺,许扶清站了起来,将那块肉饼伸到鼻腔闻了闻。
肉饼有血的味道。
难怪老嬷不喜欢。
因为腥臭。
虽然他喜欢。许扶清张开唇,咬下一口,细细地咀嚼几下,喉结一滚,咽了下去。
肉饼口感软和,肉鲜细嫩,就是有点咸。
一口一口地将这一块肉饼吃完。
他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唇角不小心沾到的肉饼屑,用一种貌似带着歉意的语气说话,“老嬷,我应该在完成任务之后再去买肉饼的。”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许扶清习以为常,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浅笑。
雨声很大,雷鸣闪电不断,一道白光在天边绽开须臾,透过敞开的南窗照射进来,有一瞬间照亮了里面。
竹屋里除了有穿着一袭红衣的少年,还有一个用木头做成的假人。
假人身上也套着衣裳,没有任何忌讳地摆放在屋内,还是正对着竹屋门口方向,大致看得出是照着老妇人体型身高做的。
从远处看,确实有几分真人的感觉。
只不过跟别的木头假人不太一样,它的头是用真正的骷髅头装上去的,看着诡异。
许扶清站在距离假人几步外的木柜子前,面色如常地拿出搁在瓷罐的其中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不到一会儿便散开,覆灭刚刚的咸味。
“老嬷,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人,她是继你之后,第二个给我撑伞的人,本想领她进来下去陪你玩的。”
他牙齿轻咬着糖,眼神没任何变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一笑。
“但她有事……”许扶清眼珠轻转,平缓地落到骷髅头上,笑着,口吻像是带了点惋惜,“那就算了。”
糖被彻底嚼碎,酸甜更浓了。
吃完糖,雨渐渐转为朦胧细雨,许扶清点着灯,端了盆清水进屋,准备洁面,水面却因晃动起了涟漪。
他倒映在里面的五官破碎扭曲、光怪陆离。
水面慢慢平静下来,昳丽的骨相逐渐清晰,许扶清盯了几秒,握着白布伸手进去,水波再起,模糊的面容重新隐没在水里。
舒服多了。
那个装在假人脖颈上的骷髅头正对着他,空洞洞的眼眶透着黑,似凝视着他。
许扶清擦干脸,将白布叠得四四方方地置盆沿,拿起在狱,红剑穗晃了几下,恰好绕到指尖。
他凝了半晌,取下。
好想杀她啊。
木桌上,包着肉饼的纸被风吹得微动。
*
谢宁还没走多远,系统蓦然出现【许扶清好感值减一,目前数值为正四。】
她瞪大双眼,仓促地停住脚,回头看那间被水雾萦绕着的竹屋,自己都冒着大雨送他回竹屋了,这好感值怎么还掉了?
“是不是检测错误了?”
【许扶清好感值减一,目前数值为正三,若是掉至负值,则表示他对宿主起了杀心,请您注意安全。】
杀了我吧!
又掉,她瞳孔地震。
于是谢宁拔腿就往回跑,平生考试跑八百米也没这次跑得快,一个劲儿地冲到竹门前,气喘吁吁想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许扶清看着突然折回来的她,表情难得一愣。
系统没再报好感值。
可谢宁的心弦还是紧绷着不放,不敢轻举妄动,用提着油纸伞的手往竹屋里头指了指,试探性地开口:“小夫子,我好像确实挺口渴的。”
她眼神掠过他持着的剑。
“你不是还有事要办?”许扶清眸光微不可见地轻动。
“那事不急。”她努力地露出一个看起来虔诚的笑。
竹屋檐下悬挂着的铜铃铛不响了。许扶清端详着谢宁,忽而抬起手,覆上她的脸颊,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像是在抚摸一块暖玉。
凉。
谢宁身子僵了一下。
许扶清长睫微微一掀,眉梢欲扬未扬,指尖没有离开她,上面多了一丝鲜红,她那里有道刮痕,大概是赶回来的时候,被竹叶划伤的。
竹屋附近种了成片的竹子。
皮真薄。
真可怜。
他看着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就在许扶清指腹微微用力之时,耳畔响起一声,“小夫子?”,抬眸便见谢宁看似很好奇地看着他,如一汪清水般明亮眼眸装着他。
谢宁扯扯嘴角,不露声色地将自己的脖子挪离他。
“怎、怎么了?”她表情似无辜。
少焉,许扶清放下了手,指腹轻捻着血,血化开,渐渐地融于指纹。
他眉眼弯弯地望着她,状似提醒道:“你的脸好像被叶子划伤了,流了些血。”
“进来吧。”话落,许扶清转身进去,竹屋的灯还没熄灭,一进去便能对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对脸颊被叶子刮伤这件事,谢宁还真的没察觉,听完他的话,她慢慢碰了碰那个位置,这才感受到有细微的疼意。
无所谓,小时候跟小伙伴顽皮爬树摔下来的时候,屁股开花比这个严重得多了。
竹屋内没什么装饰。
就正中间摆了一张看起来年份似乎已久的桌子、一套简约素雅的茶杯茶壶、几张椅、用纸包着的肉饼和一个算得上精致的高木柜。
还有……谢宁眸底倒映出骷髅头假人,眼皮抖了一下。
我勒个去,往房子放这个东西,算是什么怪癖?
她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