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庄周
他执起她的手,一把拦腰将她抱在他的身前,她往他的身后看去,只见那宛如瀑布的鲜血从怪物的眼里喷涌而出,尽数喷向他们。
而他用他的身躯将鲜血挡住,她依旧是那白色华服,干净不染一丝污垢。
而晏呈黑色的华服背后,尽是鲜血。
她才明白。
他不是要把她丢给怪物,而是用行动在替她挡住最后的一丝伤害。
身后是怪物的尖叫嘶吼声,应是很疼,它甚至都来不及继续战斗,而是选择转身便离开了,留下了一股阴寒的风。
直到落地,晏呈那紧抿的薄唇方才轻轻的动了动,那从额间滑落的汗珠,才流到了绷紧的下颚线。
“它走了,”晏呈喉结滚动,看着勾着他脖颈,在他怀里紧紧闭眼的许芊芊,“芊芊,莫怕。”
许芊芊睁开眼,入目便是晏呈满目柔情的垂眸看着她。
人在经历了生死的一瞬,在死亡和活下来的边沿来回摆动,直到确定可以活下来时,那种劫后余生的欢喜,可以让人瞬间短暂的忘却往昔的一切恩怨。
她吸了吸鼻子,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却是不争气,金豆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像是小兽一般,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
晏呈那双生来便薄凉的眸子,见状,确实隐隐带了些笑意,他已经很少没见到这样的许芊芊了,活灵活现的,会喜会怒会哭。
人好像都是需要经过生离或者死别,方才能明白眼前人的重要性,他在那日口出狂言退婚下,经历了她坚定要退婚,虽说不知那梦里的阴阳两隔是否是真实,但至少他明白了那种彻底失去她后摧心肝的滋味。
他看着许芊芊,目光温柔的像是耀眼的星河,他将许芊芊带到篝火旁,任火光将两人的影子倒映下来,想起昔日,他总是口不对心,本不是那意,但说出后,却又是那种人让她失望的话,须臾后,道:“怕就哭出来,我不会笑你,我…是来护着你的。”
我不会笑你,我是来护着你的。
这句话,让许芊芊停住了哭腔。
那双本勾人此刻却盛满雾气泪水的眼眸顿时看向晏呈。
晏呈抿了抿唇,半晌后,从她袖口处拿出那条绢帕,放在她腰间,而后低声道:“绵绵用绢帕绑住我的眼,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说着他闭起了眼。
怀中的女子,顿时哭的愈发伤心,呜咽抽泣。
晏呈心想,当真是吓坏了,不然怎么能哭的这么厉害。
可让许芊芊大肆哭泣的,不是真的怕了,而是听见他的那句话,让她想起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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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霞帔一袭红衣入东宫的那一天,他掀开她的红盖头,两人饮下合卺酒。
她满脸娇羞的靠着他,略施粉黛的那张小脸燃起两抹绯红,那双勾人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她声音本来就柔,刻意的放轻,会显得愈发娇绵,她道:“殿下,芊芊...妾成了你的妻子了,日后,你会护着我妾吗?”
晏呈一袭红衣,乌发玉冠,冷白的脸上终是浮起了一抹笑意,温声道:“你我既然是夫妻,那孤护着你,是应该的。”
后,又道:“我会护着你。”
可第二日的晚间,他便成了另一幅模样,没有笑意,没有温度,在她的殿内坐了好久,后,只问了一句,“芊芊,你后悔吗,嫁给孤,成了孤的太子妃。”
许芊芊当时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明明昨夜里,他也抱着她,在她的身上,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许芊芊哭着问他怎么了。
晏呈见她哭了,有些话到了嘴边,张了张口,却又沉默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都能感觉到,从大婚的第二日,那人就变了,愈发的冷漠,愈发的让人琢磨不透,甚至有一次醉酒后,问她,“芊芊,孤给你自由,给你休书,你离开孤,去一处自在的地方,活着,可好?”
