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庄周
这一场雨下了好久好久,到了深夜也还未见停。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人无法入眠。
许芊芊不敢说那件事情,顾家如今还是风平浪静,许芊芊有所顾忌,顾老夫人身子骨弱,若是知道了真相,估计会大病一场。
在许渊醒后许芊芊便离开了院子,回到了自个儿的屋内。她满脑子都是许渊说的话。
听见父亲的死因竟是被杀害,而不是和祖母同她说的,是因为思念母亲所以服药自尽了。
难怪,当初不让她去灵堂。
难怪,当初不让她去看一眼父亲。
许芊芊猜,不让她去的原因,应是父亲的死相太惨烈了,也对,被斧头砍的,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许芊芊的眼泪却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的眼前倏地闪过了一段画面。
那是多年前,她因为和父母出游,开心的手舞足蹈,在山林间肆意奔跑,却不小心摔了一跤,父亲眼底的心疼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是...被斧头砍过去,这得有多疼啊。
“爹爹...”许芊芊靠坐在床榻上,环抱起自己的双脚,将头埋在了双膝上,呜咽的抽泣着。
声音从里头传出,呜呜咽咽的像是小兽在嘶鸣,惹人心疼,惹人怜。
皎皎月光下,一道暗色的身影立在月光下,影子倒映在小轩窗的窗纸上。
苏维上前,低声道:“殿——”
晏呈抬手打断。
苏维立刻噤声,退了下去。
而晏呈始终站在原地,那双素来薄凉的眼眸,看向了窗棂,一阵风吹来,他的衣摆被风吹的飘起。
随着夜越来越深,他的影子时不时的被拉的很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久到不容许芊芊忽视。
那道身影就映在许芊芊的窗子上,让她没办法视而不见,又过了一刻钟,见雨声愈发的大,回廊下的雨打得很急,时不时的还飘到窗子上,将窗纸都给糊上零星的水珠。
她无奈,干脆趿上鞋子,葱白的手一拉,将门打开。
一开门,风和雨扑面而来,那种冰凉的雨水让人有种惬意舒服的感觉。
她一袭水蓝色的长裙,裙身拽地,她抬眸,看着晏呈,低声道:“殿下在这做甚?”
明知故问,当真是明知故问。
今日咬他的时候,倒没那么客气,如今又像是换了一个人那样,翻脸真快!
既然有晏呈在,这里便无人再敢来打扰。
此刻,两人一个在屋内身后是烛火,一个在屋外身后是月光。
晏呈看着她尖细的下巴,又看见她屋子里,摆放整齐的碗筷,气也散了,无奈叹口气,道:“今夜没用晚膳?”
许芊芊淡淡的嗯了声。
饶是谁得知了那些事情,都无法吃得下。更何况这几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
晏呈喉结滚动,沉声道:“这件事情,你无需担忧,我会替你做好。”
他一袭暗色的华服,气宇轩昂的立在面前,说出这话时,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前世,今日她在许渊的屋子内说对不起,那时候她便猜测过,前世大伯入狱,是否是自己误会了他。
如今,她倒是真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理大伯。
“那殿下同我说说,会如何?”
晏呈以为许芊芊会让自己不要插手,毕竟这段时日,她总是将他拒之门外,当听见这句话时,他思忖片刻,想到,这毕竟是许芊芊的大伯,还是不能说的太残忍,得听她的,于是道:“先入狱,一切交给慎刑司。”
——“太子妃,殿下从凌安那边传了信,让慎刑司的人将大老爷给抓了起来,如今,正在里头审问呢。”
凌安传信。
慎刑司。
轰的一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般。
许芊芊抬起头,蓦然对上了晏呈的那双眼,月光下,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她鼻子一酸,眼下的这一切都与前世的种种对的上,原来,他根本不是因为厌恶她方才将大伯打入慎刑司,而是在凌安这边听见了这些,才会如此。
这一切都是她误会了他。
若是换做前世,她定然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在他的怀里哭着,可这不是前世了。
那些误会用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用作距离,那便是无法解释。
她只能在心头放自己一马,让前世该过去的都过去吧。
许芊芊抬起头看着月空,默默的擦掉了眼角的两滴泪,轻声道:“殿下,你要回京都吗?”
晏呈以为许芊芊要赶自个儿回去,见她焉沉沉的,便想着逗她将这个念头给消散掉,手却比脑子快,伸出了手,捏了捏她的嘴角,低声道:“就这么盼着我回去?觉得我烦了,是么?”
许芊芊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他捏着她的嘴角,让她不好说话,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咕哝道:“殿下,你放开!”
晏呈觉得他就是疯了,换做是以往,他怎么会去惦记一个人的心情是好是坏,怎么会将政事丢到了一旁就是为了想哄哄她,看看她是不是又哭了。
他是真的栽在许芊芊的身上了。
原来,惦记一个人是这般的滋味。
晏呈和许芊芊相处久了,倒是知道了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他算是见识到过她发脾气的样子,小脸撅起来,比圣上发怒都可怕。他悻悻的收回了手,随后,生硬的讨好道:“芊芊,别赶我。”
有些误会解开了,那心中的那团结便解开了,在这月光皎洁的夜晚,她原谅了晏呈。
但也仅仅,只是原谅。
她轻声道:“殿下误会了。”
晏呈看着她。
“臣女是同殿下说…”许芊芊抿了抿唇,“臣女决定要回京都了。”
父亲、母亲,还在等她呢。
她怎么可能让父亲白白的送了命,哪怕是大伯又如何,她该是要替父亲的那堆白骨讨回一个说法,替母亲讨回一个说法。
她若是没听错的话,许渊可是说了,母亲曾骂过大伯是禽兽。
能让一个温柔至极的女子说出禽兽二字,可见是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当初,父母是怎么疼她、爱她的,她如今,也要好好的替他们做一件事。
这些事情,注定不能放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
晏呈的确是堆积了很多政事,京都那边也不止一次催促他早日回京,圣上这两年已经无心朝政,日日下了朝便把他唤去东宫,看着他处理政务,晏呈知道,圣上是在等。
等身子撑不住的那天。
自安妃逝世后,圣上便再没有踏入后宫,膝下的儿子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皇后还是太子妃时所出,但早前被圣上封了亲王,去了藩地,一个就是自己。
其实就算许芊芊不说,他也得找个时日同她说自己要回京都了,他想再赌一次,赌许芊芊会不会同他回去。
但没想到,她却是先说了。
晏呈难得很快便入睡了,但入了眠却没有做一个好梦。
——
今夜的梦很古怪,他居然梦见了自个儿一个人来凌安,画面一转,他在秦昭见到了母妃昔日的闺中好友,秦姨。
他在秦家喝酒,秦姨问起了许芊芊,晏呈拿着酒杯,想起了他从凌安回去后,便会看见她娇滴滴的撒娇模样,嘴角一勾,道:“爱闹,孤说不得她。”
虽是嫌弃的话,可眼神里却尽数是隐晦的宠溺。
晏呈并未住在外头,而是直接宿在了顾家,顾家人先是以为许芊芊也一道来,兴高采烈的打扫干净后,却只迎来了一个晏呈,倒也不是不欢迎,只是当朝太子住在这里,顾家的人还是莫名有些害怕。
晏呈住的是顾青寰以前的院子。
谁知入住的当晚,他便看见了顾青寰的小匣子,画面一转,他坐在椅子上,蹙眉读着这些信件。
晏呈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择手段,不出一日便查到了是谁给顾青寰写的这些信,当得知是许芊芊的大伯时,他心头只觉作呕,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后,他又沿着其中杂乱的线索,得知了一件事。
坐在高堂上的晏呈脸上皆是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苏维:“殿下,派去查当年事情的人说,查到了太子妃的父亲是被太子妃的大伯用斧头杀害的。”
满屋的沉寂,无人敢说话。
晏呈捏了捏疲倦的眉心。
苏维道:“殿下,这...该和太子妃说嘛?”
晏呈想也没想便摇头了,许芊芊无父无母,对她的大伯甚是依赖,若是说了岂不是会心碎个几天几夜,“把许庆明拉入慎刑司,让慎刑司的人去审问,这件事情,压着,不能让太子妃知道。”
苏维思忖片刻,道:“可殿下,太子妃若是知道殿下将许大伯关起来了,恐会对殿下不满...”
晏呈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但是比起她的心碎和难受,他也是无奈之举,他长呼一声,道:“她已经对孤失望,不差这一件事。”
苏维心疼道:“殿下!”
晏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画面再一转。
外面有人唤了句苏公公,苏维走出去又回返,手中多了一封信。
苏维笑道:“殿下,是太子妃的来信,殿下是现在看,还是晚些看?”
晏呈和以往一样,道:“放着吧。”
苏维立刻应了声后,而后将那封信叠在那层小山般高的信件上,这一叠都是太子妃送来的,太子殿下当宝似的打开看后又原封不动的叠好放回去。
若不是他亲眼看见每夜太子殿下入睡前都要拆一封来看,而后看完又将信完好无损的放入信封,再将外面的信纸再上一层浆贴好,他都会以为殿下根本没有看过这些信,可就是清楚的知道殿下不但看了,还视若珍宝。
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轻声道:“殿下,两年了,太子妃若是真的想走,早走了,殿下何不如看淡些,珍惜当下呢?”
苏维话落。
晏呈却是停了笔,那狼毫滴下了一点墨,墨水晕染了整个信纸。
白色的信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