许芊芊依旧是哭着,他伸出手,拇指抹掉了她的泪,喃喃道:“那你就呆在孤身边吧,若是何时想离开,便同孤说。”
“孤还你自由。”
那日醉酒后的失态仿若就是假象,翌日过后,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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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芊芊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肚子响起咕鸣的声音,她方才尴尬的停下。
晏呈倒是意识到,两人一直和怪物对抗,连晚膳都只啃了半个馒头,于是他将她放在氍毹上,而后,拿起行囊,里头除了馒头,就只剩下脯。
对于普通人来说,馒头和脯已经是出远门精美的食物,但对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晏呈来说,他甚至都不知脯是何物。
更别提该怎么将脯热了吃。
许芊芊自觉哭的丢人,像是能扳回一城似的,也不说话,拿起行囊里的小刀,便将那一大块脯给割下小片小片。
脯看上去黑红黑红的,但是吃起来,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味,饶是晏呈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浅尝一口,都觉唇齿留香。
两人相顾无言,就着氍毹,靠着火堆坐着,安静的吃完了切下来的脯肉。
许芊芊喝了带来的水,浅尝一口,却发现喝下的是酒。她蹙起眉头,只觉得不对劲,再喝一口,发觉的确是酒。
她眉头轻蹙。
心里回忆了一下,应是明七和明六分行囊的时候,把他们带来的酒和她带的水给混淆,拿错了。
氍毹上还有另一袋行囊,是明七的,里头有水囊。但是许芊芊却不打算说,只觉得喝两口便不喝了,毕竟,这个水囊她喝过了,若是告诉了晏呈,那他就会让她喝明七的那个水囊,两人共用一个,许芊芊光是想想便摇头。
明七和明六带的酒不是烈酒,所以闻不出味,但许芊芊不胜酒力,只是浅浅喝了两口,那双颊便开始泛红。
晏呈嚼着铺肉的嘴一顿,看着许芊芊喝水都能红的脸,眉头一蹙,不由分说的将她喝过的水囊拿了过来。
就着她喝过的那个口子,直接喝了下去。
许芊芊见状,黑亮亮的眼眸顿时瞪大,牙齿上下碰了碰,哆嗦的道:“殿下,这...我喝过的!”
原本的水囊里变成了酒,他喝了一口,眉头紧紧的蹙起,明七离开的时候给他了一个行囊,许芊芊背着的是分完东西后的。
他站起身,打开了自己的那个行囊,修长的手从里头拿出了一个水囊,打开,浅尝一口,发觉是水后,直接递到了许芊芊的唇边,道:“喝了,这是水。”
许芊芊看着水囊的口,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晏呈看穿了她的想法,那双黑亮亮紧紧的盯着他时,他倒是猜到了,他不禁想笑,居然还嫌弃他喝过,不想和他喝一个。
晏呈淡淡道:“以前又不是没喝过同一个杯子。”
许芊芊听见这话,倒是愣了愣,心下还真的不知道两人何时共用过一个杯子,印象中,只有成了婚后,她方才会大胆,喝他的茶,或者喝他碗里的汤。
现在的确不是扭捏的时候,其实比这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她接过水囊打算喝,却发现怎么都拿不起来,正欲抬起头看向始作俑者时,那水囊被他拿着,递到了她的唇边,他喂她喝水。
许芊芊抿了抿唇,眼睫微颤,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下了水,下一瞬,零碎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涌入了脑海里。
她终于记起,他口中所谓的“以前又不是没喝过同一个杯子”指的是什么时候了,那是好几年前的冬日。
许芊芊进了东宫,殿外下起了大雪,宫女们下去沏热茶,许芊芊渴的不行,但是彼时的晏呈正在梳理奏折,颇有些为难的样子,看来是遇见了难题。
许芊芊又冷又渴,心想:日后他是我的夫君,那么,提前喝同杯水,应不是甚大事,于是,便趁着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端起水杯,小小的喝了一口。
放下杯后,她脸色羞红,却难掩欢喜的笑意。
她以为晏呈不知,可她不知道,在她放下水杯的那一瞬,那一直处理奏折的少年睨了她一眼,薄唇紧抿,对她大不敬的做法,却也照单全收。
......
吃饱喝足后,许芊芊便躺在了氍毹上,而晏呈则褪下了满是鲜血的华服,换上了分行囊时,他向明六拿的家卫服,坐在了火堆旁。
篝火的光将许芊芊曼妙的身躯照映的忽明忽暗。
她背对着晏呈,自喝了两口酒后,脑袋便昏沉的厉害,头昏昏的。
晏呈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儿我找找有没有山泉,去洗一洗,今夜先这么将就一下,行么?”
他说行么的时候,刻意愈发放低了声音,像是醇厚的名酒,让人醉在其中。
许芊芊醉后感觉身子飘飘然的,光影穿梭,她有种回到前世,同他在一个寝殿内的感觉,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啃咬着她,密密麻麻的侵蚀着她的呼吸。
她发觉自己听不得,见不得晏呈变得很温柔。
一来,她会觉得,他原是会的,但为何前世不对她这般温柔。
二来,她希望他一直像前世那般冷漠,那么她就会愈发肯定自己的选择,证明离开他,是正确的。
人似乎是怕什么,便来什么,她见不得晏呈温柔,那原本沉寂已久的心,像是平静的湖面,怕再因为他掀起汹涌波涛,也不愿再因他一句话,心飘忽不安。
可他偏生不给她好过,像生来便是和她做对的,只见晏呈许久没等到她的回答,起身,靠近她,将修长,微凉的手轻轻的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还道:“那么烫,绵绵可是不舒服?”
他不但把他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还亲昵的唤她小名。
许芊芊那颗心,像是被东西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骂他也不是,说他也不是,顺着他,更是不可能。
索性,闭眼装睡。
但是喝醉的人本就经不起折腾,她不回答,那双搭在她额头上的手便不收回,须臾后,她甚至都不知,到底是她的额头烫,还是男人的掌心温度太高。
灼的她心烦。
许芊芊忍不了了,闭着眼,装作熟睡的模样,将他的手拿走。
片刻后,他没有任何的动静,她的身后很安静。安静到她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身后倏地传来窸窸窣窣,像是衣物褪去的声音。
许芊芊很想睁开眼看,但奈何,被酒劲冲昏了头,使她就快要彻底的睡过去,那窸窸窣窣褪去衣物的声音终于静了下来。
晚间的山林里,风比白日里来的凉,凉过头了,晚风就宛如初冬得寒风。
凉风席卷而来,许芊芊眉头微微的一蹙,身上便盖住了一件衣裳,属于男人身上独特的沉木香覆盖住了她。
她心中向晏呈道了个歉,原来他褪去衣物是想要给她盖,那原本悬起来的心,彻底的放下,而后,实在招架不住酒意和困意的侵袭。
她头一点,睡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瞬,晏呈便挨着许芊芊,一道睡去,她侧着背对着他,他侧着,面对着她。这种明明是第一次,却又格外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奇怪。
他看着许芊芊单薄的背影,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酒意,回想起这些日子,他变得愈发的不像他。
她虽然一句话没说,虽然没有实打实的告诉他些什么,但是他的确是因为她而成长了不少,也懂得了不少。
以往的他,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认为的好的,那便是这世上顶好的,可却忘了,他给的,并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甚至可能是她讨厌的。
估算了下,应还有两日便能找到毒砝,皆时,毒砝找到,许渊医治好,她便真的无牵无挂了,在凌安是个自由自在的人。
那他呢?
她会愿意还跟他,跟着他回去吗?
她真的会明知他不肯,却还要嫁给旁人吗?
想那么多都没有任何的头绪,他头有些疼,朝外的那只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腰身上,肌肤相触的那一瞬,他心里起了个念头。
若是她真的嫁给了旁人,那他就算背负一生的骂名,也得把她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